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氛圍,此刻詭異的安靜且緊張。
但也有人神情不帶任何變化,仿佛一切盡在意料之中。
那自然便是主位上面的代力。
沉默了片刻,代力用他那不帶絲毫感情的語氣緩緩道︰“黨國正是用人之際,此事……我希望你再考慮一下。”
然而,還不等賀遠回話,一旁的陳沖,卻猛的開了口。
“代局長,此事我看萬萬不可!”
陳沖臉上那份輕松淡然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相當程度的緊張和嚴肅。
“賀上校絕不能辭職,他可是黨國的人才啊,這許多事情可離不開他!”
陳沖這番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讓在座眾人先是一愣。
但這些都是在官場里浸淫多年的老油條,短暫的錯愕過後,瞬間便都品出了其中的味道。
不讓辭職?
這哪里是挽留人才?分明是想把“與新四軍合作”這頂帽子死死地扣在賀遠的頭上。
讓他繼續站在這風口浪尖上,好讓這件事情持續發酵,鬧得更大!
然而身處旋渦中心的賀遠,臉上卻無半分驚慌之色,反而嘴角勾起了一抹會心的淡笑。
因為打從一開始,他便清晰感覺到,陳沖身上雖然散發著咄咄逼人的氣勢,但給他的感覺卻只有善意,並沒有哪怕一點點的惡意。
這說明,陳沖此番前來,絕不是想真的坑害自己,背後一定另有目的。
只不過,眼下的棋局,自己必須暫且退居幕後才行。
“多謝陳主任抬愛挽留。”
賀遠對著陳沖微微頷首,隨即又換上了那副疲憊不堪的神情,對著主位的代力道︰“只是,卑職的身體實在是有些撐不住了。不知……可否容我先行回去休息?”
“可以。”
代力淡然的點了點頭,眸子里看不出喜怒。
“你先回去吧。不過辭職一事,還需再議。”
“是,多謝局座。”
賀遠再次敬禮,隨後便不再有片刻停留,徑直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而現場眾人看著那扇被重新關上的大門,皆是滿臉錯愕,還沒從這過山車般的轉折中回過味來。
事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主位之上,代力那淡漠的目光緩緩轉向陳沖,聲音里不帶絲毫的感情。
“陳主任,可還滿意?”
“若無其他意見,那會議,便繼續了。”
……
次日,軍統局總部。
沈醉行色匆匆,在二樓的樓道里,恰好截住了正要下樓的徐業道。
“徐處長,請留步。”
徐業道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道︰“有何事?”
沈醉遲疑了一下,臉上帶著幾分擔憂與不解道︰“徐處長,您可知曉賀兄現在的情況?昨晚……他為何會突然提出辭職?”
“不清楚。”
徐業道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那神情仿佛是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瑣事。
“你若是好奇,可以親自去賀宅問問他。”
話到此處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語氣里帶著幾分莫名的意味。
“但最好……趁早趕快。”
“趁早?”沈醉聞言,愈發疑惑了。
“這是為何?”
徐業道卻沒有回答,只是臉上露出了一抹極其怪異的神情。
“你親自去賀宅看了,就知道了。”
說罷,他便不再理會滿頭霧水的沈醉,徑直下樓離去。
……
與此同時,賀家公館。
寬敞的浴室內,熱氣氤氳。
賀遠正赤著上身,泡在巨大的柏木浴桶之中,享受著難得的放松。
兩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女佣,正一左一右地站在浴桶旁,一個端著毛巾,一個捧著干淨的浴袍,隨時準備伺候。
“你們出去吧,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賀遠靠在桶壁上,閉著眼有些無奈的說道。
然而那兩個女佣聞言,卻是相視一笑,其中一個膽子大些的脆生生道︰“賀先生,這可不行。這是夫人親自吩咐的,要我們好好伺候您沐浴更衣呢。”
另一個也跟著笑了起來,柔聲催促道︰“是啊,您洗好了就快出來吧,外面夫人都等您好一陣了。”
“行了,那你們就快點吧。”賀遠無奈的睜開眼,從浴桶中站起了身。
水珠順著他那古銅色的精壯上身滑落,幾個月在雲南的風吹日曬與高強度勞作,讓他原本儒雅的身形更添了幾分精悍與力量感。
兩名女佣俏臉微紅,連忙上前,手腳麻利的用柔軟的毛巾為他擦干身體,又伺候著他穿上了早已備好的一套嶄新西裝。
換好衣服,賀遠來到前廳,賀紅鸞正端坐在沙發上悠然品著茶。
見他出來,賀紅鸞立刻放下茶杯,美目中閃過一絲驚艷,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
“嗯,不錯,不錯啊。”她滿意的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專門找了重慶最好的裁縫給你定做的,看來這尺寸還真合身。”
賀遠聞言,臉上露出了幾分無奈的苦笑,伸手整理了一下領帶。
“姑姑,您前天趁我睡著,拿著尺子把我從頭到腳都量了個遍,這還能不合身麼?”
頓了頓,他又開口問道︰“您這麼大陣仗,今天是有什麼特別的安排?”
“那是自然。”
賀紅鸞聞言,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幾分,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意味。
“我已經幫你和林家的青木小姐約好了,就在皇後飯店,十點鐘見面。”
“現在都九點多了,咱們也該過去了。”
“姑姑……”
賀遠剛想開口推辭,但看著賀紅鸞那滿是期盼的眼神,最終也只能是無奈地點了點頭。
“好吧,那就去見一面。”
然而,他才剛一轉身準備出門,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從門外快步走了進來,正是滿臉焦急的沈醉。
“賀兄!”沈醉一見到賀遠,便快步上前,但當看清他這身筆挺的行頭時,臉上又露出了幾分錯愕。
“你……你這是要去哪兒?”
不等賀遠回答,一旁的賀紅鸞便已優雅地站起身,擋在了二人中間,臉上掛著客氣而又疏離的笑容。
“沈長官,今日遠兒有些私人的安排,恐怕不方便待客。”
“不知您來,是有什麼要緊的公事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