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佝僂著身子,他至少有一米九以上。
“沒關系,沒關系。
何宇柱將食盒推到他面前,說︰“今天我們的醫療隊在做鹵肉,我也要拿一些來品嘗一下。
「那、那可不行,您自己留著。
男人將食盒推回給他。
何宇柱能感覺到手上的力量並不大,男人眼中流露出一抹不情願。
“我已經嘗了,特地為姐姐準備的,請你別拒絕。
他望著自己的妻子,臉色有些發白,但還是點了點頭。
“謝謝你,這份恩情,我無以為報。
男人拿起食盒,遞到妻子面前,一雙虎眼中,閃爍著淚光。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男人問。
他說︰“我的名字是何宇柱,你可以稱呼我為老劉,也可以稱呼我為小劉。
何宇柱第一個伸出了手。
男人緊張的擦了擦手,這才和他握了握。
“你好,劉先生,我是孫大山。
孫大山有些為難的說道。
“那麼,請原諒。
何宇柱剛要推辭,不過還是有些好奇,便跟著走了進來。
孫大山的房子只有三座,準確的說,是兩間五層。
西面的房間塌了一半,變成了廚房。
孫大山來到主樓前,略一遲疑,便一頭栽了下去。
何宇柱正準備往里面走,卻听到里面傳出了一片驚慌之聲。
他抬起頭,看到了一張火床,上面坐了五六個人。
那床上的男子一看有外人過來,趕緊躲到被子里面去了。
何宇柱本能的離開了正室,但當他抬頭看向床上的情況時,卻發現床上躺著一個人。
床上有五六個小孩,有男有女,最大的已是十八、九歲,最小的不過兩三歲。
但這些人都有一個特點,全都裹著被子,把腦袋露了出來。
這個時候。
何宇柱感覺自己的眼楮被人用針扎了一下。
他從來沒有想過,孫大山一家竟然這麼貧窮,幾個小孩都沒有一件像樣的衣裳。
這一點,他早就該猜到了。
在鄉下,象孫大山這樣的人還有不少,他們是在田里干活,又是穿衣,又是打地鋪。
一是降低衣物的損耗,二是節省體能。
一家人的衣食住行,都是緊緊跟著大哥的腳步,因為他們還得靠著種地掙工分。
“孫兄弟,我們在庭院聊天。”
幾個字就夠了。
何宇柱離開了正室,來到了庭院。
他努力的移開視線,卻還是控制不住的往里面瞄。
這是只有在小說中才能看到的一幕。
他的心髒撲通撲通的跳動著,一股愧疚之意涌上心頭,仿佛孫大山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為他。
“抱歉,劉先生,我們沒有好好款待您。
孫大山賠著笑臉,連連賠不是。
這一刻,他的腰彎得更厲害了。
“沒事,我們就在那里。
孫大山拿了一把椅子過來,給了何宇柱一把,然後兩人就坐在了一起。
“劉同志一看就是個城市的人,不知做什麼工作呢?
“孫兄弟,你不要老喊我同志,怪不習慣的。
“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叫我哥好了。
您是我們的工作人員,我是普通老百姓,我可不能隨便叫您的名字。
孫大山拼命的搖著頭,身體不自覺的向後退去,一副不願意靠近的樣子。
何宇柱看在眼里,也沒有勉強。
他很清楚,等級制度在他們心中根深蒂固,絕非一時半刻可以扭轉。
“孫兄弟,我是在鋼鐵廠工作的,你要是有麻煩,盡管來問我好了。
“這麼說,你也是在鋼鐵廠工作的?
孫大山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腿上,叫了起來︰“這麼巧,余書記家的公子也是在你廠子里工作的,也許你跟他有點交情。
何宇柱聞言,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廠里的工作人員,也就那麼十幾個,除了一個姓于的,他還真不知道。
而且,孫大山口中的余滿山,應該是一個普通的工人。
“真的?”這也太巧合了吧。
“我听書記的兒子在三廠做電焊,一個月二十塊錢,有錢也用不完。
孫大山得意洋洋的說道,一副我每個月能領二十塊錢的樣子。
從他臉上的神情就能看得出來,孫大山對這種生活是很渴望的。
\"是啊,是啊,一個一等的電焊師傅27點五美元,足夠一家人生活了。何宇柱道︰“那就好。
“是啊,二十七元半,這孩子每月給家里送十五元錢,真好。
孫大山把手中的棍子一扔,嘿嘿一笑。
“孫兄弟,大家的生活都很艱難,我知道。”
何宇柱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臉色一正,開口說道。
“孫哥哥,大嫂才小產沒多久,就別在地里干了,起碼得臥床十天十天的。”
孫大山聞言,哈哈一笑,連連搖頭︰“這有什麼,我們村子里哪有你說的這麼嬌氣,我們家二胎都是早上把孩子生下來,中午才能下田。”
聞言,何宇柱也是張大了嘴。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在活著的時候,听到如此驚人的新聞。
這完全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去搏。
以前還好,一大把年紀,什麼毛病都沒有,可一旦年紀大了,身體里的病痛就會接踵而至,這種疼痛絕非常人所能忍受。
孫大山也很愛自己的妻子,可他卻沒有這種感覺,相反,他還認為,有了孩子,對一個女人來說,就是一種負擔。
何宇柱捂著臉,眼眶微紅,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悲傷。
女性要比男性更難生存。
她不僅要負責照顧小孩,還要分擔家里的家務,甚至要生小孩都沒有兩天的時間,完全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當女子了。
哪怕是轉世為獸,也好過人,至少不需要工作。
何宇柱沒有繼續勸說,因為他也明白,自己說什麼都是無用的。
如果他繼續勸說下去,很有可能會被當成是不讓他干活的理由。
“孫兄弟,相逢就是緣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拿著,去給我媳婦吃補藥。”
何宇柱從口袋里拿出二十塊和十五公斤的糧票,往板凳上一放,然後就走出了大院。
他簡直就像是在跑步。
他擔心繼續留在這里會垮掉的。
沒吃過別人的虧,就別指望別人的好。
如果有足夠的食物,他們也不會在流產後,去田里掙工分。
鄉村的艱辛,他曾多次設想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