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听聞那陣笑聲,紛紛驚愕地循聲望去,只見發出笑聲的竟是安然。
他們看到,安然臉上掛著的哪是什麼笑意,分明是浸了黃連的慘笑,眼角還凝著未干的淚。
“說起來,這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是因我而起,對吧?”安然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把鈍刀,在寂靜的法庭里慢慢切割著空氣。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審判席,掠過那些或審視或好奇的臉,最後像釘子似的扎在雷戰身上,“雷戰,你翻來覆去,無非就是死死咬住陳浩男是個孩子這點,對吧?覺得他年紀小就該被輕賤,覺得他沒資歷就活該背黑鍋?你敢不敢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句實話,你真正在意的,是閻王的犧牲,還是咽不下被一個孩子比下去的那口氣?”
雷戰從喉嚨里擠出一聲冷哼,他眼皮半垂著,下頜線繃得像根拉滿的弓弦,雙手緊緊交握放在膝上,連帶著袖口都起了褶皺。
這沉默的姿態比任何反駁都更傷人。
在他心里,陳浩男的年齡就是原罪,多說一個字都是多余。
然而,他緊咬的牙關和微微顫抖的肩膀,卻又泄露了他內心深處的不甘與痛苦。
畢竟,安然是他喜歡的人啊。
在平時,安然公然維護陳浩男也就罷了。
可現在是在審判庭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安然依舊毫不猶豫地站在陳浩男那邊。
這無疑是在他心上狠狠挖了一刀。
就在此刻,天狼“噌”地站起身,往前探著身子,眼神像鷹隼似的盯著安然,語氣里帶著刻意的嚴厲︰“剛好在這法庭之上,我倒想問一下安然同志!我記得清清楚楚,去年你還天天往我們雷電突擊隊跑,雷戰的作戰地圖你比誰都熟,那些毒梟的窩點分布圖你都會連夜抄給我們,那時候你說‘雷電是我半個家’,怎麼轉頭就跟這個叫陳浩男的‘魔丸’攪在一起?”
他停了一下,故意提高了聲音,讓全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你知道雷戰為了你有多難嗎?上次在邊境執行任務,他為了救你,硬生生挨了一顆流彈,現在後背上還留著碗口大的疤!你說變就變,不僅處處跟他作對,還陪著那孩子另起爐灶搞突擊隊,你對得起他嗎?對得起我們雷電流的血嗎?”
這話像根引線,瞬間點燃了雷電突擊隊眾人的情緒。
“天狼說得對!安然你摸摸良心!當初要不是雷神,你早就栽在金三角了!”
“就是,我們雷神為了你,推了多少介紹對象的,結果你呢?”
“沒錯!半年前你還在炊事班給雷神煮紅糖姜茶,暗示‘這輩子就認他’,現在倒好,跟個九歲的孩子稱姐道弟,甚至讓他喊你‘媳婦’,你讓我們雷神的臉往哪擱!”
“那陳浩男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藥?讓你連是非都分不清了!他不就是個毛孩子嗎?論戰術不如我們雷神,論資歷連我們隊里的新兵都比不上,你跟著他瞎折騰什麼!”
隊員們你一言我一語,情緒愈發激動。
旁听席上也炸開了鍋,議論聲像潮水般涌來。
“這事兒確實蹊蹺啊……放著雷戰這樣的特種兵王不要,偏偏跟個半大孩子混,圖啥呢?”一個穿著軍裝的中年軍官皺著眉頭,低聲和身邊的人說道。
“我看八成是那孩子嘴甜,哄得安然同志暈頭轉向了吧?”旁邊一個年輕的士兵猜測道。
“可再怎麼說也差著十好幾歲呢,安然同志這眼光也太……”另一個人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說不定里面有啥隱情?不然正常人誰會放著英雄不要,選個孩子啊……”
眾人交頭接耳,各種猜測不絕于耳。
何晨光猛地往前跨了三大步,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指著天狼,眼楮瞪得滾圓,聲音里帶著少年人的沖勁與憤怒︰“放你娘的屁!你們算什麼東西?也配議論安然參謀和我們教官!我听說,當年要不是安然參謀冒著暴露的風險,把毒梟的交易時間傳給你們,你們雷電突擊隊早就成了篩子!現在倒好,轉過頭就咬一口,這就是你們特種兵的作風?”
王艷兵也往前站了半步,手里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一臉憤慨地說道︰“就是,還有臉提傷疤?我們小教官為了救安然參謀,胳膊上挨過槍子,縫了七針!上次在演習里,遭遇武裝分子,為了救出安然參謀,他不顧生命危險,單槍匹馬和蠍子的人干起來,他渾身是血,躺了幾天才能下床,他都沒叫苦,我記得安然參謀說過,我們小教官至少救了她三次了,他才九歲啊,那些武裝分子全副武裝,你們知道有多難嗎?拿什麼年齡當借口啊,承認一下我們小教官很強就很難嗎?”
李二牛急得臉通紅,黝黑的臉上滿是憤怒,濃重的鄉音里帶著結巴︰“俺、俺看你們就是故意轉移話題!現在審的是小教官的事,扯這些干啥!有能耐拿出證據,別在這兒嚼舌根!俺們小教官比你們磊落一百倍!”
“肅靜!”
方唐鏡猛地敲響木槌,“ 當”一聲脆響壓過了所有嘈雜。
他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在安然臉上轉了兩圈,慢悠悠地開口︰“安然同志,既然大家都有疑問,你不妨說說清楚。你的感情經歷,或許能幫我們推斷出陳浩男的真實性格,畢竟,他一個九歲的孩子,張口就喊你‘媳婦’,你還坦然受之,甚至為此疏遠了雷戰同志。難保他不是沖著你的容貌才混進部隊,用些孩童手段博取你的好感,進而達到某些目的呢?”
“ 嚓!”安然的牙關咬得發響,仿佛要把後槽牙咬碎,手背的青筋因為憤怒而高高鼓起。
她猛地抬眼看向方唐鏡,眼楮里仿佛要噴出火來,“審判長大人,請你放尊重點!”
安然陡然拔高聲音,憤怒地說道︰“陳浩男是部隊公認的少年英雄!從新兵連的射擊和越野冠軍,到三軍演習的最佳指揮,到獲得全國特種兵大賽冠軍,再到這次抓捕毒梟的突出貢獻,他拿的軍功章能掛滿半面牆!你憑什麼用‘色狼’‘別有用心’這種齷齪的詞來侮辱他?”
安然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著,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怒火。
她目光迅速掃過那些竊竊私語的軍官,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想問我為什麼放著雷戰這樣的‘英雄’不要,非要跟著一個半大孩子!想問我為什麼讓他喊我‘媳婦’,還不反駁!今天我就告訴你們——”
她頓了頓,眼神飄向被告席上的陳浩男。
少年依舊挺直著脊背,眼神沉靜得不像個孩子。
可安然分明看到,他藏在袖管里的手悄悄握成了拳頭。
那是他緊張時的習慣。
這細微的動作,讓安然心中涌起一陣心疼。
“我之所以跟著他,是從一次賭約開始的。”安然的聲音緩和了些,卻依舊帶著鋒芒,“只是沒想到,後來事情就不知不覺地慢慢發展成了現在這樣,但根本不是你們所想象的那樣。”
安然說著,臉上露出了追憶的神情,思緒仿佛飄回到了那個與陳浩男初次相遇的場景。
眾人見狀,心中愈發疑惑起來。
畢竟相較于案件本身,他們對安然與陳浩男之間的關系更加好奇,尤其是陳浩男叫安然“媳婦”,而安然居然也默認了,連雷戰都被拋在了一邊,這其中的緣由實在讓人費解。
此刻,法庭內安靜極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安然繼續講述她和陳浩男的過往,只有安然微微顫抖的肩膀,泄露了她內心復雜的情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