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封南側前沿陣地,晨風卷著夜里尚未熄盡的硝煙。
指揮所設在一處被炸塌的藥材行舊院內,黃土砌牆,殘磚尚溫,地圖釘在木板門上,被風吹得 作響。
包國維站在地圖前,袖口泥斑未干,靴底沾著來時路上的鮮血。
他目不轉楮地听著副旅長趙志偉的匯報︰
“第二旅第三團已推進至蘭封西南油坊集,清掃中遇殘敵反撲,但總體可控。突擊營于一小時前突破日軍佐藤據點,現正已逼近石橋要道。”
包國維點點頭,聲音低穩︰
“給第五團發報,讓他們撤出來,由機動總隊接替作戰任務,第六團在今下午一點前完成前插,配合第三團完成包夾。石橋要奪,但不留守——炸毀。”
趙志偉領命,正要轉身,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
一名參謀掀簾而入,低聲一句︰“師座,商都來電。”
包國維眉頭一動,伸手接過電報,一掃,手指頓了一瞬。
他未吭聲,只是將電報折起,隨手放在一旁。
趙志偉察覺異常,試探性問道︰“……商都?”
指揮所內的氣氛頓時一凜,眾人都知道今上午日軍陸航第七飛行戰隊由黃河北岸突入,投彈四十二枚,主要落點在居民區、集市一帶。
包國維抬頭,語氣已變得冷了幾分︰
“公署已經初步統計出了這次的空襲損失,死傷軍民四百余人,市面建築房屋損毀三十一處。”
屋內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沒了聲。
包國維的眼神定在地圖上那顆標著“商都”的小紅旗,沉默幾秒,隨即吐氣開口,語速極穩︰
“命令第一旅即刻抽調一個營的兵力,全員輕裝,火速回援商都——接管秩序管控。”
“警察總隊派出第二支隊,穩定街面巡哨,協助各區進行戰後安置。”
“青年軍動員在城學生部隊,所有建制班級編為戰後應急支隊,協同搬運、救援、後送、安置,
最後以公署名義召集鄭城、商都兩地商會,籌劃戰後救災、重建等事務……”
剛剛簽完最後一份調令,包國維將鋼筆“啪”地一聲合上,王旭東一旁正準備按部就班準備讓人給包國維安排吃食,
忽听屋外腳步又起,一名副官撩簾而入,神色有異︰
“師座,協約黨的特派副干事長徐先生來了!”
……
副官一聲“請”,簾子一掀,風卷進指揮帳,一道人影挾著塵土邁了進來。
那人穿著一身深灰軍裝,腰間掛著一柄毛瑟鏡面匣子,腳上的皮靴還帶著黃泥。
來人正是徐鐵柱。
他一進來便顧不得寒暄,快步走到包國維身前,嗓音略啞卻帶著一股壓不住的急切︰
“小維哥,來的路上我听說……商都遭了空襲?真事兒?”
包國維沒抬頭,只輕輕將手里那份剛簽完的作戰命令收起,平靜地“嗯”了一聲︰
“來了二十多架,扔了幾十顆彈,但商都、鄭城都布防得早,防空火力不弱。鬼子沒佔到多大便宜。”
徐鐵柱還想再問,卻被包國維打斷,“這次叫你回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
他頓了頓,見徐鐵柱一身泥灰,風塵僕僕的樣子,便往旁邊一指︰“先坐!”
徐鐵柱沒動,仍站著,一邊摘下手套一邊低聲道︰
“我原本正帶著重建的游擊大隊在汝南地區熟悉地形——那邊地形復雜,你電報一來,我連夜就趕來了,就知道有大事兒!”
包國維這才露出一絲笑意,點點頭︰“知道你不掉鏈子。”
他話鋒一轉,語氣低沉下來︰
“我接下來要你的人渡過黃河,北上晉省。”
徐鐵柱眉頭一挑,沒說話,但顯然動了真心。
包國維拉開地圖,指尖緩緩在蘭封一帶轉了一圈,然後越過黃河、掃過豫北,再落在晉省南緣的幾座小地名上。
“這次打蘭封,說是正面作戰,實則牽一發而動全身。”
“我收到線報,晉省南端、豫北幾路日軍都有異動,調兵不多,動作卻密。”
他收回手,抬眼望向徐鐵柱︰
“你我都知道,蘭封背後站的是誰——第六師團。”
“我估著,豫南方向一打響,第六師團就要摻和到豫東來,北邊的中島今朝吾也未必閑得住,他們很可能會策應蘭封這邊,企圖形成南北夾擊。”
“不瞞你說,鐵柱——”
他壓低聲音,眼神如刀︰
“我這次打蘭封的本意,不是攻城,更不是搶地盤,而是要把豫東蘭封一帶徹底打爛、炸干、拆掉半口牙——讓他們根本沒功夫插手豫南的作戰。”
“蘭封這邊打完,我馬上就要率第一旅南下,接下來的正面戰場才是真鋒。”
“可要想這一仗打穩,得有後牆——豫北、晉南那幫日本人要是也跑下來摻和,那我這盤棋就下不下去了。”
他走到徐鐵柱身前,語氣緩了下來︰
“我們是兄弟,這時候我就只能靠你了。”
“我要你帶著你的隊伍渡過黃河,北上豫北、晉省南部,掀一輪大規模的游擊戰,纏住日軍。讓敵人不敢肆意調兵,讓後方焦頭爛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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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鐵柱听罷,沉吟片刻,目光緩緩沉了下來。
他點了點頭,像是在對這個局點頭,又像是在對命運點頭︰
“小維哥,我也不和你說虛的。”
“我和本部恢復聯絡後,那邊給我的第一封電報就是稱黨內在晉豫魯的游擊隊高層全線崩潰。”
他抬頭看著包國維,目光坦然︰
“尤其是豫北、魯西、晉南那一帶,指揮系統幾乎全被日軍大掃蕩連根拔起,高層干部犧牲大半,
還有的是被俘、走散,能撤的都撤走了,不能走的就再也沒有消息。”
“目前只有我一個節點恢復了通訊——所以本部才把我點出來,說白了,就是讓我重新搭建這一帶的作戰隊伍。”
他頓了一頓,露出一絲苦笑︰
“人我能帶,路我也知道該怎麼走,剩下就是——”
“錢,槍,糧,彈。”
包國維看著他,眼中沒有絲毫猶豫︰
“好!我馬上簽條子,商都城馬上就能準備一筆現大洋,
軍械我也早就準備好了——三八式步槍三百支,七九步槍五百支,歪把子三十挺,八二迫擊炮二十門,彈藥十萬發!”
“另外你手下新建的游擊隊隊伍老兵少,實戰經驗不多,我再從機動總隊調一支兩百人的作戰中隊配給你,作為你的直屬力量!”
“你放手去干——我給你背後穩著。”
徐鐵柱聞言,只是低低一聲︰
“你放心,小維哥。只要你下命,我的人,哪怕全死光了,也得把中島今朝吾的屁股攪爛!”
……
商都以東數里,黃泛區西側邊緣,一片廢舊土埂與民屋交錯的小高地上,原是第二旅的野戰據點,如今再次恢復熱鬧。
午時剛過,據點內外一片熱火朝天——數百人正在靜默中完成一次不動聲色的部隊集結。
一隊又一隊的人馬從南北小道匯入,有的佩戴協約黨三角袖章,有的似乎剛剛才離開戰場,
還有的甚至仍穿著舊游擊隊的斜肩夾克,身上掛滿皮帶、掛包、槍套、繃帶。
這些人沉默、精干,神情緊繃,眼神卻像磨過刀。
這是徐鐵柱親自挑選出的協約黨地方骨干,加上一部分曾在豫東游擊線上打過仗的老隊伍,還有剛從汝南緊急調回的機動總隊一部軍士。
張轍坐在臨時搭起的木箱上,望著東側遠處起伏的堤壩線,嘴里咬著根冷煙,眉頭皺成了一道溝。
自己的隊伍原本在商都以南集結準備好好跟六安來的鬼子打一仗,卻忽然收到了調令——北上商都東,配合協約黨轉入豫北敵後游擊作戰。
他看完電報,當場就暗自吐槽︰
“打個游擊也輪到我張轍了?我不是干這個的吧。”
可罵歸罵,人還是利落地帶隊歸了建、核了編,一刻沒耽擱地趕來了豫東。
他知道,調他來,不是讓他舒服的,是因為這仗不舒服。
張轍在六安戰役中執行偵察任務,成功預警了日軍三個中隊的迂回動向,保住了整個防線側翼。
加上早前南下廣州灣協助物資調配的功勞,回到豫東後,模範師師部當即批準他晉升為機動總隊第三中隊長。
他本以為從此能做一線正規作戰指揮官,沒想到,這回又被“拐去打埋伏”。
他把煙頭彈遠了點,回頭喊︰
“志南。”
金志南應聲而來,一個軍裝筆挺的年輕少尉,整個人帶著一股少齡人少有的沉穩干淨。
在六安任務中,金志南識破了日軍的挺進隊,堵住了日軍在六安城內的內應鏈條。
在返程途中,他還在福金山下親自帶人沖進某支軍閥改編的部隊駐地,那些雜牌軍自然是知曉模範師威名,
所以只能硬著頭皮讓他們從軍營里救出被擄做軍妓的婦女二十余人,
金志南帶人將她們送回村子後,還勸她們遷至豫東避禍。
張轍當時就說︰“這小子,能干、能看、也能當人。”
于是回營後,張轍便借調了他,讓他隨第三中隊出發,一起去干這趟“吃苦但又討好”的差事。
張轍看了他一眼,朝遠處物資堆比了比︰
“你去看看我們該拉走的那批家底有沒有到齊。”
金志南立刻點頭,正要離開,張轍又補了一句︰
“一會兒我去見那個協約黨的徐干事長——你不是說你們是舊識?待會也跟我去一趟。”
金志南一愣,隨即點頭︰“明白。”
張轍沒再說什麼,起身撢了撢軍褲。
他知道,這趟活兒,又髒又難。但他也知道,這一刀要是捅進敵人背心,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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