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時間了,溪禾。”
“有時間讓天逸真正長大,有時間……讓我們像這樣,安安靜靜地說說話。”
這番話,讓方溪禾的心徹底安寧下來。
她往楚然懷里縮了縮,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
“那……我們明天做什麼?”她問,聲音帶著一絲對未來的期待。
楚然想了想。
“明天,去把彩票兌了。然後,給你和天逸辦身份證明。天逸該去上學了,去體驗一下他沒機會經歷的青春期。我們……或許可以盤下一個小店,比如書店或者咖啡館。”
“你來決定。”
“好。”方溪禾的聲音帶著笑意,“我還沒上過班呢。”
“會很有趣的。”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說的都是些柴米油鹽的瑣事。
窗外,城市的喧囂漸漸退去,只剩下遠處偶爾傳來的車聲。
楚然抱著妻子,感受著她均勻的呼吸,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包裹著他。
然而,在他的感知最深處,那根與整個宇宙命運相連的弦,始終沒有完全放松。
他選擇成為凡人,但“永恆之主”的責任,從未卸下。
他正享受著暴風雨來臨前,這片刻的、珍貴無比的寧靜。
就在這時,樓下的小花園里,一個正在遛狗的男人,不經意間抬起頭,看了一眼星空。
他是個天文愛好者,最近正痴迷于觀測一個新發現的異常天象——一個被命名為“牧夫座空洞”的超級空洞,那片區域的星系密度,遠低于理論值,像被什麼東西“啃”了一口。
今晚,他總覺得那片空洞的方向,似乎……更暗了一些。
他揉了揉眼楮,嘟囔了一句︰“錯覺吧?”
說完,他拉著不耐煩的狗,轉身回家了。
六樓的窗戶里,楚然的眼楮,在黑暗中,不易察覺地閃動了一下。
他當然也“看”到了。
那個“冷點”,那個被地球天文學家們觀測到的宇宙異常,正在以一種超越光速、甚至超越因果的方式,極其緩慢地……擴大。
獵手,已經開始試探性地啃食牧場的邊緣了。
楚然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他只是更緊地抱住了懷里的妻子。
戰爭,確實才剛剛開始。
但這一次,他知道,自己為何而戰。
一夜安眠。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木地板上投下一條溫暖的光帶。楚然睜開眼,方溪禾還在他懷里睡得香甜,嘴角掛著一絲滿足的笑意。
他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的感知像一張無形的網,籠罩著整個家,能“听”到兒子楚天逸在隔壁房間平穩的呼吸聲,能“聞”到廚房里昨晚剩下的水果散發的淡淡清香。
這種名為“生活”的質感,如此真實,又如此脆弱。
像一個捧著絕世瓷器的凡人,他必須小心翼翼。
直到方溪禾的睫毛顫動,悠悠轉醒,他才露出一個微笑。
“早。”
“早。”方溪禾聲音慵懶,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我好像……好久沒睡得這麼沉了。”
“以後每天都可以。”楚然說。
計劃按部就班地進行。
彩票兌獎的過程比想象中要繁瑣。面對那串天文數字,銀行的客戶經理表現得比楚然這個中獎者還要激動。他被請進了鋪著厚地毯的貴賓室,穿著筆挺西裝的經理不停地擦著額頭的汗,向他推銷各種理財產品和信托基金。
楚然全程表現得像一個被巨款砸暈了頭的普通人,表情有些木訥,問的問題也很外行。
“我……我們就是想取點現金,然後存起來。”
方溪禾在一旁配合著,眼神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怯生生和對未來的憧憬。
只有楚然自己知道,他的意識在同一時間掃描了整個銀行的安保系統,分析了數據流,甚至察覺到了經理那塊昂貴手表下,因緊張而加速的脈搏。他能在一瞬間將這里所有人的記憶抹除,也能讓這棟大樓憑空消失。
但他沒有。他只是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一個昨天才出現在這個世界戶籍系統里的名字。
這種體驗很新奇。
他,永恆之主,宇宙秩序的制定者與守護者,此刻正因為擁有了一筆可以在這顆星球上衣食無憂的“財富”而感到一種荒誕的踏實。
辦理身份證明的過程同樣充滿了煙火氣。拍照時,楚天逸顯得極不耐煩。
“爸,為什麼非要搞這些?太麻煩了。”他壓低聲音抱怨,“我隨便變個樣子不就行了?或者直接給他們植入一段記憶。”
“這是規矩。”楚然看著他,“我們現在是這個世界的一員,就要遵守這里的規矩。這也是一種修行,天逸。控制不住力量,你就會被力量吞噬。學會控制,首先要學會……敬畏。”
楚天逸撇撇嘴,沒再反駁。他只是個少年,在宇宙深處隨著父親征戰時,見慣了法則崩壞、星辰隕落。如今讓他坐在一個閃著燈的機器前,听從一個陌生人的指令“頭往左偏一點”“下巴抬高”,這讓他渾身不自在。
他不懂父親的選擇。明明擁有掀翻棋盤的力量,為什麼要甘心當一顆棋子?
但他還是照做了。當那張帶著他青澀面孔的身份卡遞到手上時,他感覺到一種奇特的聯系。他不再是一個漂浮于宇宙中的代號,而是這個叫“地球”的地方,一個有名字、有編號的居民。
楚天逸,男,18歲。
他的人生,似乎真的要從這里重新開始了。
新的生活在飛速展開。楚天逸被安排進了市里最好的一所國際高中,體驗他從未有過的“青春期”。而方溪禾則迷上了園藝,將小小的陽台改造成了一個空中花園。
楚然兌現了他的承諾,在離家不遠的一條安靜街道上,盤下了一間快要倒閉的書店。
書店名叫“瞬間永恆”,一個很俗氣的名字,楚然卻很喜歡。
他沒有動用任何超凡力量,而是像個普通人一樣,親自粉刷牆壁,修理吱呀作響的木地板,將一本本舊書擦拭干淨,重新分類上架。
方溪禾會泡好一壺茶,帶著新烤的餅干來店里陪他。陽光從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空氣中彌漫著舊紙張、墨水和咖啡的混合香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