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臉決絕的馬勇，高大漢子反而沉默了，各種神情在他臉上閃過，隨即化為一聲長嘆。
“大勇，你這是何必呢？非得走到這一步嗎？”
馬勇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的退讓，依舊是那一副死寂平淡的語氣。
“田書記告訴我，如果我們馬家屯這一次能參與到滑雪場和雪鄉的項目中，那以後我的孩子，包括屯子上的下一代，就都能過上好日子。”
“而且，還是光明正大的把日子給過好。”
“田書記，田書記。”
高大漢子的火氣似乎也撞起來了。
“你一口一個田書記。那姓田的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就這麼相信他？”
馬勇聞言，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我不相信他，難道還相信你們？或者相信馬杰他們爺倆？”
“相信他們能帶我們過上好日子？”
“這話，雷叔你自己相信嗎？”
“........”
眼看高大漢子沉默，馬勇的心里有了一絲觸動，語氣也稍微和緩了一些。
“雷叔，你還看不明白嗎？時代已經不一樣了。”
“你帶著他們這幫年輕人將把式練的再好，槍法練得再準，又有什麼用？”
“除了偷偷摸摸的搞點事情，還敢干其他的嗎？”
“還敢像以前那樣佔山為王，天老大，你老二嘛.......？”
“咱為什麼就非得這樣偷偷摸摸的，干些人嫌狗厭的壞事？”
“咱為啥就不能好好的過日子，就哪怕是種地，咱錢來的也光明正大，花的也心安理得。”
“雷叔，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沒做過噩夢，夢到哪一天，上面突然派兵把咱們馬家屯整個給平了？用炮把咱的馬家屯炸成白地，老少爺們全都拖出去打靶？”
听到馬勇的最後一句話，高大漢子的臉色也滯了一下。
馬勇卻沒注意到。
“可能您心大，沒做過這樣的夢，但是，這樣的噩夢，我是從小做到大的........”
“我有的時候就想，為啥我就非得出生在馬家村，為啥我非得姓馬？”
“我要是個農民的孩子，說不定上學都不用塞錢找關系，都不用被人戳脊梁骨。”
“說不定，我還能去上大學.......”
“就因為我姓馬，我在外面走路都得低著頭，見人都得陪著笑臉，還得讓別人冷眼以對。”
“就因為我現在在馬家屯，我的兒子孫子，說不定以後都上不了大學，參不了軍。”
馬勇說到最後，用毫無生氣的眼神看著面前的馬大雷，話語也不帶一絲溫度。
“雷叔，你知道嗎？這樣的日子我一眼看不到前路，以後的日子，我都看不到一點希望。”
“你說，這樣的日子，有什麼意思？”
“就連雷叔你自己的崽兒，我弟，小軍他今年都三歲了吧？”
“你也想讓他以後都當土匪？你也想讓他哪一天看著你被拉去打靶？或者是即便長大了，出息了，向小飛一樣是個聰明的孩子，卻上不了大學，當不了干部，子子孫孫都是下九流？”
馬勇這話一說，馬大雷臉上的肌肉頓時猛地抽動了兩下，就連原本冷冽的眼神，都悄然間多了幾分的迷茫。
馬勇這一次終于注意到了馬大雷臉上神色的變化，心中不由一喜，連忙趁熱打鐵道。
“雷叔，咱們這兩代人已經一眼看到頭了，您總不希望到了下一代，咱們的子子孫孫還都被人罵做土匪胡子吧？一輩子背個壞名聲，啥也干不了？”
“嘶.......”
高大漢子聞言嘴里輕輕嘶了一聲，隨後伸手奪過馬勇手上的斧頭，滿是不耐煩的沖他揮了揮手。
“行了行了，你也別擱這瞎叨叨了，剛才這話，出了這個院就別提了。”
“雷叔.......”
馬勇一听就有些急了。
“吵吵個啥？”
馬大雷不耐煩的擺手打斷了他的話。
“你先滾回去吧，這事讓我先想想，想想......！”
“好.......！”
听他這麼說，馬勇強制壓著心里的激動，使勁點了點頭，隨後就轉身出了這個大院子。
走出門口的時候，馬勇回頭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嘴角不由輕輕勾起一絲笑容。
如果馬大雷這個馬家寨現任教頭能被他說動的話，那分家的事，基本上就能板上釘釘了。
可惜馬勇沒注意的是，在他離開以後，從馬大雷院外的牆角處又轉出來一道身影，正是馬杰的弟弟馬飛。
馬飛先是看了看馬勇消失的背影，又皺眉看了眼旁邊馬大雷家高大的院牆，先是向前走了兩步，看樣子，也準備進院的。
只是當了他走到了大門口以後，馬飛又不由停下了腳步，似乎在猶豫著是不是要進去。
“誰在外面啊？”
就在這時，馬大雷的聲音從院子里傳了出來，他似乎也听到了門口踩雪的動靜。
“大雷叔，是我。”
既然都被發現了，那馬飛也沒在猶豫，直接大步進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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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飛，你啥時候來的？”
見到他，馬大雷的臉上有了幾分變化，隨後似乎也反應了過來。
“剛才我跟大勇說的話，你都听到了？”
馬飛沉默著點點頭，隨即又莫名的咧嘴笑了出來。
“他馬大勇，今天總算是硬氣了一回.......”
听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馬大雷臉上的神色就多了幾分復雜。
“你小子，就這麼瞧不起大勇？”
“嗤.......”
馬飛聞言嗤笑了一聲。
“當然瞧不起了，我早說過，他就白瞎起了那個名字。”
“要是我能早出生幾年，這屯子上還有他馬大勇什麼事？”
“嘖........”
馬大雷聞言有些無語的搖了搖頭，隨後，又掏出一根煙給自己點上。
“既然听到他說的話了，你是個啥想法？分家，你贊成不？”
“我贊不贊成的，能有啥關系......？”
馬飛臉上笑的意味不明，一屁股坐在了劈柴的木樁子上，甚至還翹起了二郎腿。
“就像馬大勇那話說的，我們這輩人，一眼也就看到頭了。”
“跟著我爹還有我哥，那早晚都是吃槍子的命。”
“跟著他馬大勇，這輩子也不會有啥出息.......”
說到最後，馬飛扯著一抹笑容的看著馬大雷，嘴里輕飄飄的來了一句。
“大雷叔，你說，當時馬蹄山大火拼的時候，我爹咋就沒死在山上呢？”
“還有我們好好的在馬家村過著日子，是誰他娘提議非得搬到馬家屯這邊來的？”
“唉......！”
馬大雷聞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隨後長嘆了一聲。
作為馬家屯的武教頭，同樣也是作為對年輕一代人最了解的人之一。
馬大雷其實心里清楚，真正對馬家屯過去介意的，不光是馬勇他們那一幫新派的人，甚至有人比他的心里還要更加怨念。
就比如面前的馬飛。
年輕一代人當中，論腦子，論聰明勁兒，馬飛是頭一號，比他兩個哥哥，馬杰和馬勇都要聰明。
甚至聰明到高考的成績都名列前茅。
只可惜，因為馬家村，還有他爹馬奎的原因。
即便是考上了大學，甚至成績遠遠超出，但馬飛也沒有那個上大學的命.......
而且以前的馬飛，也不是現在這麼一副怨天尤人外加陰郁的性子。
只是高考失敗以後，這兩年，才慢慢變成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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