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局身為東海市的局長,纏著紗布的腦袋在審判廳燈光下泛著冷白,每走一步,輸液架的輪子就在地面劃出“吱呀”輕響。
方唐鏡捏著木槌的手緊了又松,指節泛出青白。
溫局背後是整個東海公安系統的公信力,此刻眾目睽睽,任何阻攔都只會坐實自己心虛。
最終,方唐鏡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命令︰“播放視頻。”
沒多久,視頻畫面驟然亮起,直升機螺旋槳攪動的強風先一步沖出音響。
鏡頭里的山頂塵土飛揚,松樹枝被吹得像狂舞的鞭子。
兩個突擊隊的身影在塵霧中逐漸清晰︰大黑突擊隊隊員圍在陳浩男身邊,戰術手套按在鋪開的地圖上,指尖快速滑動;而百米外的巨石後,雷戰正舉著望遠鏡,鏡筒反射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身後的雷電隊員像群探頭的蜥蜴,脖子伸得老長。
“這是我留的後手。”溫局突然開口,聲音從紗布縫隙里擠出來,帶著濃重的鼻音,“第一次扮臥底,心里沒底,就讓技術科在衣領縫了微型攝像頭。沒想到……”
他停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腫成饅頭的臉頰,紗布下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真能用來還英雄一個清白。”
畫面里的陳浩男蹲在岩石後,作戰靴碾過碎石,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火烈鳥,你記準劉騰別墅的三層崗哨規律——每層六個暗哨,換崗間隔十七分鐘。”
說著,他轉頭看向溫局,“火烈鳥,你立刻抓著他去投誠,設法打入內部。”
溫總一愣,茫然道︰“什麼意思?要我們當臥底?”
陳浩男條理清晰地解釋︰“沒錯,火烈鳥對外宣稱親人被溫總坑害,自己因是‘叛徒後代’在組織受盡委屈,忍無可忍才抓住公安局長痛揍一頓,去投誠劉騰想跟著發財,以此獲取信任。”
溫局點點頭,“這個可以有。”
陳浩男繼續部署工作︰“獵鷹和水牛等人會從水庫潛水跟進,火烈鳥和溫局長務必警惕謹慎,絕不能打草驚蛇。”
鏡頭突然劇烈晃動,切換到另外一個畫面。
雷戰正放下望遠鏡,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搞了半天就是玩苦肉計?這小屁孩的招也太沒新意了。”
說完,他轉頭看著閻王,突然笑了。
閻王疑惑地問道“雷神,你這麼盯著我干嘛?我臉上東西了?”
雷戰嘴角勾起抹詭異的笑,“閻王,你現在這負傷的狀態,正好能派上大用場,學王艷兵那樣,演一出假叛變的戲碼。”
閻王馬上提出質疑,“不是,雷神,你自己渾身繃帶,配上這嚴肅的表情,怎麼看都比我更像叛變的!\"
雷戰低吼起來“\"胡鬧!我濃眉大眼,一身正氣,哪點像反派?再看看你,天生帶著股機靈勁兒,跟溫局還有幾分神似,簡單收拾一下就能上陣,咱們來個里應外合救出安然!絕不能讓陳浩男搶了頭功!\"
\"不是,雷神……我覺得這事兒......\"閻王還想掙扎一下。
雷戰不容置疑地開口打斷,\"少廢話!你不想讓安然當參謀長了?整個軍區,上哪找這麼優秀的人才?救人刻不容緩,作為隊長,我命令你立刻執行!
“可我……”閻王還想爭辯,被雷戰狠狠瞪了回去。
“可什麼可?沒人押你,你是一個人去投誠,趕緊上去,時間緊迫,人命關天。”
最後,閻王無奈答應了……
視頻到這里突然黑了,審判廳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後爆發出火山噴發般的議論聲。
“我的天,原來罪惡的根源,在于雷戰啊。”
“就是啊,雷戰這是把閻王往火坑里推啊!”
“丫的!人家溫局長和王艷兵是兩個人搭戲,有來有回,他讓閻王一個人去?這不是送死嗎?”
“就是!假叛變這種事,講究的是天衣無縫!”
“說的對,人家陳浩男小朋友安排得多周詳?整個作戰計劃都設計好了,雷戰倒好,就憑一句‘演得像點’,這是拿人命當兒戲!”
後排突然響起一聲怒吼,是軍區文工團的老團長,他手里的劇本被捏得變了形︰“我懂演戲!這種戲得有鋪墊、有細節!你讓閻王一個沒談過戀愛、沒演過戲的糙老爺們去騙劉騰?那不是明擺著告訴人家‘我是臥底’嗎?雷戰這是蠢還是壞?”
“我看他是又蠢又壞!”有人猛地站起來,指著雷戰罵道,“人家陳浩男才多大?考慮得多周全!知道讓專業的人干專業的事,溫局是老公安,懂審訊、會應變,閻王會什麼?他只會扛槍打靶!”
“最氣人的是他那副嘴臉!明明是他害死了閻王,還倒打一耙,說陳浩男擾亂了他的節奏,引發了劉騰怒火,導致閻王的犧牲。”
“就是,簡直不是人啊!自己害死了自己的隊員,還來怪罪別人,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雷戰臉皮這麼厚。”
“以前我還覺得雷電突擊隊多厲害,原來隊長是這種貨色!為了搶頭功,連自己兄弟都能賣,這種人配穿這身軍裝嗎?”
“對比起來,陳浩男那孩子才叫真英雄!人家年紀輕輕,做事有勇有謀,知道團隊配合的重要性,安然同志,溫局長和王艷兵同志能活著回來,全靠他安排得周密!雷戰倒好,自己拿劉騰沒辦法,還強迫隊員去送死,這就是草菅人命!”
“沒錯!陳浩男讓溫局長和王艷兵去當臥底,是因為他們兩人搭配不錯;雷戰讓閻王去,就是為了跟個孩子賭氣!這兩種格局,簡直天差地別!”
“人家溫局長和王艷兵同志臥底得挺好,要不是雷戰讓閻王當攪屎棍,劉騰怎麼可能憤怒到殺人,真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閻王同志有點可惜了。”
“雷戰必須給閻王一個交代!也要給陳浩男小同志一個交代。”
“沒錯,必須給交代……”
憤怒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像漲潮的海水,幾乎要把審判廳的屋頂掀翻。
溫局站在人群中,紗布下的臉因為憤怒而漲紅,輸液管被他攥得變了形,透明的液體在管里劇烈晃動。
“雷戰!”他突然拖著輸液架往前沖了兩步,金屬輪子在地面劃出刺耳的響,“你听見了嗎?!”他的聲音從紗布縫隙里擠出來,帶著血的腥氣,“我和王艷兵能活下來,是因為陳浩男提前給我們設定了臥底的步驟,可閻王呢?你給他什麼了?就一句‘立刻執行命令?!”
他指著自己腫成饅頭的臉,紗布下的傷口被牽扯得生疼︰“我這臉就是為了打消劉騰的疑惑,提前讓王艷兵打得,我身上的彈孔也是劉騰要求王艷兵打的,當時要不是你讓閻王橫插一腳,打草驚蛇,劉騰就相信我們的身份了!”
“你說,你為了搶那點破功勞,把自己的兄弟往死路上推!你對得起閻王嗎?對得起身上的軍裝嗎?!”
雷戰的臉像被人潑了墨,黑得嚇人,又像被火烤著,紅一陣白一陣。
他死死低著頭,雙手攥成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雷戰,你說話啊!”人群里有人怒吼,“剛才審判陳浩男的時候,你不是挺能說的嗎?什麼‘擾亂部署’,什麼‘草菅人命’,現在怎麼啞巴了?”
“就是!敢做不敢當,算什麼軍人!”
“把他拉下去!這種人不配站在這里!”
天狼突擊隊的隊員們看著視頻,听到這些議論聲,不禁回憶起當時的情景。
事實也確實如此,當時不只是閻王反對,天狼也堅決反對,可雷戰根本不听,結果才導致閻王的犧牲。
可是,大錯已經鑄成,他們現在只能想辦法保住雷戰,保住雷神突擊隊……
台上,方唐鏡見場面幾乎失控,猛地舉起木槌,狠狠砸在桌面上。
“砰”的一聲巨響,像一道驚雷,讓沸騰的大廳瞬間安靜下來。
方唐鏡的臉色比鍋底還黑。
沒想到這個視頻一下子讓風向變了,讓天平傾斜向陳浩男那邊。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必須要想辦法保住雷戰,拉陳浩男那些人下手。
方唐鏡轉頭,看向雷戰,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每個角落,“雷戰,對于這視頻里的內容,你需要說些什麼嗎?”
剎那間,整個審判廳的目光都聚焦在雷戰身上,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斜射進來,將雷戰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雷戰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審判廳內安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雷戰的回應,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