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愛侶緩緩地朝著前方推進著身體，寂靜的宇宙仿佛永無盡頭，四周的空間空曠得令人絕望。
他們的頭盔燈光微弱而堅定，如同兩顆在死寂之海中掙扎燃燒的小星，彼此緊靠、彼此依靠。
“……”
格萊利卡始終沉默著，只是緊緊攥住格拉里克的手，力道之大，幾乎要將他的手指骨壓彎。
她的呼吸頻率不規律，胸腔在太空服下微微起伏。
她沒有說話，卻讓格拉里克感到，她正在用全身的力氣，壓抑著某種情緒。
格拉里克擔憂地看了她一眼。
“呃……格萊利卡，還記得我和你第一次飛離母星時候的景象嗎？”
他的語氣努力帶著輕快，試圖將氛圍帶動得輕松一些。
“我們兩個乘坐著自己造的簡陋的航天器，將地面上那群無知的人們嚇得四處逃竄……我們當時可激動、可開心了！在航天器上跟瘋子似的笑成一團……”
“……嗯。”
半晌，格萊利卡輕輕應了一聲。
她像是想到什麼，聲音低緩“那時候……那些人還試圖拿石頭砸向我們的航天器。他們咒罵著，恐懼著，甚至祈禱我們墜毀，說天神會懲罰傲慢的人類……
引擎發動時，那劃破天穹的光輝落在他們眼中，他們就像踫到火焰的牲畜，只能哀嚎著狂吠。”
“我們不會是錯的。”
格拉里克捏著她的手，試圖安慰，“別害怕，格萊利卡，你陪伴著我，我也會永遠陪伴著你的。”
“……”
格萊利卡罕見地沉默，沒有接話。
……
不知前行了多久，他們終于來到了二號小ai數據消失的地方。
“應該……就是這里。”
格拉里克低頭查看著一號小ai記錄下的飛行軌跡，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與遲疑，“再往前一點，就是二號小ai銷聲匿跡的位置。”
他轉頭看了看臉色蒼白的格萊利卡，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又轉回頭，忐忑地向前方的黑暗伸出手——
“……”
“……”
——什麼都沒有。
嗯？
格拉里克一怔。
這、這是什麼感覺……？
不是劇痛，不是撕裂感，甚至沒有接觸物體時該有的那種輕微阻力。
像是伸進了一片空白的代碼、一段被剪切走的現實。
他的手……仿佛從現實中被“消了音”。
他皺起眉頭，又不信邪地將手再往前探了一點——
下一秒，格萊利卡驟然厲喝
“——蘭德爾！！”
她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開！
猝不及防的格拉里克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她一把猛地拉了回來，身體在真空中慣性滑行，幾乎撞進她懷里。
“你的手！”
格萊利卡緊緊拽著他的手臂，語氣急促，呼吸明顯紊亂。
“我、我的手……？”
格拉里克怔怔地低頭一看，只覺心口猛地一沉——
那厚重的宇航服手套部位，已經破損得不成樣子！褶皺、撕裂、甚至有幾處像是被某種“算法”剔除掉般，邊緣呈現詭異的像素裂紋。
若非宇航服具備層級保護功能，而且他剛才伸手不算太遠，只怕他現在的整只手就已經一並消失了。
“……還好，你的宇航服破損不算嚴重，不影響功能性。”
格萊利卡咬牙檢查他的袖口，一邊飛快操作外部修補裝置，一邊低聲咕噥，“防護內層還在運行，幸好功能沒有失效……”
“可是那里……”
格拉里克再次看向前方——
從肉眼看，那里分明就是一片黑暗。
沒有任何光亮、沒有塵粒流動、沒有引力變化。
但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在告訴他，事實遠沒有那麼簡單……但凡觸踫到那里的事物，就像是漫射到邊緣的數據一樣，突兀地消失。
“ ！”
突兀地，格萊利卡伸手一把抓過了一號小ai，沒有任何猶豫地朝那片黑暗猛地一推！
“滋……！”
小小的智能單元像是發出了機械的哀嚎，瞬間停止了運行。
“格萊利卡……”
格拉里克感覺心髒在不停抽動著，帶著隱隱的鈍痛。
“……”
格萊利卡狠狠地咬著牙，不說話。
她收回了一號小ai——其身體的一半，像是被無形的橡皮一筆勾去般，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另一半殘骸緩慢飄回，帶著一串斷裂的數據線，在真空中徒勞地閃爍著火星一樣的信號脈沖。
……
……
“假的……”
沉默了許久，格萊利卡喃喃起來，她的聲音細得像是在宇宙中游離的一絲噪點。
“謊言……”
格拉里克呆呆地看著愛人盯向手中的殘骸，那近乎空洞的眼神——下一瞬，他猛地撲上去，將她緊緊抱住。
“——格萊利卡，我們回到星艦里去吧！”
他緊緊地抱著愛人，聲音顫抖著，卻像是強調什麼似的大聲重復著。
“你……我們出來了那麼久，你肯定累了，對不對？你也餓了、渴了，對不對？我們回去吧！我給你做蛋餅、做煎肉排，加三層奶酪的那種——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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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笨拙地想要用美食喚回愛人的注意。
“格拉里克，我們……”
格萊利卡呆呆地轉了轉眼球，微微掙了一下，眼神有些茫然，像是剛從夢中驚醒，但話音剛起，就立刻被格拉里克打斷。
他的手不容置疑地按住她的雙肩，語速異常地快
“——出來這麼久了，我們先好好回去休息一下，怎麼樣？嗯？洗個熱水澡、慢慢享用美食、然後去看看我們在培育倉養的小動物們，如何？”
一邊說著，他一邊強硬地拉著格萊利卡轉身，想要往星艦的方向返回。
仿佛剛剛發生的那一幕不存在似的。
他點開手臂上的指令屏幕，操控著腕上的控制終端，開啟遠程喚艦指令，指節卻因過度緊張而幾乎發白。
“格萊利卡，你今天太累了……太累了，我們真應該多休息……”
“——夠了！”
霎時間，格萊利卡的嘶喊仿佛要震破他的鼓膜！
格拉里克渾身一震，整個人僵在原地。
“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程度？蘭德爾？”
她死死地盯著格拉里克，目光如同利劍一般射穿他的內心。
她劇烈地喘著氣，仿佛嘴里擠出的每一個字都要用盡全力。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況……不是一直有一個猜想，可以完美涵蓋這一點嗎？”
不、不……
格拉里克瞳孔顫抖。
“而且，我們……不，應該是你……你也有辦法掙脫這個困局，不是嗎？”
求你了……格萊利卡……
格拉里克難以置信地搖著頭，幾乎是哭著再次抱緊她，乞求她不要往下說。
“而這個猜想，就是——”
“——求你了！格萊利卡！”
男人忽然哀求著抱住她。
“我們回到飛船里去吧！好不好？好不好？”
可格萊利卡沒有回應這個懇求。
伴隨著她空洞的目光，那令人驚懼的四個字終于被吐了出來——
“缸中之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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