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國維一到驪山官邸門口，就見到一名副官早早就在門口來回走動，正是先前的接機時的警衛軍官。
張化一看到包國維便朝著他點點頭，示意包國維跟他進去。
包國維先是回頭囑咐李正煜，讓他帶人在官邸附近找個地方歇息等候，而自己則是跟隨張化一同進入了驪山官邸中。
驪山官邸內環境優美，山水怡然，包國維二人走過幾處侍衛人來人往的院子後到了驪山官邸的小後院，
沿著青石板鋪成小徑走到了一處小巷子中，兩旁植滿了翠綠的竹子，此時正隨風輕輕搖曳，發出沙沙聲響。
早就听聞官邸處所十分講究，如今秦省大降溫，諸多植物都受不了這個溫差而死去，雖然不知驪山官邸中的植物為何一片春意盎然，
但是能確定的是，必定是官方下了大心思的，政府上層與下層大眾的生活品質割裂嚴重，從這其中可見一斑。
“包上校，請您在房中稍等一會兒，要見你的人一會兒就到。”
張化將包國維帶到一處小院的房間外面，並上前將門打開，做了個請的手勢看向包國維。
“哦，好的。”，包國維點點頭，隨後大步邁入了房中，而張化則是替他將門關好後就離開了此處。
包國維正有些納悶，他不知道是誰點名要見自己，但是就憑接引自己的是那位的親衛就可以猜出，那人的職級必定不小，
總不至于是皇室找他吧？
那還能有誰呢？自己在中央就只認識幾人……難道是陳立府？
可是之前兵役督辦公署被清算的時候，據說支持他的陳立府與馬超俊都被調派去了國外學習。
包國維思索半天仍是沒有結果，干脆就不去想了，而是轉頭打量著這間房間，
房間內的布局是典型的江南風格，整個房間都彌漫著淡淡的檀香，牆上還掛著幾幅精美的水墨畫，墨色濃淡相宜，甚有山水之意，素養而不失莊重。
房間的一角擺著一個書架，上面整齊地排列著一些古籍，竹書紀年什麼的……而在書架旁則是一個博古架，上面陳列著多種玉器和瓷器，
包國維的目光被一個青花瓷的花瓶給吸引住了，上面的花紋精美，質地清晰……
“驪山官邸里面存的東西，應該不會是贗品吧？”，包國維摸著下巴尋思著，這時候的瓷器若是到了後世，必定是價值不菲，
不過現在包國維倒不怎麼考慮錢，反倒是在尋思著要不要搞一個當傳家寶玩玩？
正當包國維看得入神時，身後忽然傳來了開門聲，緊接著就是一道有些渾厚的聲音傳來，
“那是景德鎮窯的青花纏枝蓮紋瓷瓶，前朝的！”
包國維轉身望去，只見來人一身中山裝，面容瘦削，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他站在門口微笑看著向包國維，
“怎麼，喜歡這個？”，那人目光掠過那只青花瓷器，笑道，“一會兒回去的時候帶上。”
包國維微微一愣，隨即笑了笑，“這都是官家的東西，您敢送，我也不敢收啊……
亂世黃金盛世古董，您倒不如給我幾百大洋，我還可以在這長西城里下個館子……”
“陳部長，好久不見了，您什麼時候回來的？”，包國維會與之打趣的只有熟人，而眼下來人正是自己的熟人，
陳立府。
“好久不見，抑之，上個月剛剛回來的！”，陳立府進門後走到向包國維伸出手來，後者也是立時上前握住了他。
“來，坐！”，陳立府招呼著包國維，“渝城一別，可有數年沒見了吧！”
“是，得有兩年了吧！”，包國維說著將桌上的茶壺拎起替陳立府倒上了茶水。
兩人一番寒暄，都是默契地對兵役督辦公署一事避而不談，而是聊起了雙方的近況，
原來陳立府被調出國後受義兄厲爾康的影響，去了德國游歷，
順帶提一句，陳立府的義兄厲爾康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對于華夏國防有十分獨到和精準的看法，並且是華夏國防理論的主要先驅人物。
由于德國逐漸走向了與日本的交流合作道路，華夏在德國能爭取到的利益越來越少，陳立府在德國沒待多久因為國內戰情緊急而被調了回來，
明面上擔任華夏議會政府的教育部總長，暗地里嘛……
“陳總長，您這次專程找我，應該不是敘舊吧？”，包國維見氣氛到位後便直接詢問道，他可清楚陳立府這個人，絕不會為了區區舊情而如此熱情，
並且當初二人的情誼不過是臨時的上下級關系而已。
“不錯，這次的確是找你有事兒……”，陳立府沒想到包國維如此直接，他笑了笑後便道，“相信你也清楚，這次將你從豫省調來秦省，
護衛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上面認為你很有帶兵之才，且作戰勇猛，要給你升官了！”
陳立府看著包國維，隨後親自給包國維喝空的茶杯中倒水。
包國維微微有些驚訝，“升官？我在前線雖說立下了不少戰功，可也是造了不少麻煩，上頭肯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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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知道你造了麻煩？
黃河決堤啊！你還真敢去阻攔！要是十六師團和十四師團一個猛沖，鄭州城可就沒了！要是鬼子再沿著平漢線南下！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陳立府無奈地用手敲了敲桌子，而後語氣微微放緩，“這次會戰，上面對那些家伙很不滿意，縱觀全場，也就你的第一旅戰績可觀，所以……”
包國維喝著杯中熱茶，細細听著陳立府的話，他倒想知道皇室和議會想給他升什麼官。
“所以這次軍委會調你來長西，是有意把你的第一旅破格提拔為正規師級建制，糧餉彈藥優先補充，
並且由你擔任西北剿總獨立派遣支隊少將支隊長！”
听到前半段話時，包國維心中還微微一動，這次上面倒是舍得下本錢了，直到听到後面的話，包國維不由得輕聲一笑，
原來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就是看中了自己部隊的戰斗力，想要用來圍剿協約軍。
“陳總長，您應該知道，我向來是只對打鬼子有興趣。”，包國維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陳立府，後者顯然也意料到了包國維的回答，
“我知道，你一心打鬼子，一心想要保家衛國，可是你再懂軍事那也得懂懂政治吧？”
陳立府有些恨鐵不成鋼，“攘外必先安內！否則後果就是大明朝的崇禎！”
“安內？”，包國維有些皺眉，“協約軍即便是被重重包圍在了秦甘二省邊界，依然調集兵力組成北上抗日先遣隊去華北抗日！
日本人已經打到咱們家里面來了，您還覺得內戰有必要打？統一抗戰已經是全國的共識了！”
“愚昧！”，陳立府聞言當即就有些動怒，“謀一時者不足以謀一世！
協約黨的滲透能力有多恐怖你不是不知道，一旦開始聯合抗戰，用不了多久，議會上下就會被他們的人所充斥！”
“陳總長！”，包國維深呼吸壓下自己想要與之高談闊論的沖動，“我不想參與政治，我也早不是調查處的人了，
我現在只是一名保家衛國的軍人！”
“軍人更應該以服從為天職！”，陳立府此時也壓下了自己的情緒，沉聲道。
包國維無奈，“我考慮考慮！”
送走陳立府後，包國維才重重舒了口氣，他不想在這里表現出太多的反內戰情緒，要是惹怒了議會，這趟長西之行將拿不到任何好處，
與他定下的接下來的發展方略也有了沖突，倒不如先搬出拖字訣。
………………
當晚，在長西城市政廳，為皇室和議會等中央一行人員的舉行的歡迎晚會隆重開始，
政廳內燈光輝煌，華麗的吊燈下面柔和的燈光充斥在了廳內各處，外界的寒意此時被隔斷一絕。
桌上擺滿了各種精致的菜肴和名貴的酒水，參與晚會的是遼東軍、西北軍、長西城各軍政要員以及中央一行官員，
眾人手持酒杯，互相踫杯敬禮，歡聲笑語此起彼伏。
包國維也受邀參加了本次晚會，他穿著白天的那身軍服，手持著一盞酒杯，
站在政廳眾的一處角落中冷眼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腦海中不斷閃過入秦以來的所見所聞，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一刻，包國維才算是真正領會到了杜甫寫下這句詩時的憤慨與不甘。
隨著時間的推移，晚會的氣氛漸漸進入高潮，直到在章鉞陽陪同下的等一眾高級軍政要員的到來，將整個會場的氣氛推向了頂點，
在一番熱烈的敬酒之後，一名老成的皇室成員便走到了政廳中央的高台上，他先是微笑著對著眾人高舉酒杯，而後拍了拍話筒，現場立刻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國家危難，往後還需諸位同心戮力，共同報國！”，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帶著一股激昂的氣勢，
在場眾人皆是高舉酒杯，紛紛稱是，熱烈的掌聲隨之響起。
然而那皇室成員緊接著話鋒一轉，“所以，諸位接下來應該加快對協約軍的圍剿，戡亂救國，克定大業！第六次剿紅作戰計劃將在幾日後下放！”
此話一出，場內氣氛瞬間凝固，在場的所有西北軍、遼東軍軍官們臉色驟然一變，許多人的神情變得疑惑、不解和憤慨，在高台邊上站著的章鉞陽更是臉色青一陣、紅一陣。
手中的酒杯不斷顫抖，似乎是在極力壓抑著心中的情緒。
包國維緊緊咬著牙幫子，看著台上的那人和台下的章鉞陽，不知為何他心中一陣激蕩，猛然想起了來長西前的那一天，
包國維沒有瞞何為。
而當自己的軍校同學、同志、戰友，跟著他一起從金陵城殺出來的何為怒氣沖沖的對他發起質問時，
“你當真要阻攔遼東軍抗議，保護議會的人在長西下達對協約軍的圍剿命令？”
包國維心中萬言，但是在嘴邊他發現自己嘴中十分苦澀，他只能道，
“如今華夏一團糟的亂局，西北三馬一盛、晉綏嚴鐵河、兩廣李白、川渝劉……個個都是桀驁的軍閥，除了議會勢力，無人能夠駕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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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出事，議會將會分崩離析，前方作戰的那些軍隊也會陷入混亂！”
“你這是助紂為虐！”
包國維看著何為，喃喃道，“我沒有辦法，如果不參與此事，部隊永遠只能是區區一旅，
有了之前通紅的案底，我在軍中永無出頭之日，何談救國？”
“非要在軍中？"，屋內只有何為與包國維二人，他起身錘著桌子低喝，
“我知道你有通天的本事，國外的各種物資能夠源源不斷地送到咱們部隊中！
即便沒有中央，咱們一樣能打鬼子！"
包國維聞言卻是無奈地笑了笑，“晚了，上頭如今對我尚還抱有一絲希望，
若是真的翻臉，根本不會僅僅只是不痛不癢的斷絕糧餉，而是將第一旅調往後方養老抑或是將我調離軍隊，由其他心腹擔任第一旅主官。”
“我的反抗手段是什麼呢？抗命？自成一派獨立發展？”
“那只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
“上面根本不會容忍一個背叛自己的人能夠發展出自己的勢力來，
一旦抗命，那就是叛逆，第二天中央議會和政府就會通電全國。”
“包國維率部叛國，而後調遣軍隊包圍剿滅。”
“是，我包國維手下是能打，但是部隊如今有足夠的兵員嗎？
在中央輿論的宣傳下，除了轄區內的百姓，其他地方的民眾和社會各界都會認為第一旅是背叛華夏的叛軍，
沒了地方支持，幾千人的部隊被鎖死在一處，關系網無法走通，連美國的物資都運不進來。”
“咱們選擇要麼是鑽進日佔區打游擊，要麼像協約黨那般被包圍“
何為听到包國維的這番話，愣得原地無話可說。
而且如今議會與阿美莉卡的合作還很淺，上面若是真下定決心了，幾名議員的威脅根本攔不住他，
要知道當初議會高層為了清除協約黨的威脅，甚至敢直接背刺當時的議會政府背後最大的金主羅剎國，發起四一二政變。
“話又說回來了，即使你我能忍受叛國的罵名，那咱們的部下能忍受嗎？
能忍受與日軍作戰戰死，死後依然背著叛國的罵名，家人也會受到牽連。”
包國維在一開始得知上頭要去長西城，就已經整夜整夜失眠，思考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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