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這日無風無雪,當得上天公作美。
寅時末李辭就起來了,見絮兒還在歇息便不忍打擾,由張穩、陸展陪著往郊外去。
依照舊例,祭天儀式由太常寺卿在寰宇壇主持,王公大臣參加,宮妃與家眷不必出席。
然而今年特殊,由靖王李效代天子祭祀。陳貴妃便提議祭天完畢,請王公攜家眷進宮宴飲。
明眼人都知道她是要做出靖王得寵的樣子,為立儲夯實根基。
宴飲雖只設素齋,然而于禮法不合。禮部尚書歐彥深領頭參她行為有悖祖制。皇上給按了下來,默認宴會可以進行。
貴妃更得意幾分。想那吏部尚書黃熙仁年老,不日卸任還鄉,如今她哥哥升了吏部侍郎,升上尚書指日可待,加上皇上看中李效,自然要拿足氣勢。
辰時末起來,絮兒梳洗裝扮妥帖,準備進宮赴宴。剛踏出門,眼皮一陣亂跳,“集美,王爺今天不會有事吧?”
集美正為她穿斗篷,將帽子輕罩到她腦袋,“能有什麼事?近來府里難得太平,王爺說將正院重新修整,過年前就能住進去。”
一想到正院絮兒便臉飛紅霞,李辭真是當成新房在裝修,一應陳設皆按照絮兒的喜好安排。
絮兒用力一掐手背,真疼。
這副身子說是原主的,似乎也是她的。畢竟一切感官都與她的精神相連。
然而還是忍不住問“你說有沒有可能,我原先就喜歡王爺呢?”
集美被她問紅了臉,整理好衣裳遞去手爐,“你來問我?你只管問問自己的心。”
她的心自然是喜歡的。
集美又道“說來也奇,那年上元節賞燈,遠遠見過王爺一面,你還吵著讓我看呢。人那樣多,我到底沒看清誰是咱們王爺。”
絮兒在腦海翻找那年的記憶,卻找不到。
原主留給她的記憶過于混亂,也零碎,常常拼湊不出全貌。
見她怔著不動腳步,集美笑道“你往從前寫的詩詞翻翻,你那性子若是喜歡,必定寫過什麼。”
絮兒點頭如搗蒜,沒往外頭走,先火急火燎地翻找原主寫的書信詩詞,好容易翻到一張箋,日期正是三年前的上元節。
箋上寫著半闕《鵲橋仙》
華燈易隱,流雲飛散,萬盞怎敵星亂?依依歸去望春來,生怕惹,女兒思嘆。
雖于詩詞不大通,絮兒一看到這箋只覺心兒亂跳,腮上飛桃。
她摸著心口自問“你喜歡嗎?”
心髒給她更強反饋,她噗嗤笑出聲。
飲食男女,皆為本性。她是人呀,要她終身背負道德枷鎖壓抑感情,到底做不到。
若以後穿越回去,原主留給李辭照料不失為好結局。李辭經過她考驗,十分可靠。
至于寧策,她尋出個自私的念頭解釋或許他與原主今生唯有遺憾。
在成全別人與滿足自我之間,絮兒終究選擇了自我。
心境雖是復雜,好歹從繁亂的心事里揀出最緊要的一樁,便是她的快樂。
為自己的快樂活一回吧!絮兒打定主意大大方方喜歡李辭,此去腳步輕快,身心都是一松。
卻在錦鸞宮吃了閉門羹,嬤嬤訕笑著將她攔下,“娘娘今日身子不爽,王妃就不必進去請安了。”
絮兒知道是查辦孟管家一干人等,引貴妃不悅。她偏要拿這件事氣一氣她。
“有勞嬤嬤代我傳句話,說是隱春園出了刺客。臨近年關,外頭亂著,請娘娘注意保養,少出門。”
那嬤嬤听來只覺得她孝順,笑著福身,“奴婢這就給您去傳。”
話剛傳到貴妃耳朵里,貴妃抓起本棋譜就扔到地上去,“好個混賬東西!”
秋禾斜望那嬤嬤一眼,“還不滾出去?”
那嬤嬤悻悻地去了,一路還嘀咕,王妃說的沒錯啊,她自己傳話也沒錯啊?
這廂秋禾撿起棋譜,眉心鎖死,“皇後成天不給人痛快,往咱們宮里塞這些人,奴婢這就尋個由頭把她們打發了。”
貴妃卻不以為意,“過段時間想法子打發了事。事情得慢慢做,若做得急了驚動皇上,以為六宮不睦,反而是咱們吃虧。”
她淡然掃過桌上擺的幾本書,眸色沉了沉,“都是從效兒書房找到的?”
秋禾垂首“正是,得虧那小宮女眼尖認得幾個字,不敢擅自主張就送了來。”
貴妃知道那是當年她假借他人之手送給李辭的禁書。想來李辭早已勘破,如今物歸原主是要羞辱她。
一並羞辱李效這個未來的皇帝。
陳貴妃怒從心頭起,先給李辭扣了個大不敬的罪名。
秋禾見她臉色發暗,忙請示“那個宮女還照常料理?”
知道靖王殿下私藏禁書,躲不過一個死字。
陳貴妃暗想今日祭天,又是李效第一次在皇家大場面出頭,生出兩分惻隱為他積陰德。
她擺擺手,“罷了,只當無事發生。把她調來咱們眼皮底下看著就是,若敢胡言亂語再做計較。”
那一頭祭天大典仍在繼續,因是代天子祭祀,李效身著上玄下黃冕服,一切儀仗按照天子出行的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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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寺卿引他從具服殿更衣出來,走在方澤長長的御道,一時雅樂齊鳴,撼動天地。
那聲調悠長沉重,一聲一聲織出張密密的羅網。
李效感覺困在一場皇家的大戲里,他扮的是丑角。
他生性不喜熱鬧,更不愛人多的場合。多幾個人看他都覺心煩。
此刻手心冒汗,玉圭險些拿不穩。加之冕冠過重,使他的腦袋無法完全抬起,脖子跟著微微前傾。
那模樣不像天子祭天,倒像帶枷流放。
李 瞧他那吃力的樣子,心內恥笑真就穿了龍袍都不像太子。
衣裳是比著恆榮帝的身量做的,李效身子過于單薄,穿起來就像被套進個華貴的布袋。
李辭卻是嚴肅的態度,不管誰祭天都該好好祈求上蒼庇佑。這兩年天災不斷,百萬人流離失所。若今年不得好年成,只怕激起民變。
盡管他認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不會因為祭祀與否,就會降災或是免災。
一眾王公大臣亦是各種思量。黃熙仁、歐彥深這樣的燕王黨心有憤懣,覺得李效的樣子不成體統,那身冕服還是李 穿起來合宜。
貴妃黨倒是喜氣洋洋,心道只待李效登基,往後的好處無盡。
盡管滿朝文武規矩跪地,真心實意祈福的倒不多。
進行到賜福胙一環,先由光祿寺卿捧酒獻于李效。
李效看著那光祿寺卿搖著肥肥的身子端酒走來,就像個殷勤的老鴇,一時沒忍住笑出聲。
聲音雖輕,近些的大臣都听見了,不由得面色一驚。祭天不容玩鬧,稍有差池便是欺天!
李效卻不理會,變本加厲,直接抬頭看天。
天色藍不藍灰不灰,就像母妃宮里的紗帳。他幼年躲在後面偷笑,等著母妃來捉他,想著扮鬼臉嚇她一跳。
等到腿酸,等到天黑,都沒能等到陳貴妃走來。
分明就隔著一道灰藍的紗帳,他的鞋也故意露出一只,母妃怎的不過來?
後來才發現母妃不喜歡孩子氣的孩子。他終究拗不過,垂頭喪氣地走了出去。
此後便一心念書,再不去想玩耍的事情。
李效感覺腦袋里塞得滿滿當當的小人,吵得人聒噪。童年的、眼前的、未來的聲音皆在呼嘯。
那雙久困于宮牆的眼楮只顧向上看,忽見好些仙鶴飛來,盤旋在殿宇高處,翅膀扇出撲哧撲哧的聲響。
他跳起來抓,又是笑又是喊,“快帶我走吧!快帶我走吧!”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靖王殿下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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