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辰歷一八零九年。
大寒。
紛紛揚揚的暴雪,淹沒了整個龍域。
血月逸散的氣息,如同一場洶涌的寒潮,鋪天蓋地,將龍雲州萬萬里山河冰封。
靈氣破滅,生機斷絕。
“吼!!!”
詭異的嘶吼聲,自這座染血的冰原深處傳來,此起彼伏。
此時的龍雲州,已經被渾身長滿血晶的怪物佔據,它們沐浴著血月的光輝,徘徊在封元大陣的邊緣,貪婪地注視著陣外的世界。
各族聖人站在陣外,望著天上跳動的血月,眼中帶著一抹希冀。
他們日日夜夜在此等待,等待那些前去修復傷痕的大帝歸來。
然而……
嗡!
又是一陣熟悉的顫動,天地黯然,萬萬里山河悲鳴,星海深處,又一顆璀璨的恆星破滅。
殘留的星雲久久不散,絢爛至極。
又一位大帝,隕落。
“……”
聖人闔眸,聲音沙啞。
“這是第幾位了?”
“第六十六位,還剩一人。”
“……”
六十七位大帝共赴傷痕深處,僅僅一年時間,就只剩一人。
這話說出去,天下誰人敢信?又是何等存在,能夠滅殺如此多的大帝?
聖人悲嘆,一念白發生。
“不入道境,終為星塵。”
“……”
龍形古樹之下,頭生雙角的青年望著天際猩紅的血月,愣愣地問道︰
“師尊,面對一位道尊境孽物,我們真的能贏嗎?”
“難道……真的要犧牲一個無辜的人,才能拯救世界嗎?”
龍樹輕顫,從中傳來一道滄桑的聲音。
“道之尊者,目丈星海,手握恆星,寸步逐光, 翔寰宇,壽無盡時。”
“這種級別的對手,已經不是眾生的劫難,而是天地的劫難,是這個世界的劫難。”
“……”
燭照卿沉默片刻,再次問道︰
“那為何你們不出手?”
龍樹嘆息,回以無奈︰
“因為我們一旦降臨,這個瀕死的世界將徹底消失,所有人都會死去。”
說完,龍樹望著猩紅的血月,輕聲道︰
“只有超出世界的力量,才能改變這場命運為世界書寫的悲劇……”
“超出世界的…力量。”
燭照卿輕嘆一聲,緩緩閉上眼。
他作為帝道門統的後人,自然知曉對方說的力量是什麼。
那是構成所有世界,所有星辰,乃至整個滄塵宇宙的基石,被稱作「位面法則」的十種力量。
起源,映照著真實。
終末,倒映著虛無。
秩序,佐證了全知。
混亂,賦予了未知。
至此,群星的軌跡生生不息。
而在這條軌跡上,又有「真我」與「命運」,見證生靈意志和宇宙規則的博弈……
回顧這段話,燭照卿心中一驚,忽然想到了什麼,猛然看向龍形古樹,神情震驚。
“師尊,你的意思是……”
龍樹沙沙作響,算是認可了這個答案。
——既然命運賜你以死,那便以真我的意志,打碎命運的囚籠!
……
無間之地。
轟隆!
金色的閃電劃破血色的天空,刺眼的陽光穿透雲層,灑向大地。
滿身傷痕的梓翝踉踉蹌蹌站起身,握緊手中被鮮血染紅的,布滿裂紋的長槍。
他喘著粗氣,揮槍指向對面那人。
“這樣的命運,我……不接受!”
“呵啊!!!”
梓翝發出一聲怒吼,瞬間沖向對方。
轟隆!
又是一道驚雷落下,刺眼的淚光,照亮了他稚氣未脫的臉龐。
他的心魔閉上眼,手中長槍寒光凜冽。
“那就讓我看看,你的意志,是否堅韌到足以斬斷命運的枷鎖。”
鏘!
長槍交錯,聲如擊石敲玉。
狂暴的罡風擴散,瞬間撕裂雨幕,揚起青年滿頭墨發。
四濺的水珠,倒映著他們的模樣。
步伐交轉,身姿變化。
梓翝抽槍回身,轉而一擊刺出。
心魔面無表情,手腕一轉,揮舞長槍彈開這一擊,鋒利的槍刃在對方臉上留下有一道傷痕。
梓翝如若未覺,再次出手。
鏘!
心魔反應極快,幾乎在他出手的那一秒,已經做出了防御,毫發無傷。
“……”
看到自己拼盡全力卻無法傷到對方一分一毫,梓翝心中的怒火越發難以平息。
這一幕,仿佛命運在嘲弄他的無能。
他咬緊牙關,又一次揮出一槍。
鏘!
還是被心魔擋下。
又一槍。
鏘!
仍然被擋下。
“……”
梓翝咬緊牙關,拼盡全力,表情因憤怒而顯得猙獰,手臂上條條青筋暴起,血管一下一下的跳動著。
但是,依舊無法傷及對方。
“呵……”
“就憑你這樣,也想挑戰命運?”
心魔嗤笑一聲,手腕一轉,硬生生將梓翝手中殘破的長槍挑飛。
隨後,槍出如龍,迅如極光。
呲啦!
鮮血,在暴雨中綻放。
“呃……”
梓翝咳出一口鮮血,整個身體都弓起來,仿佛下一秒就會折斷。
血和雨混雜著,從他身上滑過,沿著那桿貫穿了他的胸口的長槍,流到心魔手中。
心魔冷冷地看著他,眼中毫無波瀾。
“放棄吧,就此離開,去擁抱你的命運,與血月一同焚盡,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
“咳……咳咳呵哈哈哈!”
梓翝低著頭,笑得很 人。
“命運?”
“英雄?”
他狂笑著,緩緩抬起手,握住那桿貫穿了他身體的長槍。
然後,他抬起頭,看著沉默不語的心魔,蒼白的唇動了動,吐出四個字︰
“可笑至極……”
說完,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硬生生將長槍從自己體內拔了出去。
呲啦!
鮮血噴涌而出,如一朵花綻放。
拔出長槍後,梓翝也失去了支撐,踉蹌好幾下才堪堪站穩。
“……”
心魔看著這一幕,沉默不語。
鮮血從那人口鼻涌出,那人捂著胸口的大洞,狼狽的喘著氣,卻依舊抬眸死死地看著它。
眼中的光,嘴角的笑,都是如此耀眼。
但它知道,這還遠遠不夠。
僅憑這點微不足道的意志,還無法撼動命運的枷鎖……
它閉上眼,長槍驟然揮出。
嗤啦!
人頭落地,暴雨平息。
心魔收起長槍,沒有回望梓翝的死,而是轉身走向驕陽之下。
在那里,已經有一個新的梓翝,喚出了長槍,靜靜等候著它的到來。
心魔記得很清楚,這是對方第七千八百四十二次向它發起挑戰,也是向命運發起的挑戰。
和第一次一樣,梓翝問出了那個問題︰
“你是命運的走狗嗎?”
它閉上眼,喚出長槍,予以回答。
“不,我是……救世之人。”
鏘!
兵戈交錯,又一場血戰……
漸漸地,暴雨再次停了。
當溫暖的陽光重新撒在這無間之地,心魔收起染血的長槍,再次前進。
“第七千八百四十三次……”
在它身後,是一具被貫穿心髒的尸體。
走著走著,心魔忽然感受到,它竟然有一絲疲憊,手中長槍好似變重了一點點。
察覺到此,它毫無波瀾的內心,終于泛起一陣微不可見的漣漪,很淡很淡。
“終于……”
千百次的死亡,並不能撼動對方想要反抗命運的意志,反倒使之更加純粹。
于此,種子,破土而出。
心魔輕笑一聲,眼中亮起一點微光。
就讓我以千百次的死亡,賜予你一場「真我」的新生吧。
它喚出長槍,指向站在陽光下那個光芒萬丈的青年,那個向敢于向命運發起反抗的他。
“踏上前來,命運的僭主。”
“我是你的心魔,亦是你的救贖。”
“我是…救世之人。”
這一次,我要拯救的人,只有一個。
那就是……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