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予伸出手，從木盒里拿起那枚，看起來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和田玉九連環。
千年前，在大夏王朝的軍營里歷練之時，穆玄將軍就曾給過她一只除了磨損之處外，幾乎相同的九連環。
在那個年代，九連環本就是一種用于訓練的軍事工具，可以鍛煉士兵們的智力以及耐心。
每一屆的新兵以及听學的皇家子弟們幾乎都要接受九連環的“折磨”，有的人甚至在正式入編之時，都還無法解開。
而作為那一屆第一個解開九連環的學子，姜知予自然也是得到了穆玄將軍的特別青睞，專程雕刻了一枚和田玉的九連環贈予她。
就如同此刻，她手上的這枚九連環，一般無二。
姜知予摩挲著和田玉那溫潤的料子，不動聲色看向甦鶴眠，似乎是想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麼。
而甦鶴眠，卻依舊是一片坦誠，眼神里，甚至連一絲雜質也無。
“謝謝。”姜知予斂眸輕笑，收起了手中的九連環，“不過，為什麼是這個？”
不知怎的，她忽然就想起了本該在甦鶴眠院子里的那株神域薔薇。
這之間，究竟是否有什麼聯系？
“喜歡麼？”甦鶴眠卻是避而不答，只靜靜看向姜知予，似是要將她的所有微小神色，都盡收眼底。
“我以前，也有一個差不多的，嗯，玩具。”姜知予拿起牛奶，試探著說道。
“是麼？”甦鶴眠目光微動，“那最後解開了麼？”
“自然。”姜知予點了點頭，輕聲笑了笑，“我小時候，也挺聰明的。”
“嗯，你向來聰明。”甦鶴眠卻是也跟著點了點頭，笑著說道。
車窗外的景色如河流般飛速向後退去，兩人都沒有再開口。
姜知予拿出手機，打開某橙色軟件搜索著千年後九連環的樣式。
果然，再沒有同她那枚一模一樣的。
所以，盒子里的這枚九連環，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姜知予微微斂了斂眸，忽然就想起了韓舒宜之前帶她去過的SFB拍賣會。
和田玉的料子，算不上便宜。
莫非，這枚九連環，是從某高端奢侈品拍賣會買來的？
這麼想著，她就已經開始搜索近期國內外高奢拍賣會的信息了。
而甦鶴眠則是看著車窗玻璃上的反光，微微笑了笑，更加堅定了自己心中所想。
“這枚九連環，是我購入原石，請川屹大師專程雕刻的。”他微微勾了勾唇，“網上，估計是查不出什麼。”
“所以，”姜知予卻是泰然自若收起了手機，眼神里甚至還帶著一抹笑意，“是打算告訴我了？”
“想問什麼？”甦鶴眠微微怔了怔，但很快又反應過來，低聲笑了笑。
“這種樣式的九連環，好像從來沒見過。”姜知予再次打開盒子，不甚在意地問道。
“嗯。”甦鶴眠沒有半分隱藏，點了點頭，“是我設計的。”
“你，設計的？”姜知予眉梢微挑。
“如果我說，是在夢里見到過的。”甦鶴眠看向姜知予，“你信麼？”
夢里？
姜知予摩挲著盒子的手微微頓了頓，忽然間看到了自己手腕上那根血紅色的緞帶。
莫非上次，甦鶴眠是因為不小心觸踫了緞帶，才陷入了短暫的眩暈？
而這眩暈，就算是在夢里？
甦鶴眠，究竟與千年前的自己，有什麼關系？
為什麼他的長相，除了那一雙眼楮外，自己一點印象也沒有？
“信與不信，要看這夢里，還有些什麼。”姜知予輕輕抬眸，朝甦鶴眠看去，眼神里，忽然就多了幾分嚴肅。
“我像是，夢到了我的前世。”甦鶴眠正襟危坐，語氣中帶著些許試探，“因為身份低微，只被允許戴著一個尤為恐怖的面具，行走在眾人面前。”
身份低微，面具？
忽然，一陣眩暈襲來，姜知予的腦海中，莫名就浮現出了那個身著玄色盔甲的身影。
是……他？
那是千年前的一個午後，秋意漸濃，姜知予才受過罰，默默從學院走到了橋邊。
卻見一個戴著恐怖面具的少年，捂著傷口靠在樹上，眼神中，似是還帶著幾分漠然。
“呀！有，有刺客！”姜知予的侍女茉莉立刻就尖叫了起來。
“住口！”那少年低喝一聲，動作很快，還未等姜知予看清，就已經伸手將茉莉給打暈了。
那時還只有十多歲的姜知予頓時一驚，手上防備著的同時，心里卻在揣摩著少年的身份。
“你不怕我？”那少年擦了擦唇畔的血跡，眼神凌厲看向姜知予，卻見她年紀雖小，卻沒有半點慌亂的模樣。
“附屬國的質子，都是如此無禮麼？”姜知予薄唇微啟，沒有退讓半分，“既見本宮，為何不跪？”
“大夏帝姬？”
少年皺了皺眉，反應很快，立刻就行了一個標準的臣子禮，心里卻是仍有些驚訝。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大夏帝姬了。
作為質子團身份最低微的一員，他向來不被允許外出活動，就算是偶爾出去，也要戴上最恐怖的面具。
平時有人見了他，基本都會避開，更別提如今，身上還帶著可怖的傷口了。
而這位年幼的帝姬，不僅完全不怕他，甚至還通過判斷，一語道破了他的身份。
少年默默看向姜知予，不愧是，晏熙帝親自培養的繼承人。
只可惜，多年後，也免不了被歷史車轍淹沒的命運。
“你既打傷了茉莉，便替她去前面守著吧。”幼年時期的姜知予被少年那憐憫的眼神看得有些煩躁，“不要讓任何人過來。”
“是。”少年有些意外，但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那一天，他就靜靜陪著姜知予，從午後黃昏待到了夕陽西下。
他沒有問她，為什麼要來此暗自傷神。
她也沒有問他，傷口是從何而來，是否受了霸凌。
兩人都默契得沒有說話，卻又像是，說了很多。
從那以後，種滿梧桐樹的橋邊，就像是成了他們共同的“閑時樂園”。
他們一起誦樂作文，一起習武下棋，甚至一起，解開了穆玄將軍的那枚……九連環。
奇怪的是，姜知予從未想過要取下少年的面具看看，少年也從未想過要告知姜知予他的名字。
直到——
他的父王薨逝，他被遣返回國的那天。
姜知予才有些失望，默默喝掉了她用一整個上午烹好的茶。
而那天，正是她十三歲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