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外,一干朱紫貴人凝神而立。
左相杜斯通和瑞王劉甫分別站在兩隊首位,靜候功臣入殿。
之所以擺下如此大的陣仗,迎接的不是百官,而是太子,論尊崇,誰都比不過劉識,太子不到,誰都得在殿外等候。
蕭文睿坐在踏跺,不停捶打大腿,唉聲嘆氣道︰“人老,腿先老,當初一天能走五十里地,如今去趟茅廁都要有人攙扶,哎!∼再厲害的英雄好漢,也抵不過遲暮二字,耳聾眼花,腿腳不便,走到哪里都遭人嫌,不如窩在床上等死呢。”
說者有意,听者有心。
年過七旬的杜斯通含笑不語。
頂著野種出生的貧家孩子,習慣了惡毒言語,听過的難听話,足以鋪滿皇宮,要是字字都往心里去,早已被活活氣死。
蕭文睿揚起腦袋,沒好氣道︰“白�,老夫奏請致仕的折子,你批了沒有?幾個字而已,趕緊動筆,省的老夫天天往宮里跑。”
李白�微微一笑,說道︰“蕭老,您是大寧肱骨重臣,致仕回家,得由聖人朱批,我可沒資格寫那幾個字,要不然您一會兒見了聖人,親自問問?”
蕭文睿冷哼道︰“聖人躲著不見,我有啥辦法,難不成住進宮里不走了?你們就是合起伙來坑老頭子,想把這條老命交代到宣政殿,驢老了還卸套呢,我咋就不能清淨幾天,哼,想把老頭子累死熬湯喝,你們都能分一杯羹。”
眾大臣習慣了他撒潑耍無賴,誰都不把牢騷放在心里,各自抿嘴輕笑。
劉甫挪到杜斯通身邊,雙手籠袖,輕笑道︰“杜相一人前去安西問罪,可謂是忠肝義膽一片冰心可鑒日月,如今郭熙伏誅,用的卻不是朝廷法刀,雖然結果大快人心,過程總覺得不對味。”
兩人私交甚篤,曾一同在牡丹園里賞牡丹,又都和太子黨產生過間隙,各自心里都有一本明賬。
杜斯通任尚書左僕射,有監察百官職權,郭熙遭人暗殺,由他來審查決斷。
杜斯通撫摸白須說道︰“是誰殺的郭熙,里面藏的是禍心還是私心,必須要查個水落石出,案子已經交由大理寺查辦,相信不久之後,會給聖人一個交代。”
劉甫皮笑肉不笑道︰“不是本王瞧不起人,大理寺那些酒囊飯袋,幾枚銅錢都數不明白,交由他們查案,能查的清楚嗎?不如把案子交給黃雍黃大人,他在刑部任職多年,從員外郎當到尚書,定然有辦法抓住凶手。”
杜斯通點頭道︰“王爺的提議,老朽會認真斟酌。”
劉甫壓低聲音說道︰“杜相就別和本王說官話了,斟酌來斟酌去,凶手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咱們吃的是皇糧,得為皇帝解決心頭之患。”
杜斯通篤定道︰“若是大理寺在十日內無法破案,再將案子交由刑部。”
劉甫淡淡說道︰“三日。”
杜斯通沉吟片刻,“大理寺接手不久,尚未捋清脈絡,再給他們五日,別把人逼得那麼緊。”
劉甫低頭笑道︰“杜相呀杜相,大理寺卿早已姓了納蘭,他拼命掩藏都來不及,怎麼會賣力查案?你這來回五千里,被郭熙關在牢里一百多天,白遭罪嘍。”
杜斯通慎重說道︰“王爺,宣政殿前,不可妄議臣子是非,倘若有理有據,可呈交給御史台,或者交由我手。”
劉甫轉身離開,只留下兩個字,“迂腐。”
蕭文睿時不時回頭張望,豎起耳朵偷听人家密談,見到劉甫離開,自言自語道︰“大寧都山窮水盡了,還在那內斗,斗來斗去,不就為了一張龍椅嗎?依老夫看來,不如把疆土拱手相讓,大家都淪為階下囚,草席裹身,搓泥為趣,進大牢里好好斗。”
李白�勾起嘴角,輕挑眉頭。
遠處出現人影。
太子劉識袞冕裝束,格外引人注目。
數百官吏緊隨其後。
“來了。”
蕭文睿顫抖起身,見到旁邊李白�眯起桃花眸子張望,打趣道︰“你這李瞎子,早早把眼給熬廢了,不如老頭子我呢。”
李白�笑道︰“蕭老,這次入宮授勛的功臣,足有三百多人,眼神再好,怕是也找不到桃子。”
“那不一定。”
蕭文睿張開雙臂,任由小寺人用拂塵掃走官袍塵土,得意洋洋道︰“要不然咱打個賭,誰先找到桃子誰贏,賭注不大,一簍湖蟹足矣。”
萬壽湖水質清澈,出產的湖鮮極其鮮美,京城腹地,因此湖蝦和湖蟹貴的離譜,開春時節,不許隨意捕撈,有錢都買不到,僅有皇室和權貴方可享用。
李白�微笑道︰“蕭大人若是想吃湖蟹,盡可以明說,只是這春季螃蟹瘦如柳葉,吃起來實在不過癮。”
蕭文睿眨眼道︰“治國安邦你是內行,論吃,老頭子頂你十個,如今湖蟹雖然無肉,但味道極鮮,去掉腮,心,腸,殼,炒到斷生,放入豆腐中炖,蔥姜少許,再倒入三兩狀元紅,為天下極鮮。不信的話,按照老頭子的法子去試試,保證把舌頭都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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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輕嘆道︰“蕭大人喜歡豆腐,人盡皆知,做官也像豆腐一樣清白,入朝甲子,從一而終,若人人都如蕭大人,大寧又豈是今日的大寧。”
“你又錯嘍。”
蕭文睿晃著腦袋說道︰“貪官,只不過是依附在你們世家羽翼下的螞蝗而已,想要治療頑疾,除掉螞蝗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要對世家動刀,你坐在世家黨頭把交椅,攥起刀子揮出,右手扎左腿,誰都以為你是瘋子,最次也是敬而遠之。”
李白�輕聲道︰“我不怕成為千古罪人,只怕大寧沒有千古。”
蕭文睿打著哈欠說道︰“糟老頭子听不懂,說給年輕人听吧。”
授勛功臣逐漸離近,李白�找到了兒子,撩袍起身,走下踏跺。
無視群臣問禮,李白�沖兒子伸出右臂,李桃歌微微錯愕,隨後抓住父親手腕。
父子倆迎著御路石,當著文武百官,攜手同行,走進宣政殿。
天子劉嬴坐在龍椅之中,滿臉皺紋,氣血衰敗,像生病的老者暮氣沉沉。
國師馮吉祥身披杏黃道袍,居左。
內相段春頭戴禮冠身穿禮袍,居右。
殿內三名老人,兩只銅鶴,壓的文臣武將喘不過氣。
這就是大寧皇帝?
參拜過後,李桃歌望著龍椅中那名干瘦老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並無過人之處。
可當聖人投來視線,親自凝視渾濁雙眸,李桃歌突然遍體生寒,汗毛立起。
雙腿竟然不住發抖。
蘊養三十年的人間龍氣,勢不可擋。
仙人之下,一切皆卑怯。
劉甫,劉識,只不過是沾染龍威的凡夫俗子。
當今聖人,才是真龍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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