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我能多問一句，你去公安局是干什麼嗎？”
攤主就那麼在風雪中走了許久，然後突然叫住身前的葉明，無比認真的問道。
“我去公安局做什麼？”葉明聞言沉默了片刻，而後指了指攤主車上的海棠果，輕笑道︰“送果子啊！”
在這一瞬間，葉明能夠清晰的感覺到，眼前的攤主眼里，似乎瞬間就沒有了光。先前的那種光是乍然而生的希望。而現在消失的，就是希望破滅後的絕望。
葉明雖然感到奇怪，可看到對方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便也就沒有再多嘴，只是默默的將這種奇怪放在了心頭。
他有預感，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去公安局的機會只怕是不會少了就是。
兩個人在風雪中走了好久，攤主在前面拉著車，葉明在後邊幫著推。
雖然有些浪費時間，不過葉明倒也喜歡這種難得的平靜時光。
畢竟，說到底，現在葉明做的很多事情，其實更多的還是在為上一世的種種惡行贖罪。
雖然重生之後，便也就算是和上一世的那些事劃清了界限。
可人嘛，有時候最難過的，不還是心頭的那一關？
所以，大多數的時候，葉明身上，包括心里的那種壓力，都遠遠不是常人所認為的那般輕松。
“老鄭？你怎麼又來了？”
兩人推著板車還沒到公安局的大門口，便有一個民警匆匆迎了上來。
起初葉明還以為是認出了自己，心下當時還在感嘆，能待在陳生身邊的人，這眼力見就是不錯。自己都捂的這麼嚴實，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對方居然還能認得出來。
可就在葉明準備好跟對方打招呼的時候，卻沒想到，對方迎上來的真正目標居然不是自己，而是面前這個越發奇怪的攤主。
“張警官！難道你認為，我不該來嗎？”
讓葉明感到吃驚的是，在自己面前那般溫善，甚至還有些自卑的攤主大哥，在面對眼前身著制服的公安時，說話間居然一點好臉色都不給對方。
葉明突然對面前的攤主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這樣一個明顯是外地，還是個小地方來的中年漢子，到底是什麼，才能讓他面對公安都敢這麼不客氣？
要說這漢子是個愣頭青，不知死活倒也罷了，可偏偏先前葉明所了解的這個漢子，並非是這樣的人。
而最關鍵的是，這個被張延東稱作是老鄭的漢子，即便是這麼不客氣，可張延東卻一點都不生氣不說，甚至還上前拍了拍老鄭的肩膀，而後苦笑道︰
“老鄭，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老鄭梗著脖子，寸步不讓。
葉明怎麼都想不通到底這其中有怎麼樣的緣由，才能讓老鄭這個一個看著就老實巴交的人，展現出這般咄咄逼人的一面。
“行了老鄭，你別無理取鬧啊！”張延東顯然也是被老鄭的態度給惹火了，連語氣都是忍不住跟著冷了幾分。
只是讓葉明沒有想到的是，起先還勉強算是平靜的老鄭，在听到張延東的這句話之後，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整個人突然變的異常激動。
“我無理取鬧？張干部？你說我無理取鬧？”
一個大男人，一個這般寒冬臘月的，忍饑挨餓賣果子的時候都是那般和善的男人，在這一刻竟是瞬間淚流滿面，雙目轉眼間便是紅的像是快要滴出血來一般。
“老鄭！對不起，我跟你道歉行嗎？是我說錯話了，但是你也要理解我，理解陳局是不是？這樣，這麼冷的天氣，你先回家，你先回家行嗎？我……”
張延東還想說什麼，卻被老鄭泣聲打斷道︰“家？張干部，你…告訴…我！我哪里還有家？”
“那你也……”
“張干部，我不知道什麼是理，可我知道什麼是命！那在你們看來，可能只是千百個案子當中的一個受害者，可于我來講，卻是我生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的命啊！
那是……我女兒的命！我女兒的命啊！”
老鄭就那麼哭著跪倒在厚厚的雪地之中，臉上的淚水混合著冰冷的積雪，轉眼間結冰，卻又轉眼間被更多的熱淚所融化。
葉明默默的看著這一幕，他很想上前去將這個男人扶起來，可心頭就好像堵了一塊千鈞巨石一般，卻怎麼都挪不動腳下的步子。
葉明雖然還不知道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可只是看張延東的反應，便也就明白。
這個老鄭，沒有無理取鬧，有的只是天大的冤情。
“老鄭，你起來，你起來！”張延東伸手想要扶起老鄭，可卻怎麼都扶不動。
直到葉明上前去攙起了老鄭的另一條胳膊。
“謝謝……葉……葉局？”
張延東下意識的想要感謝葉明，可在抬頭的一瞬間，卻被狠狠的嚇了一大跳。
倒不是葉明有多麼可怕，可是這麼久沒見，然後突然見到就是在眼下這麼個場合之下，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不過反應過來之後，張延東的心跳卻不由更快了幾分。
要知道眼前這位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最簡單的例子就是現在還在看守所里的秦統了。
秦統是在葉明來之後才犯的罪嗎，明顯不是。
事實上，從他們現在所掌握的情況來看，秦統從還是個地方財政的小科員的階段，就已經開始了第一次的職務犯罪。
那為什麼在這期間的近二十年，秦統都沒有東窗事發，卻在葉明就任後短短的兩三天之內，便已經完成了從財政局長到階下囚的轉變？
張延東可還記得陳生曾經跟自己說過的一句話。
“這葉明，即便未來真的有一天看似陷入絕境了，我們也只能置身事外，因為我們承受不住他東山再起的後果。
而如果，有一天，他飛黃騰達了，我們也絕對不去追，不去捧。因為像他這樣的人，他的敵人我們同樣惹不起。
所以……近而不諂，遠而不踩，做好自己，好好做人，用心做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