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田明返回酒店時,已近黃昏。
剛步入走廊,便看見電梯口站著一名日軍大尉,軍帽壓得極低,正在與前台職員低聲交涉。
那人一見藤田,立刻迎了上來,帶著一口大阪腔行了個軍禮︰
“長官,聯隊長正在找您,請您立刻隨我過去。”
藤田眉頭輕輕一動,沒問原因,只點了點頭。
他們在酒店頂層的會議室里見了面。
中村見到藤田進門,他連寒暄都沒說一句,徑直開口︰
“華中戰事緊急,師團來電讓你必須立刻返回曹州渮澤)。”
藤田摘下軍帽,稍微一頓︰“立刻嗎?戰況我一直在跟進,華中派遣軍已經拿下武城,近期並沒有調動主力的跡象,怎麼突然就戰事緊急了?”
中村大佐盯著他,語氣壓得極低︰
“是關于義陽。”
“武城雖已攻下,但在其北部的重鎮義陽仍在同盟軍手中。
按照參謀本部的判斷,該地地勢十分重要,是貫通華北的節點之一,且背靠豫省,同盟軍一旦反攻,
隨時會動搖武城防線,甚至可能切斷我軍南進主軸。”
“崗村司令官已向大本營建議,由第十一軍負責執行義陽方向的作戰,大本營命華北方面軍協助物資調運。”
華北方面軍,由前駐屯軍改組。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半度︰
“我們師團也需要協同調配”
藤田明眼神不變,心里卻已經轉了兩道。
他此番從關外調任魯西,是低調調職,表面任職華北方面軍第四師團軍需課課付,
實職則是曹州前線的物資集成聯絡官,是第四師團對外灰色貿易的主要負責人,負責彈藥、軍糧、汽油、藥瓶等戰線的多節點轉運協調。
“這麼快就鎖定義陽?”藤田明低聲問。
“崗村司令官很清楚。”中村目光沉冷,“武城不牢,南線難安。義陽不滅,漢口難守。”
“調配令將從華北兵站總監部簽發,由你作為駐曹州集成官牽頭對接。”
藤田沒有再多言,只是將軍帽重新戴上,行了個中規中矩的軍禮︰
“明白了,今晚動身。”
……
自武城失守以來,整個中原戰場的形勢便開始發生微妙變化。
包國維的第十一軍在義陽一線的突擊雖然驚艷,但中央軍內部卻始終存有警覺——
尤其是多個嫡系將領,不願被模範師長期獨佔鋒頭。
而最為敏感的,正是湯恩波所部。
義陽,這座豫南重鎮,自武城淪陷後便被交由他的十三集團軍接防。
湯恩波自從上一次被軍委會在全軍申斥後,一直憋著一口氣,
南口戰役、華北戰役、彭城會戰的光芒已經被包國維所掩蓋,
他必須立下新的戰功來爭奪中央的資源傾斜。
于是趁著中日兩軍都在舔舐傷口之際,十三集團軍開始不斷向義陽集結兵力,
並且為了緩解義陽當前的被動局勢,湯恩波在第五戰區的支持下,率先發起了進攻。
八月底的一天深夜,數千人從義陽東南方向出動,連夜翻過丘陵、切入敵後,迂回突襲日軍的螺山陣地。
那是一次典型的冒險型進攻,沒有空軍支援、沒有友軍側翼支援,只有三天口糧和一群發了瘋的同盟軍。
但結果,卻出奇地順利。
日軍螺山守軍不過一千余人,順風主動局打久了卻沒想到同盟軍居然敢主動挑起戰火,
倉促之下當夜便被趕出了陣地。
湯部乘勝南下,一路撕開日軍薄弱側翼,佔據了禮山縣今大悟,孝感北部),在那片地區布設防線。
這是第五戰區久違的一次主動攻堅,也是湯恩波對渝城拋出的信號︰
“能與日軍正面硬剛的,不止包國維。”
然而,這場信號卻引起了另一個人的注意。
——崗村寧次,華中派遣軍第十一軍司令官,日本陸軍中將,曾是東京陸大年榜前列的狠角色。
崗村寧次向華中派遣軍司令部和大本營遞交了一份極簡作戰報告。
同盟軍在鄂北的第五戰區主力始終如刀劍一般懸在武城頭上。
湯恩波、孫煉忠、李品仙三人輪番坐鎮,雖然互相掣肘,卻靠著義陽一線復雜地形與鐵路系統,死死拖住日軍的進攻節奏。
而今,崗村寧次要徹底剿滅掉第五戰區主力。
派遣軍計劃以第十、岡田支隊師團從荒川地區快速奔襲螺山,並以一部迂回北部策應作戰。
以主力十三師團、十六師團、騎兵第四旅團由孝感地區向義陽方向迂回突進。
崗村寧次的計劃就是以兩翼鉗形攻勢以及支隊中路突破的戰略將第五戰區主力消滅在大別山和桐柏山之間。
提前獲知情報鎭得第五戰區為應對日軍的凌厲攻勢,特意部署了兩個兵團。
其右翼兵團以張至宗為總司令,下轄二十九、三十三集團軍,防御京山、廣水、應山一線,
左翼兵團總司令是李品仙,下轄第二、十一、二十二集團軍,
以及湯恩波十三集團軍在螺山至義陽一帶,與右翼兵團互為犄角之勢。
此外還有江防軍、和廖磊的大別山游擊兵團。
第五戰區決定死守應山、大別山西麓和螺山三個據點。
除此之外,應華中派遣軍請求,日軍華北方面軍第六師團和十四師團各一部開始繞過黃泛區,
進犯豫東太康、周口一線,似乎是想要切斷豫東和豫南的鐵路線。
整個華中與華北兩大戰區協調出擊,形成南北呼應、縱深迂回的包圍之勢。
豫東告急!
提前獲知情報的第一戰區當即下令,新編第十一軍從商都城急行軍出動,
在太康以東的大邢集、老集、謝集一線,
展開滲透阻擊戰,與日軍第六、第十四師團一部激烈交火。
鐵路沿線的村莊化為焦土,軍列因轟炸被迫停運,運輸車被迫改由夜間沿堤小路通行。
義陽防線內外,如同被拔掉骨頭的血肉,只能靠殘破的肌腱繼續撐著前線的供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