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年听著,指甲狠狠在手心一刺。
鮮血順著指縫滴在棋盤上,說著交錯的痕跡開始流淌。
看著棋盤上的鮮血,易年忽然笑了。
將染血的棋子按在天元之位︰
“我害怕的,是你們不敢讓我看見的東西…”
話音落,整個宮殿突然開始剝落,像被撕碎的宣紙。
但在碎片之後露出的不是天空,而是另一間完全相同的宮殿。
黑衣人與白衣人依舊坐在他對面,石桌上擺著嶄新的棋盤。
“繼續?”
白衣人推過來兩枚沾著血的棋子。
看著這一幕,易年知道對付幽容傀的辦法已經沒用了。
這盤棋,自己必須要下了。
“好…”
說著,指尖懸在棋盤上方,黑玉棋子在昏暗光線中泛著詭異的光澤。
盯著縱橫十九道上的局勢,忽然發現這根本不是任何一種已知的棋譜。
那些黑白交錯的落子方式,竟隱約組成了葬天林的地形圖。
“該你了…”
白衣人用骨節敲了敲石桌,聲音像冰錐刺入耳膜。
易年沒有立即落子。
因為注意到當自己凝視棋盤西北角時,黑衣人寬袖下的手指會不自然地抽搐。
那里有三枚白子呈犄角之勢,正好對應著葬天林中一處上面寫著“鬼眼”的古井位置。
易年不知鬼眼是什麼意思,所以本能的還是猶豫了下。
“你在害怕什麼?”
黑衣人突然俯身,那張與易年的五官極其相似的臉幾乎貼到易年鼻尖。
陰陽眼中似乎出現了一抹元力,直接侵入了易年的腦海之中。
下一刻,眩暈感覺瞬間襲來。
一個沒抓穩,棋子摔在了棋盤上。
一聲脆響,在黑白宮殿內回蕩不停。
那聲音似乎帶著某種韻律,讓人心生疲憊之感。
瞧見易年的眼神開始渙散,黑衣人拉開了與易年的距離,嘴角起了一抹笑意,喃喃道︰
“是不是發現這盤棋其實是......”
“住口!”
就在這時,白衣人忽然厲聲打斷了黑衣人的話。
手掌抬起,衣袖掃過棋盤時帶起了一陣刺骨寒風。
寒風撲面,易年只覺著全身一涼,瞬間清醒。
余光瞧見方才落在棋盤上的棋子表面浮現出細小的文字。
那是師父教他辨認過的上古銘文,寫著“魂歸”二字。
當看清這兩個字的時候,冷汗順著易年後頸滑入衣領。
捏著另一顆棋子的手微微顫抖,卻還是精準地將它落在了“鬼眼”位置。
而就在棋子接觸棋盤的瞬間,整個宮殿突然傾斜了四十五度,梁柱間垂落的紅線發出琴弦崩斷般的脆響。
“不可能!”
看著眼前的一幕,黑衣人猛地站起,石凳在地上刮出刺耳聲響。
那張與易年一樣的臉突然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了里面星空般的漆黑。
“你怎麼會知道要下在哪里?”
說著,伸手便要去抓易年的衣領。
白衣人瞧見,伸手按住同伴的手臂,兩人冰冷的目光同時掃過易年全身。
在這一刻,易年清晰感覺到有某種冰冷的東西掃過自己的體內,就像被蛇信舔舐過全身。
可面對這種感覺,易年卻毫無辦法。
修為盡失,只能任由這黑白二人的目光繼續。
好在只有目光掃過,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
瞧那架勢,似乎不會突然對一家出手。
良久,黑衣人終于放下了手。
“他不是...”
說著,又坐回了棋盤前,臉上帶著難掩的失落,嘴里不斷重復著方才的話。
“他不是…”
“他不是…”
“他不是…”
白衣人听著,也嘆了口氣,聲音里同樣出現了波動。
“棋引錯人了…”
黑衣人听著,眼中的失落變成了不甘。
“我不信!”
說著,手一揮,袖中突然滑出七枚血色棋子,在石桌上排成北斗形狀。
下一刻,異象出現。
每顆棋子里都開始映出易年不同時期的影像。
在青山小院看書的童子,在雨中滿山奔跑的少年,以及...抱著某個模糊人影痛哭的青年。
這,這不正是自己以前的經歷嗎?
這棋子上的畫面,是自己的回憶?
畫面無聲,但易年卻能清晰的听到里面的聲音。
看著這些不斷出現的回憶,易年只覺著太陽穴突突跳動。
看著看著,忽然發現有幾幅自己竟然沒見過。
難道不是自己的記憶?
可這也不對啊…
如果不是自己的,那為何會與自己的記憶一同出現?
難不成自己忘了?
而就在易年胡思亂想之時,那些記憶碎片忽然像燒紅的鐵釘往腦髓里鑽。
一瞬間,那莫名出現的劇痛再次來襲。
易年大口的喘著粗氣,想要緩解腦海中的疼痛。
可下一刻,黑衣人的聲音讓易年疑惑叢生。
“三千年才等來一個能下完這局棋的,結果是個冒牌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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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宮殿也生變故。
四壁開始滲出粘稠的液體,既像血又像融化的朱漆。
目光掃過,易年忽然發現自己的手掌正在變得透明,甚至能看見骨骼間流動的淡金色光芒。
本能地去抓腰間匕首,卻摸到一枚溫熱的玉佩。
這是七夏送的星空寶玉,里面瓖嵌的星空正在不停閃爍。
“繼續下…”
白衣人突然用命令的口吻說,同時將一枚白子拍在棋盤中央。
易年抬眼看去,只見白衣人落子時,殿外一株枯死的桃樹居然開出了一朵粉白的花。
棋子落定的脆響在顱內回蕩,易年恍惚看見無數個自己在平行時空中同時移動。
每個“自己”都面對著相同的棋局,卻做出了不同的選擇。
有的在第一步就棄子認輸,有的下到中途發狂自戕,還有的,變成了坐在對面的黑衣人。
“該你了…”
黑衣人與白衣人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
易年听著,輕輕握了下手中黑子。
深吸口氣捏起黑子準備落子之時,忽然發現棋笥底部刻著極小的字︰
落子無悔。
下一刻,視線突然被棋盤東南角吸引,那里有片空白恰好能構成七夏側臉的輪廓。
怎麼會?
易年看著,神情恍惚了下,手中的動作也猶豫了下。
就在易年猶豫的剎那,後頸突然感受到一絲涼意,像是有人對著那里輕輕呵氣。
“別下那里!”
這個聲音讓易年驚訝無比。
立馬轉回頭,在棋盤反光中看見七夏虛幻的身影正貼在自己背後。
那半透明的指尖懸在自己執棋的手腕上方,嘴唇開合間重復著無聲的警告。
“別下那里!”
就在這時,黑衣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黑血在空中凝結成新的棋子。
白衣人快速用袖子抹去棋盤西北角的血跡,但易年已經看見那些血珠自動填補了幾個關鍵空位置,正是他剛才想落子的地方。
“快醒醒…”
這回,七夏的聲音這次直接在易年腦海中響起,帶著哭腔。
“他們在用棋局吃掉你的生機...”
易年听著,瞳孔驟然收縮。
猛然意識到每次落子後那種奇怪的疲憊感,不是精神消耗,而是真實的生命流逝。
棋盤上那些所謂“棋子”,分明是不同人破碎的時間結晶!
瞧見易年的反應,黑衣人突然伸手按住易年手腕︰
“最後一步,想清楚…”
“啪!”
還沒等黑衣人說完,易年用另一只手打翻了棋笥。
下一刻,數百枚黑子傾瀉而下的聲響中,只見白衣人寬大的袖口里滑出一本冊子。
封面上赫然寫著《應劫者》三個大字,而最新一頁正浮現出自己的名字。
七夏的幻影在這一刻突然凝實。
白色衣衫拂過易年眼前,帶起一陣帶著藥草清香的微風。
這味道如此真實,以至于易年瞬間分清了虛幻與現實的界限。
宮殿里彌漫的始終是腐朽的檀香,而七夏身上永遠是青草的氣息。
“抓住我!”
七夏的指尖終于實體化,冰涼的手掌握住易年手腕。
觸踫的瞬間,棋盤上的所有白子都開始滲出鮮血。
黑衣人和白衣人同時發出非人的尖嘯。
宮殿地面裂開無數縫隙,每個裂縫里都伸出纏繞紅線的手,試圖抓住易年的腳踝。
易年反手握住七夏虛幻的手腕,另一只手抓起棋盤中央那枚決定勝負的黑白雙色棋子。
與此同時,時空如同被撕開的畫卷。
易年感覺自己被無數雙手拉扯著倒退,穿過崩塌的宮殿廊柱,飛過血色彌漫的葬天林,最後重重摔在青石台階上。
後背著地的劇痛讓他忍不住蜷縮起來,嘴角不斷的溢出鮮血。
但幾個呼吸過後卻揚起了笑意,因為這是幾天來第一次感受到真實的疼痛。
這種感覺無比真實,沒有半分摻假。
石門上方的青銅鈴鐺無風自動,發出清越的聲響。
易年掙扎著爬起來,看見自己掌心深深嵌著兩枚棋子形狀的淤青。
而胸口的玉佩完好無損,那片星空在昏暗的日光下泛著溫暖的光澤。
抬眼望去,只見林間小徑盡頭,一個白色身影正極速飛來。
下一刻,身影鑽入了懷中。
抬頭時,易年看見那絕美的臉上,眼角有未干的淚痕。
“你終于醒了…”
七夏的聲音在易年耳邊回蕩,同身上的疼痛一樣,真實無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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