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自己在行俠仗義,實際上,他成了敵人最完美的工具人,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一步步將自己和家人推向深淵。
這該死的……信息差!
楚然的臉色第一次變得無比難看。他快步走出書店,抬頭望向天空。
在他的感知中,城市地下深處,某個廢棄的區域,一股微弱但極其邪惡的能量正在匯聚、成形。
它像一顆正在孕育的心髒,每一次跳動,都讓這個世界的現實,變得更薄弱一分。
戰爭,不是將要開始。
它早已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打響了第一槍。
夜風卷過城市的天際線,吹拂著楚天逸的衣角。
他正半躺在一棟摩天大樓樓頂的邊緣,一條腿懸在數百米的高空,嘴里叼著一根棒棒糖,悠哉地晃蕩著。手機屏幕上播放著一段段監控錄像,全是他今天“行俠仗義”的成果。
A區的銀行搶劫犯,剛沖出門就被一根脫落的廣告牌精準砸暈。B區的連環縱火犯,在點燃引信的瞬間,消防栓突然爆裂,將他澆成了落湯雞。還有C區那個虐待動物的家伙,出門就被一群野貓圍攻,抓得滿臉開花。
完美。
每一次出手,都像一場精妙絕倫的舞台劇。厄運小丑,從不讓人失望。
楚天逸享受這種感覺。像一個潛伏在城市陰影中的神,用凡人無法理解的方式,維持著脆弱的正義。他父親那一套“大隱隱于市”的哲學,在他看來太過消極。力量,不用來改變世界,那和咸魚有什麼區別?
“今天又拯救了世界,感覺自己棒棒噠。”他哼著不成調的曲子,隨手將吃完的糖棍屈指一彈。
糖棍在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繞過幾根避雷針,精準地掉進了百米之下一個正在巡邏的保安口袋里。
嗯,又是完美的一天。
就在他準備收工回家時,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
沒有腳步聲,沒有氣息,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是夜色的一部分。
楚天逸的身體瞬間繃緊,一股源自本能的寒意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他猛然翻身坐起,警惕地望向來人。
是他的父親,楚然。
“爸?你怎麼來了?”楚天逸的驚訝多于恐懼。在他的印象里,父親永遠是那副守著書店、與世無爭的樣子,像一口古井,波瀾不驚。他從未見過父親用這種方式……“出場”。
楚然沒有回答,只是平靜地看著他,目光越過他的肩膀,投向燈火璀璨的城市。
“天逸,你看到了什麼?”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錘子,敲在楚天逸的心上。
“什麼看到什麼?”楚天逸有些莫名其妙,他晃了晃手機,“我的杰作啊。今天又收拾了三個壞蛋。這個城市,因為我,變得更安全了一點點。”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少年人的炫耀,一絲尋求認可的期待。
楚然沉默了片刻。
“你只看到了你想看到的。”
他伸出手,指向城市地下深處。那里是一片漆黑,凡人的目光無法穿透。但在楚天逸的感知中,那片區域卻另有景象。
“再看看。”楚然的聲音不帶任何情緒。
楚天逸皺了皺眉,順著父親所指的方向,將自己的感知沉了下去。平日里,他只關注地面上的“罪惡”,很少去探查那些無趣的地下結構。
這一次,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股盤踞在廢棄地鐵線路深處的、粘稠如沼澤的邪惡能量。它像一顆畸形的、布滿膿包的心髒,每一次搏動,都從城市各處抽取著某種……東西。
而那些被抽取的“東西”,是一絲絲極其微弱、但本質卻無比高貴的能量漣漪。它們源自銀行門口的廣告牌,源自爆裂的消防栓,源自……他每一次引以為傲的“杰作”。
他所有的“行俠仗義”,都像一條條涓涓細流,最終匯入了那顆邪惡的心髒,成為了它的養料。
轟!
楚天逸的腦子像被一道驚雷劈中,一片空白。
他臉上的得意、炫耀、輕松,瞬間褪得一干二淨。血色從他臉上消失,嘴唇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他都干了什麼?
他以為自己在扮演救世主,實際上,卻一直在給魔鬼喂食!
“這……這是什麼?”他的聲音干澀嘶啞,像被砂紙打磨過。
“是毒瘤。虛空之主留下的種子。”楚然的語氣依舊平靜,但這份平靜,在楚天逸听來,比任何咆哮都更讓他恐懼,“它們在搭建一個‘門’,一個能將這個世界,拖入深淵的門。”
“而你,”楚然的目光終于落回兒子身上,“是它們最優秀的築巢工。”
築巢工……
這個詞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楚天逸的心髒。他引以為傲的一切,瞬間崩塌,變成了最可笑、最愚蠢的鬧劇。
“我……我不知道……”他喃喃自語,眼神渙散,像是失去了靈魂。巨大的愧疚和恐懼,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他想要辯解,卻發現任何語言都蒼白無力。
他想到了母親方溪禾在陽台精心照料的花,想到了父親書店里溫暖的燈光,想到了這個他試圖守護的、充滿了煙火氣的家。
而他,親手在為毀滅這一切的敵人,添磚加瓦。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他痛苦地抱住頭,身體蜷縮起來,像一個受傷的野獸。
楚然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的驕傲被擊碎,看著他的信念在崩塌。
這是一個必要的,也是殘忍的過程。
溫室里的花朵,永遠學不會如何面對風暴。
他可以揮手間抹去那個“毒瘤”,但他能抹去未來千千萬萬個嗎?虛空之主只是一個開始,宇宙的黑暗森林里,潛伏的獵手,遠不止一個。
他可以永遠庇護自己的兒子,但那不是守護,是囚禁。
他要的,是一個能與他並肩,甚至超越他的同族,而不是一個永遠需要他來收拾爛攤子的孩子。
許久,楚天逸的顫抖停止了。
他緩緩抬起頭,通紅的眼眸里,不再是迷茫和恐懼,而是一種被烈火焚燒過後、重新凝固的堅冰。
“我……該怎麼做?”他問道。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