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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結盟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嶺上雲倦 本章︰第一章 結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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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是平南府設喜宴的日子。

    各邦使臣均來了府上賀宴,原是平南府郡主木聆伊的婚宴,新婚夫婿是高麗商人趙元。

    歡聲笑語間,新人攜著瓖嵌著金絲的花娟踏入鋪滿鮮花的地毯,身後跟著一個八歲大小的女童,提著滿籃子的鮮花,邊走邊跳,身上的鈴鐺搖曳,清脆作響。

    “新人交換信物”,只見新婦解下手環上小小的黃銅鈴鐺,滿眼笑意的用雙手輕輕捧著遞給了新郎;而新郎取下腰間精美裝飾的匕首,亦用雙手捧著遞給了新婦。隨後,雙方各自將自己捆綁著的禮服的裙角剪了下來換給了巫師,這寓意一世姻緣,自此,永不離棄。

    “天神寄福”

    “父神保佑,百年姻緣”

    巫師向水潭中投入了一塊由兩位新人衣角包裹著的玉石,激起了一丈高的水花。

    “禮成”

    巫師舉著鈴鐺在兩位新人的額上輕輕一敲,清脆的鈴鐺聲迎著新人的笑顏四散開來。爾後巫師又領著這對新人繞著青竹築起的五彩台緩緩踱步,口中念著經文,神聖悠揚卻又充滿著愉悅,兒童皆簇擁著新人,往天空中拋灑著各色的鮮花,華彩四溢。

    席間一位白衣少年,正襟危坐,眼楮里卻滿是好奇。

    “義父,這是為什麼?”

    坐在他身後的中年男子答到,“在南召,黃銅鈴鐺是未出閣女子的信物,成親之後要將鈴鐺交予丈夫保管,而男子則要將自己的傍身之器交由妻子保管。南召人善用短兵,匕首也便成了這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婚禮信物。”

    “南召人相信,巫師是天上神靈派來的使者,只有他帶著新人登上了高地,才能幫新人祛除余生一切磨難,兒童簇擁,鮮花漫天,意味著子孫滿堂,豐登鼓足。”

    少年點了點頭,過去他只見過巫師幫人算命去掛,在這南召竟還能幫著祈福。

    “你呀,今後該多帶你出來看看,這南召的一切有趣的神秘的物事。”中年男子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背,一臉慈愛的笑著。

    少年忽然想到了初到南召的那一天,約莫是五月下旬,他本只是瞞著義父偷溜出來逛逛集市,想著英姑姑的壽辰快到了,得細細挑選個禮物備著。

    沿途竟遇到比武的擂台,他見那幾個擂主在台上使著各種損招不讓攻擂的人使功夫,他便給旁邊躍躍欲試的壯漢出主意,誰曾想,自己竟然被逮住拎上了擂台,被四個武夫按住脫逃不得,還將他給英姑姑買的糕點給搶走扔在地上,他氣不過,便與那些個武夫扭打起來。

    誰知其中一個刀疤臉突然甩過來一把彎刀,似是真要同他干架,他順勢搶了擂台上插著的一把劍同那幾人決斗。舞出的劍花引得台下的人鼓掌連連,台上的四個武夫被他逼退到角落,生生找不出一點縫隙去回擊。

    突然人群中一人大喝,“都給我停下”。

    圍觀的眾人見快步走上前來的男子,皆退散開來,頓時鴉雀無聲。

    只見那男子指了指擂台上,身邊的侍從立即跳上台去制服了那四個武夫,強拖著下了擂台。

    少年愣住,只听見那男子厲聲說道︰“真是亡命之徒,我平南府的東西也敢偷!”遂叫人綁了這幾人帶走。少年見狀,大抵是官府的人來搜查,便悄悄拾起地上的糕點,準備撤走。

    不想卻被人叫住。

    “少年郎劍法了得”,是那男子。

    少年轉過身,不明他過來的緣由。

    “如果閣下方便,跟我一趟去蝴蝶水巷的酒樓坐坐吧”,雖是問句,言語中卻沒等人拒絕。

    少年只好跟著他,走到酒樓門口時,突然義父闖了進來,不由分說要帶著他離開。

    卻在見到男子的一眾侍衛時,停了下來,問道︰“敢問您是?”

    男子說道,“南召平南府木聆楓。”

    少年回想到這兒,不由的感慨,南召與燕國的邊界城渾水鎮一月開一次互通集市,若不是那日他偷溜出來逛集市,還未必能得此契機在平南府參加婚禮。

    只記得當時義父領著木聆楓上了酒樓二樓一個包廂,兩人對坐著交談,少年不明所以,靠在牆上好整以暇的觀察著四周。

    片刻,木聆楓拿出了一卷文書,讓少年走到他身邊。

    義父喚他,“陳遇,把你的玉佩給楓將軍看看”。

    少年一愣,那玉佩看似普通,實則中間藏著機關,翻轉過來是一枚印璽的一角。

    “為何?”

    被換做楓將軍的人立即展開了文書,“可否借玉佩一用?”

    少年雖不情願,但還是將玉佩遞給了楓將軍。

    只見楓將軍將玉佩印璽的那一面對上文書中印章的一面,兩兩吻合。而文書上,蒼穹有勁的寫著四字,和親事要。

    楓將軍抬眼,立即站起身,俯身行禮,右手扶著左肩,是南召的行禮之道。

    “殿下。”

    少年一驚,看向義父,義父點頭,解釋道,“遇兒,你還記得賢太妃嗎?”

    當然記得,那個嫁來燕國和親的外族公主,那個在嫁給他爺爺五年不到香消玉殞的外族公主,雖然只在皇宮里呆了五年的時間,賢妃的故事卻長留在深宮的世世代代,自她之後,再無南召和親公主嫁入燕國。

    “遇兒,這位便是賢太妃的佷孫,南召國平南府世子,木聆楓。”

    當日,木聆楓將陳遇和義父護送回家後,留下了次月平南府婚宴的邀請函,便辭行。

    雖然陳遇一直與義父生活在南召與燕國的交界渾水鎮,卻從未真正踏入過南召的土地。在婚禮上,是他第一次真正了解到南召的風俗。

    這里男子都不似中原人一般束發,只單單挽起耳後兩邊的頭發。貴族們喜愛用玉石,宗室男子皆用玉扣挽住頭頂的發髻。這里的人普遍生的高大縴細,眼楮深邃,以淺褐色為主。而貴族女子,頭飾也十分簡單,同男子一般,只用玉石做的發簪挽起耳後的幾縷辮子。

    婚禮進行到高潮處,眾人會起身齊唱祝酒歌,陳遇隔的有些遠,听不太清前面的人唱的,輪到他時,竟不知該如何,只舉起酒杯,向新人行了中原的禮。這時,木聆楓卻走過來,遞給他一杯酒,說,“我幫你唱”。

    他聲音厚重悠揚,唱的是南召的語言,听起來像是對親人的寄托,新娘子遠遠的望著他紅了眼。

    翌日,義父用過早膳便出了門,听說是有要事要和平南王相商。正好木聆楓約了他巳時湖心亭相見,為帶他熟悉一下平南府的地形。稍事休息,他便出了門。

    湖岸邊,一群侍女侍衛突然喧鬧起來,像是有人落水了。他連忙奔上前,卻見一年紀與他相仿的藍衣少女拖著一個小女孩從水岸邊慢慢站了起來,一眾侍女連忙圍了上去照看小女孩,而那藍衣少女身邊卻只有一個婢女護著。小女孩突然恢復了生氣,對著藍衣少女大吼,“都怪你,我要去和父王告狀”

    藍衣少女本在整理濕漉漉的衣服的手停了下來,回頭看了看小女孩,欲言又止。索性就起身準備離開,小女孩不依不饒,“你回來”。

    藍衣少女突然轉身,對著奴僕們平靜地說道,“還不把三小姐給送回去。好好看著三小姐,可別再讓她掉水里了,若再有下次,可沒人能救。”

    說罷藍衣少女便抬腿離開,陳遇這才想起,那個小女孩是昨夜撒花瓣的花童。

    “殿下,你怎麼在這里?”

    突然身後傳來木聆楓的聲音,“這是怎麼回事?”木聆楓上前抱起地上打滾的三小姐,“怎的這麼不听話,該叫大夫人好好收拾你”。

    “三小姐和二小姐在湖里游船,三小姐非要去捉魚,二小姐沒攔住便雙雙掉下了水”一旁的侍衛過來解釋道。

    木聆楓聞狀,抬眼望向那抹漸漸遠去的藍色的身影,吩咐了人打點三小姐這邊的事,便匆匆帶著陳遇往前走去。

    “聆秋,站住”

    藍衣少女停下腳步,卻不曾回身,只那婢女退後朝木聆楓行了禮,“世子”。

    “轉過來”,陳遇以為木聆楓要教訓藍衣少女。卻見藍衣少女梨花帶雨的轉過身,眼神不似方才在湖邊的倔強。

    木聆楓卻上前一把拉住了藍衣少女,護住她的肩膀,“怎麼就受委屈了?”

    “不是我推的,聆芝非要下去,我攔不住”

    “我知道”

    “可是父王知道了,定又會罰我”藍衣少女的哽咽聲突然停住,直直盯著在旁邊站了半晌的陳遇。

    “瞧你,在大哥面前這麼愛哭,丟臉了吧。”木聆楓順著她的眼神看到了被晾在一旁的陳遇。

    “實在抱歉,我這個二妹讓殿下你見笑了”那藍衣女子嘟囔著嘴順手推了一下木聆楓。一旁的侍女不禁輕笑出聲。

    “哪里,小姐救了人,應當嘉獎”,陳遇倒也不介意,只覺得這兄妹倆應當是十分親密。

    那藍衣女子卻微微側過臉不再看他,木聆楓將她拉在身前,“這,是我平南府的二小姐,縣主木聆秋”

    “見過縣主,在下陳遇,來自中原。”

    木聆秋輕聲應了一聲,眼神卻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大哥,我有些乏了,可以先回去嗎?”

    陳遇看了看她一身狼狽的樣子,眼楮紅紅的,像只受了驚的小兔子。“好,回去好好拾掇一下,今日晚些時候我派人來接你,晚上還要一起用膳。”

    “塔塔,記得給二小姐煮姜茶”婢女應下。

    隨即,木聆秋給陳遇行了禮便離開了。

    會客廳內,平南府國主木照正對著一卷從邊關加急的快報神思。門邊走過來一個侍衛,“王上,陳師傅來了。”

    “請進”,木照放下文書,走至桌前

    片刻,侍衛領著陳師傅踏入廳內,便退下並合上了門。

    “見過王上”

    “陳師傅應該知道今日我為何找你?”木照將手中沏好的茶碗推到陳師傅身邊

    陳師傅默默接下,答“在下的身份,想必也瞞不住王上。但王上何意,還請明示。”

    “你不姓陳”木照舉著手里的茶杯把弄著。

    “當年燕國皇帝下令斬殺的人中,有一個人,是你,驍騎營三軍統領田至惟。”

    “本應該長眠黃土的你,為何復又出現在了我南召邊境?”

    陳師傅早已知曉自己的身份是瞞不住這銳利的南召國主。

    “王上竟還記得在下,看來二十二年前的邊城一役,也算有所得”

    木照似是不屑一笑,“我南召本從未想過與你燕國一戰,若不是我姑母無辜歿于燕國皇宮,南召與燕國本可永世交好。”

    “當年求娶我南召公主浩浩蕩蕩的和親隊伍還歷歷在目,我南召守了約定,幫你燕國平定邊境紛爭”

    “區區五年,你燕國太皇帝竟害得南召公主一尸兩命,紅衣去白衣歸”

    “不守誓言的盟友,難道不是敵人嗎?”

    田至惟心中一慟,當年南召出動千軍萬馬,逼近燕國城牆,要把奄奄一息的和親公主帶走,而燕國太皇帝卻不肯放人,命父親帶著他迎戰南召。彼時的南召世子木照拼死相抵,卻不料和親公主竟突然出現在城牆上,在她躍下城牆前一秒說的話,田至惟至今還記得,

    她說︰“停戰吧,“

    “帶我回家”

    “當年,賢太妃娘娘一事驚動朝野,太王上也將施毒的王後一黨問罪,王後,也被廢黜扁入了冷宮,而太王上因心神俱傷,不到天命之年也去了。”田至惟說道。

    “可那又怎樣,我姑姑她那樣明媚的人,才二十三歲,便撒手人寰。而我南召,為你燕王出生入死,用我南召千千萬萬勇士的鮮血以奉正朔,為你燕國保境威鄰,只換你燕王,護我南召公主一世周全”

    “被人背叛的滋味,我想你不是不懂”

    木照的手緊緊握住茶杯,思至此,眼眶漸紅。

    “如果可以,田某是否可以去拜祭太妃娘娘”田至惟雙手握拳,立即跪在了地上。

    木照看著他,沉重的嘆氣,“今日晚些時候,我會派人帶你去”

    沉默良久,木照問道,“你明知,我南召禁止一切與燕國王宮的來往,此番進入南召,你想要什麼?”

    “王上,田某已不是燕國王宮的人了,這世上已沒有田至惟這個人,在王上面前的,是流浪世間的一介平民,陳風。”

    “王上既然知曉,田某十年前被下令追殺,就應當也知曉我為何會出現在南召”

    “實不相瞞,王上數月前收到的手書,是我派人傳來的,八年前我燕國王世子蒙冤自戕而亡,東宮混亂,燕王偏听那奸臣顧長忌之言,污蔑我田氏擁兵自重,企圖謀反,冷血斬殺我田氏一族,而陳氏因在朝堂之上為我田氏辯駁,慘遭連累,我表妹陳王後離世之前,求我帶走小王子,輾轉至此,得以苟活。”

    “田將軍,你想復仇?”木照鋒利的眼神盯著田至惟。

    “若能得到平南府一臂相助,田某,萬死不辭。”

    “你若是已經在南召呆了一段時間,便知道我南召早已不聞燕國朝野之事,那燕國哪怕改朝換代也不關我南召的事。”

    “但如今,南召怕是也不能置身事外。”田至惟抬起頭與木照直直的對視著。

    “狡兔三窟,你以為現在的燕國還能吞並我南召嗎?”

    “燕國日漸式微,自是不能威脅到南召,但,一個燕國,加上一個佔城國,王上還覺得南召能獨善其身嗎?”

    木照回想起方才收到的前線快報,佔城國近日來頻頻在南召周邊擾亂,燒殺掠奪,听聞燕國的使臣如今與佔城國往來甚密。

    木照站起身,“你有何計?”

    “王上,我這十年雖四處躲避,但也培養了我自己的一幫勢力安插在燕國邊境,如若王上需要,但憑王上差遣”

    木照走至窗邊,看著窗外的青青綠草,陷入了沉思。

    這邊,塔塔進門看見桌上的一碗姜湯還沒被人動過,邊催促道,“二小姐,快把這姜湯喝了,別一會兒又睡著了”。

    她走近一看,二小姐果然閉眼睡在躺椅上,一手捏著書角,一手環著波斯貓,那貓兒如羽扇般的白色尾巴覆蓋在二小姐的臉上,竟也一起睡著了。塔塔上前抱起波斯貓,波斯貓竟生氣的朝她揮了揮爪子,趴在二小姐身上轉了個方向繼續睡。

    二小姐卻被驚醒了,“塔塔,你做什麼?”

    “我來催小姐您用藥”

    “這姜湯呀,可不能等到一會兒世子的人來了再喝。”

    “你呀,到底是大哥派來的管家婆。”聆秋嘴上埋怨著,手卻立馬接過碗,利落的站起身來喝下了姜湯。

    “這快到傍晚了,小姐快來這里坐著,我給你好生梳妝打扮。”

    塔塔手里拿著一碟首飾盒,呼喚著一旁看書正入神的聆秋到梳妝台來。

    聆秋看著塔塔手里的首飾盒,問道︰“這是什麼?”

    “方才世子差人送來的首飾,讓小姐您今日晚宴帶上。”說罷,塔塔便兀自梳起了聆秋的頭發。

    “大哥為何不自己送來,平日里他出門淘到的稀奇物什都要特地送來我這兒炫耀一番”

    “世子他也許是有事纏身呢”

    “小姐您沒見著今天跟在世子身後的那個少年郎嗎?好像,世子還用中原話喚他殿下”

    “誒,小姐,那少年郎不是說他從中原來嗎?從中原來的殿下?豈不是。。。。。。”

    塔塔狐疑,卻一時忘了手中的動作。

    “塔塔,慢點兒,你扯著我頭發了”聆秋佯裝生氣,塔塔連忙道歉。

    “塔塔呀,一心不可二用,你可知道?”

    聆秋這才回憶起午時在湖心亭見到的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應是和她一般大的年紀,相貌倒是清秀,但站在魁梧的大哥身後,倒顯得有些弱不禁風。她因與老三聆芝起了爭執,又落了水,一身狼狽,心里羞憤,便沒用心顧得上去問候少年。心想,若是日後還能見到,可是要好好賠個不是。

    “小姐,看,世子為您特意挑選的發簪”

    聆秋從塔塔手里接過來,不由得咧嘴一笑,“大哥他一直記得我喜歡什麼,快幫我戴上”

    雖然宗室貴族們皆以上乘之玉石為尊,而她卻獨獨喜歡紅色瑪瑙,這種石頭在南召雖還不算罕見,但要取得這樣色彩最通透的卻得費些力氣,不知道大哥又是托哪位商人四處搜羅而來。

    “咱們小姐有了這個發簪的點綴,整個人都顯得容光煥發了呢”

    “塔塔,可別打趣我了,在這平南府里,哥哥姐姐父王都生的俊俏,唯獨我如此普通,時刻都要懷疑莫不是父王阿娘當年認錯了?”

    “小姐莫要胡說,塔塔是認真在夸小姐,今日晚宴小姐可要好好表現。”塔塔頓了頓,看著聆秋不為所動的表情,“您不為自己,也要為了二夫人呀”

    聆秋抬手輕輕踫觸著頭上的發簪,心里暗暗發苦,阿娘上次因晚宴上不小心頂撞了大夫人,被父王罰了禁足一月,連她也不能去看阿娘。也不知道阿娘最近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

    還記得小時候,父王還沒有將她和阿娘接回平南府,阿娘就時常抱著她默默流淚,秋兒,你是側室的孩子,你要明白,萬萬不可與你其他的兄弟姐妹們相爭,我們除了隱忍,別無其他好好活下去的辦法。

    一直以來,聆秋都謹記著阿娘的教誨,從不惹是生非,亦不敢忤逆父王的命令。

    原本,她和大哥也不親,剛來平南府的時候,時常被大哥帶著一堆孩子欺負,把她的書丟了,或是把她推進水里,她都從來沒有反抗,那時的她不明白為什麼不能反抗,但她知道要听阿娘的話,阿娘才過的好。

    有一次,大哥將她綁著蒙著眼楮掛在了樹上,她很害怕,四周只有蟲鳴和的樹葉搖晃的聲音,像是在森林里,她擔心有食人的野獸,將她囫圇吞下,阿娘以後便再也找不到她了。教書老師沒在私塾看到她,便報告給了父王,父王這才派人來尋,在她昏迷之際,才見到阿娘眼淚嘩嘩的抱著她。

    平南府後山是父王的禁地,她醒來後被父王叫過去問話,卻看到大哥跪在父王殿前,臉漲得通紅。她走過去,父王問她,是你大哥干的是嗎?她看了眼大哥,卻說,不是,綁她的人和她說了話,不是大哥的聲音,像是外族人。大哥一臉錯愕的看著她,卻是不知為何她不向父王揭發他。誰知,那幾日還真在府上搜出了一個佔城的細作。

    “你方才,為何不說實話?”木聆楓跟著聆秋回了屋,路上,他攔住她。

    聆秋錯愕的看著他,平日里,木聆楓只會叫她野孩子。

    “父王不準我們來後山的,他要是知道是你,一定會很生氣,父王的鞭子打人很疼,我不想你挨打”

    “你。。。。。。”木聆楓竟不知該如何回她,“想不到,你竟會為我著想”

    木聆楓沉默了一會兒,卻突然說道,

    “對不起”,

    木聆楓往日里囂張的氣焰一下子就弱了下去,不再像平日里盛氣凌人的他。

    聆秋抬起一只手,握住木聆楓捏緊的拳頭,抬頭咧開了嘴角笑著說,“我原諒你了。”

    九歲的木聆楓抬起耷拉著的頭,看著面前還不到他胸口高的小人,笑意炎炎。

    酉時末,僕人們均已將飯菜在前廳布置好,侍女們魚貫而入,領著府里的貴族們入座。

    南召西臨高原,南臨潿海,東接燕國山川平原,北觸一眾林原上的小國。地形復雜,卻也物產豐富。除卻瓜果較單一,席間各色肉菜應有盡有。

    眾人入座後,南召王木照率先舉杯起興,“今次家宴,與往月里稍有不同。”

    “我平南府郡主聆伊覓得良配昨日成婚,明日,便要啟程隨夫婿趙元回高麗探親。今日這宴會也是為你倆特意準備,望早日歸來。”說罷木照將手里的酒杯端起一飲而盡。

    陳遇看著自己對面的趙元,起身,再跪下,對著南召王行了高麗的跪禮。郡主聆伊也不去顧他,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向父親微微頷首。

    “聆芝呢?怎麼沒有瞧見她?”南召王突然問起。

    一個打扮精致的婦人站起身來,綠松石編織成的抹額跟隨她的動作搖動,“王上,聆芝今日感染了寒癥,怕她叨擾到您與其他王公們,便留她在房里休息”

    “昨日還好好的,今日怎麼就染上了寒癥?可有喚醫師”陳遇注意到了南召王作為一個父親關切的眼神,卻也不動聲色的環顧著四周人的反應。

    “回王上,今日聆芝在湖中劃船,不小心跌落入湖中,她本就瘦弱,易感風寒”那婦人補充道。

    “怎麼回事,一堆服侍她的侍女一個個的都沒用嗎?竟都任由小縣主摔進湖里”南召王突然震怒,一掌拍在桌子上,掀翻了碗碟,宮人們被嚇得立馬跪在地上顫抖著把碎裂一地的碗碟拾走。

    “王上息怒,听妹妹的話,聆芝應當是沒什麼大礙,只是需休息些時日。”坐在南召王旁邊的大妃見狀安慰的說道。而正左前方的木聆楓這時附和道,“父王若是擔心,我這就差人去把醫官請來守著小妹”

    只見那南召王也沒再追問,眾人皆又恢復宴席。而陳遇卻注意到坐在他正對面的木聆秋,似是因南召王不再發難而松了一口氣,桌上的菜卻是一點都沒動。想來她應當是怕南召王把罪怪及她而受罰。

    若不是因白日里見過她,此刻陳遇恐怕也難以注意到。她身著鵝黃色的衣裙,套著白色的紗巾,一人安靜的坐在角落里,默默無語,不曾與兩邊的人攀談。隔的不算遠,陳遇這才又重新打量起木聆秋。白日里遇見聆秋那會兒,因著她是個落水才起,渾身濕漉的姑娘,陳遇是中原禮教出身的人,便覺得非禮勿視,未曾端詳過木聆秋。

    此刻才發現,這縣主木聆秋雖和郡主木聆伊均為南召王上所出,樣貌卻不甚相似。木聆伊和世子木聆楓皆承襲了南召王濃烈的眉目,看上去,一個明艷,一個俊朗。而木聆秋卻長的清淡了些,除卻那雙明亮的眼眸與南召王相似,其余的五官均像是水墨畫般簡單勾勒一般,因著涂了胭脂,還有頭上那抹紅色瑪瑙的點綴,整個人才顯得有了生氣。

    “此外,此次設宴也是為了迎接遠道而來的客人,來自中原的武師陳風以及他的義子陳遇”南召王突然看向他與義父。

    陳遇這才回過神,與義父一同拜向殿前的南召王。

    南召王側身,對著木聆楓說道,“以往世子你拜學的老師都來自南召境內,今天父王給你尋來了一位游歷過天下的師傅,以後軍營里的事,要多和陳師傅學習。”

    “是,父王”

    話畢,木聆楓便舉杯朝著陳風行了禮,“聆楓在此拜謝師傅,煩請日後多多教導”

    “陳遇”,南召王看向了他,“既然你是陳師傅的義子,那麼今後便待在我王府隨世子一同學習吧。”

    “叩謝王上”。陳遇雙手交疊,向著南召王行了中原的禮。

    陳遇起身回到自己座位上,卻不期對上一雙疑惑的視線,木聆秋慌忙低下頭把玩著袖口的鈴鐺。陳遇不明白她方才為何那樣看著他,卻也無從得知。

    酒正酣時,一隊舞女緩緩踱進廳堂,伴著絲竹聲聲,翩翩起舞。

    這派歌舞升平的景象,陳遇已有數年未曾見過了。記憶里,以前在燕國王宮,也是這般,甚至還要濃重,一晃近十載,他竟快忘記他原本是誰。原本他的國,原本他的父王母妃,原本,他無憂無慮的生活。

    “愾我寤嘆,念彼周京”。

    望著眼前的一切,他不禁念出了這句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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