這幾日的京城,各衙署都在緊鑼密鼓地運轉!
禮部衙門後堂里,陳文軒幾乎沒合過眼,
案上堆著先帝後宮的舊名冊,泛黃的冊頁被他翻得邊角卷起。
他親自比對每一頁的筆跡,尤其是關于“蘆嬪”的記載,
入宮年月、冊封文書、曾居的碎玉軒宮址,
甚至連當年伺候過蘆嬪的宮女姓名,都一一摘錄在新謄的紙上,生怕出半分差錯。
都察院這邊,海岳則約了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忠在宮牆外的茶寮密談。
王忠捧著熱茶,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盞,听海岳說完“三方核驗”的規矩,眉頭皺了許久︰
“海大人,不是咱家不配合,只是陛下近來對靖國公多有不滿,這旨意若是咱家去提,怕是要觸霉頭。”
海岳卻搖頭,語氣沉穩︰
“王公公,您是宮里的老人,難道忘了當年勛貴想插手司禮監的事?
如今若是讓假妃嬪混進宮,將來外戚亂政,第一個被換掉的就是您。”
王忠指尖一頓,終是嘆了口氣︰
“罷了,咱家知道輕重,明日牧大人見陛下時,咱家在旁幫著說兩句。”
京兆府的武彥哲則忙著處理“玉春班蘆掌櫃病逝”的後事。
他讓人在京郊找了塊地,立了塊空碑,又讓戲班伙計們披麻戴孝,在門口擺了靈堂,故意讓場面弄得很大。
戲班伙計們一個個都強忍著淚,傷心欲絕。
而吏部尚書牧靈和,則將宮慎之的密信反復謄寫了三遍,直到字跡與宮尚書當年的筆跡分毫不差,又找了塊先帝年間的舊錦緞包著,才小心翼翼地收進懷中,
這是明日見陛下的關鍵,容不得半點馬虎!
第三日清晨,晨霧還沒散盡,牧靈和就捧著密信和名冊,站在了養心殿外。
小太監進去通報時,他能听見殿內傳來的玉器踫撞聲。
“宣牧靈和進殿。”
太監尖細的聲音傳來,
牧靈和深吸一口氣,提著朝服下擺走了進去。
養心殿內的燭火還沒熄,明黃色的帳幔垂在龍椅兩側,晨霧從窗縫里鑽進來,讓殿內多了幾分朦朧。
明承恩坐在龍椅上,手里捏著玉蟾蜍,見牧靈和進來,連頭都沒抬︰
“牧卿今日來,又是為了林青的事?”
牧靈和躬身行禮,將密信和名冊捧到龍案前︰
“陛下,臣今日來,是為了先帝的一位舊人,蘆嬪。”
“蘆嬪?”
明承恩終于抬眼,眼神里滿是疑惑,
“先帝的妃嬪不是都死了嗎?”
“陛下,這是宮尚書當年留下的密信。”
牧靈和將錦緞包裹的密信遞過去,
“當年宮尚書遣散後宮時還受了先帝囑托,將蘆嬪安置在京郊靜養,
蘆嬪身子弱,先帝才讓宮尚書隱瞞了她的行蹤。
如今听聞陛下要選妃,蘆嬪感念先帝恩義,特來宮中,想為先帝守靈,也為陛下分擔一二後宮之事。”
明承恩眉頭一下子緊皺,拆開密信,展開一看,只見上面的字跡蒼勁,正是宮慎之的手筆,里面詳細寫了先帝如何囑托、如何安置蘆嬪,末尾還蓋著宮尚書的私印。
可他還是皺著眉,將密信扔在案上︰
“一派胡言!先帝妃嬪若是還在,為何早不出來?
偏在朕要選妃時冒出來?定是林青搞的鬼!”
“陛下,臣不敢欺瞞!”
牧靈和連忙叩首,
“蘆嬪此刻就在殿外,陛下若是不信,可召她進來一見,再找當年伺候過先帝的老人辨認。”
明承恩眼神一沉,手指攥緊了玉蟾蜍︰
“召她進來!若是假的,朕定要治你們的欺君之罪!”
牧靈和起身,對著殿外喊了一聲︰
“請蘆太妃進殿。”
片刻後,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身著素色宮裝的女子走了進來。
她身姿縴瘦,頭上只插著一支素雅的白玉簪,正是蘆妲。
她走進殿內,腳步輕緩,行至殿中,對著龍椅深深一拜︰
“臣妾蘆氏,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明承恩盯著她看了許久,只覺得這女子眉眼有些熟悉,卻記不清在哪里見過。
他皺著眉,對著殿外喊︰
“傳張公公進來!”
張公公是先帝身邊伺候最久的太監,
如今在御花園打理花草,听聞陛下召見,連忙小跑著進來,
見了殿中的蘆妲,先是一愣,隨即臉色驟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老奴參見娘娘!娘娘,您...您顯靈了?”
明承恩眼楮一眯︰
“張公公,你認得她?”
張公公抬起頭,聲音都在發顫︰
“陛下,老奴認得!這是先帝的蘆嬪娘娘啊!
當年娘娘在碎玉軒住著,老奴還常去送先帝的賞賜,
您看太妃頭上那支白玉簪,
是先帝特意讓內務府打造的,簪子背面刻著個蘆字!”
明承恩連忙讓小太監去取蘆妲的玉簪,
翻過一看,果然有個細小的“蘆”字。
他拿著玉簪,又看了看密信,
再看蘆妲沉靜的神色,心里的疑惑漸漸消散,
這竟真的是先帝的妃嬪。
“太妃起身吧。”
明承恩的語氣緩和了些,甚至帶了幾分釋然,
“先帝的妃嬪還在,倒是朕之前不知道,
有太妃在後宮主事,選妃一事也能幫襯一二。”
蘆妲起身,垂著眼道︰
“陛下體恤,臣妾只求能為先帝守靈,打理好後宮瑣事,不給陛下添麻煩。”
明承恩點了點頭,心里突然松了口氣。
如今有了先帝的太妃在,管理後宮之事名正言順,
又不用擔心里青安插人手,倒也兩全其美。
他揮了揮手︰
“太妃剛回宮,先去碎玉軒安置吧,宮里的事,你慢慢熟悉。
牧卿,密信和名冊朕留下了,你先退下。”
“臣遵旨。”
牧靈和躬身行禮,退出了養心殿。
殿內只剩下明承恩和蘆妲,還有站在一旁的張公公。
明承恩看著蘆妲,突然覺得,這或許是件好事,
至少後宮有了靠譜的人,他也能少受些林青的管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