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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那個女孩怎麼樣了?”她急切地問。
“那個和你一起的女孩嗎?”白庭筠看著她的眼楮。
“是的”她輕輕點頭。
“她沒事,就是腳踝有點骨折,需要修養,但是眼球已經壞死了”醫生有點不自然地說,怕她難過。
听到江岸芷沒事,洛汀蘭很安心,然後說:“哦,那醫生,你可不可以跟我家人說,把我的眼楮和心髒捐給她,她有先天性的心髒病。”
(科普一下,其實以目前的醫學水平,是無法做到眼球移植的,眼楮不僅包括眼球,還包括視神經和視中樞。視神經的損傷是不可逆的,何況還存在排斥反應。洛汀蘭把眼楮給了江岸芷,這個情節其實是不真實的,希望讀者們不要被誤導了。小說里面的情節都是虛構的,最後補充一句,她不是人類。)
女孩看著他,眼楮變得明亮起來,像碎鑽一般煥發出耀眼的光芒。
白庭筠心里一暖,被這個女孩的話語和明亮的眼神感動了。他敢說,那是他見過的最美最純淨的眼神。
“謝謝”女孩溫柔地笑了,他絲毫不畏懼死神的鐮刀。
那麼好的女孩子,要是沒了,一定會很可惜。
“我想家了”她仰著頭,看了看天花板,幽幽地說。
白庭筠點了點頭,出去。不一會兒,穆紫薰,還有養父穆文斌迅速沖了進來。
穆紫薰紅著眼,聲音顫抖著,語無倫次,不知道該說什麼。
洛汀蘭看著這兩個最疼愛他的家人,心里酸酸的。她其實很愛他們。
雖然紫薰姐傲嬌得要死,總是和她斗嘴,可是自己被人欺負了,第一個站出來保護她的永遠是這個傲嬌的大小姐。
可是她馬上就要死了,留給她和養父的,是無盡的悲傷與痛苦。
“我舍不得你們呢,爸爸,臭老姐……我很愛你們”她很費力地說著。因為戴著氧氣罩,所以她每說一句話,都需要克服巨大的壓力。
“我不想死,想一直陪著你們。可是,這就是命吧”她哭了,慘然一笑。
她還沒有成熟到經歷生離死別也無動于衷的地步。
“我不許你說這種話,听到沒有”穆紫薰抽泣著。
“老姐,你別哭了,那樣不好看。”洛汀蘭溫柔地不成樣子,帶著一股撒嬌的語氣說道。
“好,汀蘭,我不哭”說完,穆紫薰揉了揉自己的臉,伸出手指把嘴角弄成向上微笑的樣子……但是眼淚止不住落下來。
“汀蘭,你……還有什麼其他的心願嗎?爸爸都會答應你”穆文斌仿佛一瞬蒼老了許多,心情無比沉重。
“有啊,爸爸你多回來看看臭老姐吧,她一個人在家里,太孤單了,還有,你們一定都要好好照顧自己哦”洛汀蘭一臉認真地看著他們。
穆紫薰听著,心里很不是滋味,雖然平時總是和她拌嘴。但在她的內心深處,汀蘭就是需要她保護的妹妹。
“嗯,好的,爸爸一定會的”
“還有哦,不要給我辦葬禮好不好?我不喜歡,也不要在我的墳前哭泣,我會不開心的”汀蘭輕聲說道。
在很小的時候,穆茗就對她說過“葬禮其實就是一個死者提供給生者用來狂歡的機會而已。”
真正深愛她的人只會感受到痛苦;不愛她的,不熟悉她的人,還要委屈他們擠出幾滴虛假的眼淚。
“最後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事,把我的眼楮和心髒,給岸芷,好不好?我家茗兒以後還要結婚的,我希望她好好活著,不想她那麼早就死了。”
洛汀蘭看著他們,很認真地道。
“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著你的好閨蜜?”穆紫薰笑罵道。
“老姐,真想親你一下。我其實挺喜歡你的,就是怕你嫌我惡心。”洛汀蘭有點失望,她話音未落,穆紫薰就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
她的內心突然平靜下來,原來死亡也沒有這麼可怕。“姐姐,你可不可以唱首歌給我听?”
“好呢”
“沒有你的地方都是他鄉,沒有你的旅行都是流浪∼”
“那些兜兜轉轉的曲折與感傷∼都是翅膀∼”
“都為了飛來你肩上……”
“我一直追尋著你心情的足跡……”
“被所有人誤解,都要理解你”
“準備好當擦亮你天際的浮雲,你卻在終點等我笑里有雨滴。”
“我甘願成全了你珍藏的往昔∼”
“……”
好累啊,終于可以睡了呢。她不由得又想起來以前,心兒經常會失眠,所以常常纏著她給他唱歌,而她則是對弟弟有求必應,總是用著自己最溫柔最好听的聲音唱歌給他听。等到他安穩睡去,洛汀蘭才會輕輕回到自己的房間。
只是以後,心兒再也听不到她的聲音了。還有茗子,那個不愛說話的孤單男孩,總是勇敢地站在姐姐的身前保護著她。
若有人欺負她或者木心,他就會像一匹執拗的小狼一樣撲上去,最後總是弄得遍體鱗傷。
明明答應了會回去看他們的,她卻沒能做到。
等了這麼久也沒有等到姐姐,他們一定會很失望吧。
……
“你卻在終點等我,住進你……心里”
洛汀蘭在穆紫薰的歌聲里,漸漸合上了眼楮。
……
“要變成瞎子了嗎?什麼也看不見了。"”
江岸芷慢慢醒來,眼楮里的刺痛消失了,有一種很清涼很舒服的感覺。
“怎麼樣了?感覺好些了嗎?”
說話的是穆紫薰,她的聲音很有辨識度,隱約帶著一絲慵懶和別樣的魅惑。
“沒事,我感覺很好,汀蘭呢?”
“她……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你別想太多,先養傷吧,你才做完手術。”江城有點緊張。
“什麼手術?你告訴我,汀蘭怎麼樣了?”江岸芷有些緊張,想要坐起來。
“沒了”穆紫薰說完就把她摁下去。
“沒了?紫薰姐?”江岸芷听到了她的聲音,心里空了又滿,滿了又空。
“就是死了,除了一具尸體,什麼也沒有了。”穆紫薰有些不耐煩地道。
“好好活著!不可以哭,也不可以難過。你現在的眼楮和心髒,都是我妹妹的。你身體里,有她的一部分。”
穆紫薰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她連一秒鐘也不想待在這里,她會受不了這樣。
“汀蘭……”江岸芷輕生呢喃著,輕柔的聲音里听不出悲喜。
她把手放在胸口,能感受到一顆強有力的心髒正在跳動著,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疼痛。
這是她生命的延續,也是她留給自己的,最珍貴的禮物。
一個月後……江岸芷看著鏡子中的那雙宛如藍寶石一般的美麗眼楮,它永遠不會失去光明,也不會再流淚了。
她翻開那個在她的保護之下完好無損的懷表,里面藏著一個天使的微笑。
……
“夠了!我不想看到這些!”穆茗抱著頭,痛苦萬分。
畫面像破碎的玻璃,再次崩解。
寂靜的停尸房,冷氣從領口滲進去,一直灌倒腳底。
床上蓋著一具冰冷的尸體。
穆茗僵硬地走過去,手指顫抖著掀開了白布,看到了汀蘭靜謐安詳的臉。
眼窩干癟了下去,眼角還有干涸的血跡。
他抱著她的尸體,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哭聲在寂靜的停尸房是那麼突兀。
“哭吧,沒關系,反正不會有誰听到。”藜淡漠的聲音在他意識中響起。
他記憶里的姐姐是個很怕冷的人,冬天總是喜歡鑽到他的被窩里,抱著他睡覺。
她說他暖暖的,像小太陽一樣。
他抱緊了一些,像以前那樣溫暖著她。
當他被穆紫薰帶回家,知道汀蘭已經死去的時候,他並沒有察覺到自己有多難過,連眼淚也沒有。
只是偶爾會有這樣的黃昏,夕陽的光透過窗台灑進房間,照在她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她笑靨如花。
這個時候他會很想她,非常想。
現在,他哭得聲嘶力竭,直到嗓子沙啞,緩不過氣來,連呼吸都帶著鈍痛。
“抱的再緊有什麼用?只會凍著自己,到最後她也只是一具溫暖的尸體罷了。”藜的聲音變得冷漠嚴厲起來。
“你記住,過去的東西都是虛假的,回憶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
“啪嗒……”她話音剛落,便傳來陣陣水滴落下的聲音。
那不是眼淚,是一種漆黑粘稠的液體,落在地上就會形成一片黑斑,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
“啪嗒……啪嗒……”
天花板的縫隙被染成了黑色,其間不斷落下這種墨色的液體,它們像是有自主意識一般朝著一個確定的方向爬去。
藜的目光順著它們移動,看到了一個幽邃的黑潭。
哀怨淒涼的叫聲驚悚地響起,徹底打破了醫院的寂靜。
痛苦又帶著一絲病態愉悅感的叫聲,讓人毛骨悚然。
衣衫襤褸的女孩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從遠處走來,滿身血污,眼神空洞且迷惘。
嘩嘩嘩∼
四面八方涌現出粘稠漆黑的液體,它們攀附在牆壁上、天花板、還有排水管道上,然後朝著黑潭融去,形成一個巨大的肉瘤。
肉瘤伸出許多墨色的觸須,像是植物茂密的根系,這些根系糾纏在女孩的胳膊上,吞噬著她的血肉。
伴隨著讓人耳膜極度不適的尖叫,二者緩緩融為一體。
肉瘤蠕動著,膨脹著,露出了猩紅的巨大眼球。
像毛細血管還有頭發絲般粘稠的糊狀絲線不斷糾纏,織成了一只巨大的手臂。
“給我打起精神!要是你在這個幻術中死了,你的意識也會徹底死掉!”藜在他耳邊咆哮著。
洛普斯緩緩走來,地面震顫著,穆茗揚起臉,過度的悲傷導致脫力,魔印竟然都無法凝結。
普羅米修斯的魔印熄了又燃,燃了又滅。
洛普斯的巨臂高高舉起,手掌中血腥的巨口露出了滲人的獠牙。
眼看著一擊就要落下,穆茗甚至都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
閃爍的銀色彗星刺穿了黑夜,像是穿越了千萬年的光,終于抵達他的身旁。
“砰!”洛普斯的身軀像是玻璃一般崩裂成碎片,一柄銀色的刺劍立在了他面前。
璀璨的淚滴狀藍寶石之中,穆茗能隱約看見自己滿是淚痕的臉。
嗒!嗒!
穆茗抬起頭,看到了那雙熟悉的高跟長筒靴還有裊娜娉婷的身姿。
她出現的那一刻,房間里亮起微光,仿佛世界都變得明亮起來了。
穆茗下意識閉上眼楮,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
穆紫薰倚在門邊上,雙手抱胸,揚起了精致的下巴。
俏臉上滿是自信,張揚的笑容。
她理了理耳邊的發絲,然後邁開修長筆直的長腿朝著穆茗走來,一舉一動之間盡顯女王的風範。
她不知道這個姿勢有多麼撩人,美麗的人總是不自知的。
“為什麼,你總是在我洋相盡出的時候登場呢?”穆茗說著,臉上還掛著兩行淚痕。
“姐姐我是你的守護女神嘛,當然要拯救你了。”穆紫薰笑吟吟地道,頭上的一根呆毛調皮地動了動。
“夠自戀的。”穆茗破涕為笑。
“我一向很有自知之明。”穆紫薰嫣然一笑。
“雖然經常發現你的枕頭會濕,但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哭呢。”
穆紫薰蹲下身,輕輕撫摸著他的臉,為他擦去了眼淚。
“很丑吧,總是讓你看到我最窘迫的樣子。”
“不丑,哪里都好看!我家弟弟就是好看!”穆紫薰搖了搖頭,溫柔地笑著。
“就連哭的樣子也好看。”
周圍的空間開始慢慢虛化,消散成縹緲的粒子。
“你真會說話。”穆茗緩了緩氣,平復了下呼吸。
“哪有啊,我只是比較會哄小孩子開心而已。”穆紫薰眨了眨水靈的大眼楮。
“你不也是小孩子嗎?就比我大兩歲而已。”穆茗輕輕笑了笑。
“胡說,明明是兩歲半!”穆紫薰不樂意了,趕緊糾正道。
“大兩歲零五個月!四舍五入,所以就是大兩歲!”穆茗不服氣地道。
“按照四舍五入,大五個月,那我就大你三歲了!”穆紫薰很是無辜地眨了眨眼楮。
“可是一年有十二個月啊!”
“我不管!”
……
藜在一旁默默看著瞬間變得幼稚起來的姐弟兩,頓時覺得有些好笑。
“人類,在喜歡的人面前,會變成小孩子。”
空間漸漸消散,汀蘭的尸體也化作了消散的粒子。
穆茗和穆紫薰看著這一幕,有些說不出的傷感。
砰!
空間崩解成碎裂的玻璃片,意識漸漸甦醒。
“這是……什麼啊?”
穆紫薰像八爪魚一樣纏在穆茗身上,穆茗的手貼在她的胸口……他的臉刷地一下就紅了,趕緊和她分開。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在她的房間啊?”穆茗有些慌了,心跳的飛快。
頭腦一陣刺痛,記憶漸漸涌現。
“這樣啊,是她來救場啊。”穆茗松了一口氣,還好沒有發生什麼。
悄咪咪地翻身下床,為她蓋好了被子,躡手躡腳地出了門。
穆紫薰悄悄睜開眼楮,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驚艷的弧度。
“啊!卡哇伊內∼”
“茗子害羞的樣子,好可愛!”她在床上滾了兩圈,把臉埋在枕頭里,痴痴地笑了起來。
“吃早餐了,木心!呆萌姐!”
穆茗解開圍裙,將做好的早餐放在了桌子上。
“嗯!”穆紫薰穿著睡衣走了出來,頭上還頂著幾根炸起的呆毛。
木心已經洗漱完畢,衣著整潔地出來了。
干淨的白色衣裳讓他看起來就像懵懵懂懂落入凡塵的天使。
“味道怎麼樣?”
“好吃∼我喜歡吃哥哥做的飯。”木心很是乖巧地點了點頭,小口啃著三明治,像極了倉鼠。
“喜歡就好。”
“那個……感覺怎麼樣?”穆紫薰咳嗽了一聲,正色道。
“什麼?”
穆紫薰伸出手做了個抓取的動作。
穆茗的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緋紅一直蔓延到脖頸。
“我吃飽了,去學校了。”
他放下餐具,倉皇地出了門,身後傳來穆紫薰放肆的大笑聲。
穆茗跑出了很遠才停下腳步,喘了喘氣。
“丟死人了!”
“藜,為什麼我會覺得……有些依戀紫薰姐呢?那種感覺不是愛情,沒有怦然心動,就像是……”穆茗突然陷入了迷茫。
“媽媽?會不會是因為你沒有媽媽?人類不是說沒媽的孩子像顆草嗎?老實說,我也不太明白人類的感情。”藜也有些糾結。
“不知道,很難形容這種感覺。”木心看著前方不遠處牽著媽媽手的小男孩,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媽媽是誰,我只知道她不要我了。”
“穆紫薰不是別人,她是保護著我的姐姐,也是需要我照顧的,一個缺愛的女孩子。”
陽光灑滿了呼吸,穆茗輕舒了一口氣,漸漸懂得了些什麼。
嘴角揚起一抹好看的笑,精致的側臉在陽光的映襯下熠熠生輝。
“姐姐,你于我而言,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呢?”
“我說不清也道不明,就是覺得,能和你成為家人,三生有幸。”
鹽茶山盤山公路
洛汀蘭呆呆地走到這里,她把手靠近已經修復了的欄桿,卻無法觸摸到它。兩年前的那場意外,仿佛還發生在昨天。
就在她似乎走累了,茫然地蹲在那里發呆的時候,走過來一個穿著黑裙連衣裙的女孩。
女孩約莫十二三歲,長發如墨,肌膚若雪。美艷絕倫的長相甚至還要勝過她半分,眼眸是深邃的墨色,眉間點綴著一朵妖冶的黑蓮。
女孩抱著一個皮卡丘的公仔,走到汀蘭的身邊,呆呆地看著洛汀蘭,黑瞳之中滿是懵懂和迷惘。
洛汀蘭抬起頭,有些詫異地看著這個仿若幽靈般的女孩。
“你……看得見我?”
女孩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像是精致卻無神的木偶。
她用手指輕輕點了點下巴,眨巴著眼楮,發出一個不太標準的音節。
“憐……”
“憐?這是你的名字嗎?”
憐思考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
死亡其實並不意味著結束,歌劇才剛剛揭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