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厚重的木門無聲地合攏,將門外世界徹底隔絕。
空氣里混合著陳年紙張和皮革的氣息,沉甸甸地壓在人的心頭。
傅安背對著門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的身影。
“傅先生。”
陳默的聲音在門邊響起。
他穿著深灰色的不起眼夾克,身形幾乎融進角落的陰影里,像一道沒有實體的影子。
傅安緩緩轉過身。
昏黃的光線勾勒出他深刻而冷硬的面部輪廓,下頜線繃得死緊
那雙平日里儒雅含威的眼楮,此刻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
陳默向前一步,踏入台燈的光暈範圍。
他的面容依舊普通,唯有一雙眼楮精光內斂,此刻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他從隨身攜帶的的牛皮公文包里,抽出一個薄薄的牛皮紙檔案袋。
“王琳,曾用名邢琳,女,三十五歲。原籍h省小塘村。五年前,也就是傅嘉佳小姐出生前一年半。”
陳默頓了頓,“她曾在劉家位于城西楓林苑的別墅里,擔任女佣,為期一年。”
“李家。”
短短兩個字如同淬了毒的針,瞬間刺入傅安的神經。
傅安的瞳孔驟然收縮,眼底的寒意幾乎凝成實質。
他想到了那個女人。
陳默垂下了腦袋,不多問,不多看。
“據楓林苑當時的安保主管回憶,以及我們從李家舊佣人處獲得的部分證實,王琳在李家工作期間,精神狀態就表現出明顯異常。”
“易怒、偏執、被害妄想,有多次與劉可卿女士發生激烈沖突的記錄。”
“離職原因不明,有人稱是因為偷竊而被趕出劉家,具體內容不知。但時間點,就在她被發現懷孕後不久。”
昏黃的光線下,傅安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出輕微的“ ”聲。
他走到寬大的紅木書桌後,坐了下來,身體陷進柔軟的皮椅里,卻像一塊冰冷的岩石。
他沒有打斷陳默,只是用那雙寒潭般的眼楮,死死盯著他手中的檔案袋。
“王琳離職後,沒有固定住所,行蹤飄忽。”
“我們交叉對比了全市所有公立及大型私立醫院三年前的產科記錄,最終在臨江市中心醫院的檔案庫深處,找到了一份被刻意模糊處理,但關鍵信息尚存的產婦登記記錄。”
陳默抽出檔案袋里的一張泛黃的紙張復印件,輕輕推到傅安面前。
紙張上字跡模糊,但幾個關鍵信息觸目驚心。
姓名︰王琳
入院時間︰與鹿悠茗女士同一天。
生產時間︰晚于鹿悠茗女士三小時。
嬰兒性別︰女嬰記錄被多次涂改,但性別標識清晰)。
備注欄有一行幾乎看不清的小字︰產婦精神高度緊張,疑有產後精神障礙傾向。
傅安的呼吸幾不可查地急促了一瞬,死死釘在那份記錄上。
“根據我們找到當年臨江市中心醫院一位早已退休資深助產士的回憶。”
陳默的聲音依舊平穩,“她記得那個叫王琳的女人,眼神總是飄忽不定,看上去神經兮兮的。”
“生產後,她表現得異常緊張,對護士抱走嬰兒清洗表現得極其抗拒,甚至有過短暫的歇斯底里發作。”
陳默停頓了一下,“最關鍵的是,助產士回憶,在嬰兒清洗後短暫放置于觀察室的那段空窗期,監控系統因不明原因故障了十五分鐘。”
而當時,負責那一片區的清潔工,臨時換成了一個自稱是王琳姐姐的女人。
助產士對這個女人印象很深。
醒目的三角眼,厚嘴唇,臉油膩膩的,一口黑黃參差的牙齒。
說話尖酸刻薄,眼神閃爍,身上帶著一股劣質煙草和廉價香水的混合氣味。
典型的市井小人。
她當時以幫忙打掃為由,在觀察室附近徘徊了很久。
傅安放在桌面上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
書桌堅硬的紅木表面,竟被他硬生生摳出了幾道細微的劃痕。
“所有的線索指向一個事實。”
陳默的聲音終于帶上了一絲重量,“王琳在李家受刺激導致精神狀況惡化,懷孕後更是加重。她利用在臨江市中心醫院生產的機會,利用那短暫的監控盲區,伙同其姐邢桂英,實施了嬰兒調換。她將自己生下的女嬰留在了傅家,而將鹿女士所生的真正千金交給了邢桂英帶走。”
說到這,陳默就不得不對王琳這一大家子人的人際關系感到汗顏了。
王琳是王平同父異母的妹妹,同樣也是邢桂英同母異父的妹妹。
她們的母親就是一位輕度精神病患者,不過王琳的精神也沒好到哪兒去。
作為王琳的哥哥姐姐,王平和邢桂英長大後竟然在一起了。
所以邢桂英成了王琳的嫂子,王平成了王琳的姐夫——
陳默嘆了口氣。
“事後,王琳本人如同人間蒸發,再無任何可靠的行蹤記錄。”
“我們推斷,她很可能在精神徹底崩潰後,選擇了自我了斷,或是流落到了社會最底層,徹底銷聲匿跡。”
王琳消失之後,邢桂英等人竟然也沒有報警,這就很值得讓人深思了。
“不過,這場事故不止這兩人參與。”
陳默的眼底掠過一絲寒光,“查到王琳的銀行卡在三年半之前收到了大量的銀行轉賬,但卻是個境外賬戶,無法鎖定,目前仍在追查中。”
“同一時間,王平的銀行賬戶上多出來了一筆數額相等的錢,是王琳轉的。”
而且王琳曾被劉家雇佣,而劉家在幾年前又和傅氏集團起過沖突,甚至鹿女士還因劉家的魚死網破出了車禍,因而早產。
這之間是否有著什麼聯系呢?
王琳又去了哪里?
她是否還活著?
陳默最後從檔案袋里抽出幾張老照片,放在那份醫院記錄上。
“這是能找到的,王琳和邢桂英,最接近她們真實面貌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一個眼神空洞偏執,三角眼透著陰郁,厚嘴唇抿成一條刻薄的線。
另一個則是一臉油膩市儈,三角眼閃爍著精明的算計,厚嘴唇咧開,露出黑黃的牙齒,笑容諂媚又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