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效被抬回宮已是下晌。陳貴妃清雅平和的臉難得狂躁,指著抬人的太監便罵
“殿下好端端的如何是這副樣子?祭天大典呢?”
太監臊眉耷眼地道“太常寺卿說那會兒正要獻酒,殿下兀自笑起來,還大吵大嚷的。禮部與太常寺的幾位大人好容易攔下他,皆被打了嘴巴。”
陳貴妃聯想那畫面,眉頭與心頭皆是揪緊。想不通事情按照她的設想順利推進,怎會走到今天這步?
大腦陡然嗡的一響,尖利的刺鳴從左耳極速貫穿右耳,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永壽殿內,恆榮帝坐在暖榻批奏折,跟前跪著禮部、太常寺與光祿寺的一干要緊官員。
他不說話,也沒人敢說話。只听見群臣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已經跪了大半個時辰,尤其是那禮部尚書歐彥深,顫巍巍地用兩手強撐一副枯骨,鼻尖頻頻滴汗。
恆榮帝忽把折子一扔,扭著脖子松動筋骨,端起茶喝一口,回頭驚訝道“喲,竟忘了還跪著你們。快起來快起來。”
眾臣子如蒙大赦,卻沒能順利起來。原就是養尊處優的大老爺,因久跪腿酸,剛起身便像豐收南瓜似的,一個個滾坐在地。
恆榮帝沒忍住一笑,“不服老不行啊,朕老了,你們也老了。這江山社稷還是得由年輕人來接管。”
幾個大臣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皆不敢開腔。
今日祭天鬧了這樣的事故,按說革職都是輕的,皇上居然不問責,反而提起傳位的事。
歐彥深捏著袖口擦額汗,笑出滿臉干紋“聖明不過皇上。”
恆榮帝斜他一眼,“來人,給歐大人賜座。”
太監端來一把圈椅,扶歐彥深坐下。
恆榮帝手上把玩那顆木心,仍是若無其事的樣子,“今日之事朕亦有耳聞。靖王年紀小,出了那樣的事想必蒼天祖宗不忍責怪。”
大有寬恕靖王的意思。
歐彥深忙道“祭天乃皇家要務,連著幾年天災不斷,今兒如此一鬧,只怕觸怒上蒼,再降災禍。”
恆榮帝捏緊那顆心,神情陡然嚴肅,“依卿所見,此事如何善後妥當?”
歐彥深想,趁此機會把李效的前程斬斷,李 的勝算便多幾分。也讓蕭家看到他,雖是去年才投靠過來,卻很是賣力。
“我大啟朝祭天向來謹慎,唯有廣德十三年有例,光祿寺卿端酒時潑了些,後被革職。”
潑出一點酒水就革掉三品官,如今李效鬧得那樣豈不是要殺人才行?
恆榮帝暗忖片刻,將眾官員慢悠悠看著,“有例在先,今番過錯更甚。朕雖痛心,不好徇私。今日之事,事出在朕選人不慎。那就……”
他故意把氣口拖長,再把面色各異的官員看一眼。
“那就革去禮部尚書歐彥深,侍郎石敬,太常寺卿潘茂,光祿寺卿張世安之職,以儆效尤。”
說著抬起下巴望向遠處,“你們,你們,還有你們,往後辦差的人多留心提醒著。朕老了,許多事情記不住。”
話音甫落,別人還好,那歐彥深立馬從椅上跌落,眼楮一翻,嘴一歪,當即昏死過去。
自那以後中風不起,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恆榮帝念他年邁有功,不再追究他的過失,仍按原職享受薪俸。一時禮部、太常寺、光祿寺被清洗一新。
內閣因少了歐彥深這位燕王黨,一時對立儲的態度曖昧起來。
著急的卻是貴妃,那日昏睡醒來不顧李效的死活,先跑到永壽殿跪著。
李效捅了天大的簍子,恐怕恆榮帝不再將他列為儲君人選,十幾年的心血豈非付諸東流?
她不接受。
更不能接受李辭、李 兩個踩著她兒子的病體登上龍椅。
李 他知道,蕭家親戚鬧了樁人命官司,皇上提出親自審問,必定動了盛怒。然而蕭家勢力廣布,皇上忌憚著 一時半會兒不會處置李 。
倒是李辭,三番兩次躲過她的刺殺,必定對她嚴加防備。
事態緊急,需要釜底抽薪。必須趁這個節骨眼先把根基尚淺的李辭干掉。
日落前,恆榮帝見了她。
數九寒天,殘陽落在西山,沒化干淨的雪零星四散,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貴妃沒穿披風大氅,單穿一件襖子跪著。她故意穿著單薄,為使那張白皙的鵝蛋臉被寒風吹出病態的紅。
二十多年的老夫妻,見面時早就不會臉紅了,需借助自然之力。
看著恆榮帝款步走來,陳貴妃噙淚道“皇上。”
說罷,恰當暈倒在雪地里。
恆榮帝仍像當年似的脫下外氅將她包裹,打橫抱起,一徑抱到西暖閣歇息。
窗外是呼號的北風,乍听像個哀怨的女人在哭,那聲音飄來蕩去,回響在空曠高大的宮牆,淒厲厲的。
床前點了兩個燻籠,恆榮帝坐在床邊擺弄一只木鳥。
貴妃昏迷不到兩炷香的時間自行醒過來,生怕裝得太久皇上又走了。
“皇上,”她掙扎起身就要下床跪地,“臣妾代效兒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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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榮帝將她肩膀推回枕上,語氣軟了兩分,“你那身子到冬天原本就不好,還不注意保養。”
言下之意,埋怨她不該跪在雪地里。
陳貴妃心笑,不那樣做如何能打動眼前這冷心冷肺的人?
既說到身子不好,她配合著咳嗽兩聲,“事發突然,也顧不上那許多。”
說一陣咳一陣,又把話題拐到李效身上,“臣妾教子無方,當著滿朝文武丟了皇家體面。”
她說話時還是習慣垂眸,嬌柔溫婉的樣子。恆榮帝放下木鳥去握她的手,感覺那手比印象中瘦了許多。
“不是什麼大事。”他說得漫不經心。
陳貴妃暗覺可笑,什麼事在他心里都不是大事。
她被莊妃、賢嬪害的時候不是大事。
李效感染時疫,太醫說預備棺槨的時候,也不是大事。
她咬硬腮角,“與皇上相關的自然是大事。效兒如今人事不省,唯有我做母妃的代子領罰。”
聞言,恆榮帝轉去看她的眼楮。想從她靜斂煙波的眸里捕捉一點夫妻情誼,可惜只看到算計。
他兀自笑了下,極輕,“不打緊,該罰的下晌都罰了。咱們效兒只需安靜養病,不必憂心旁的。”
貴妃也掩口笑了下,為他說“咱們效兒”四個字。因為他不常說,發音稍顯生硬,听的人和說的人都覺陌生。
她又咳兩聲,把嗓子轉得哀婉了些,“原打算咱們效兒來年開府,如今只怕朝臣有意見。”
她用開府之事試探皇上的心意,顯得野心沒那麼大。
然而,到底被恆榮帝听了出來,他坐回凳子又抓那只木鳥玩,慢悠悠啟口,“明年開了春,預備封到江南富庶之地去,隨他揀選地方。”
怕貴妃多心,又道“不必拘分封舊禮,他若想來京就來,不忍讓你們母子分離太過。”
貴妃心內大喜,趁機道“徐太醫說效兒是念書太過用功,一時亂了神思才害的病。我想是不是該讓太傅親自教導他,省得被那些沒輕沒重的腐儒耽誤了。”
能讓太傅單獨教導的可不就是太子。
恆榮帝領會她的意思,往她的手背拍拍,“這不難辦,待效兒好全了,就讓太傅親自教他。”
貴妃心間大石徹底放下,登時心情暢美,便提起另一件事。
話未說,先擺張愁苦的臉,躊躇半天嘆口氣,“哎,皇上素來知道臣妾性子軟,不大會管束孩子。這不,效兒出了事,辭兒那邊也出了事。”
恆榮帝疑惑,“他能有什麼事?”
據他從暗衛了解,李辭在家與王妃夫妻和美,身子骨一天天好起來,是再好沒有了。
貴妃卻說,“說來都怪臣妾,給他定的親事到底欠考慮。那白家做著生意卻不安分,前些日子走辭兒的門路,花了五千兩的孝敬買得個推官來做。”
“都怨臣妾昏聵,該早些提醒他才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私下與官員走得過近。哎,辭兒糊涂!”
恆榮帝頓時火冒三丈,這小子居然一邊整頓吏部貪墨案,一邊自己大貪特貪?
恆榮帝扭頭疾走,踏得金磚地板當當地響,憤怒的聲線隔著幾重門都能听清
“明日叫李辭那孽障來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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