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衍再如何出眾也只是一個質子，太子卻是實打實的儲君，陳姨娘曾是衛國宮女，對于君主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供出太子來。
甚至，連她自己身上中的毒，想必她也會認為是太子下的。
民間不清楚各國使臣都有誰，她恐怕是以為衛國太子也來了，所以干脆偷梁換柱，直接攀扯上衛衍，好讓太子不要對她和廖慧窮追猛打。
甦瑾卻不這麼認為。
衛國太子沒有來楚國，而給陳姨娘下毒的阿順，很明顯是衛衍的人。
陳姨娘以為被自己胡亂拉下水的人，沒準從一開始就在水里待著呢。
“那你對阿順可有印象？”
陳姨娘皺眉，“阿順？是夫人身邊的那個阿順？”
看來陳姨娘也不知道阿順是衛衍派來的人。
不過也是，以她的警覺性，如果知道了，一定會提防著阿順，不至于被她下毒。
甦瑾沒有追問她是如何跋山涉水逃離衛國來到楚國的，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不再糾纏陳姨娘，她不甚溫柔地幫她掖了掖被角，“行了，陳姨娘。早配合我何至于如此呢？你看這大半夜的多不好意思。”
陳姨娘氣得閉了閉眼。
甦瑾起身，陳姨娘叫住她，“阿慧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甦瑾想了想，道:“性命無虞。”
她之前也這麼跟她說，對方沒听出玄機而已。
陳姨娘頓了頓，大概是終于明白甦瑾前幾次安慰她的話不是隨口說說。
性命無虞，也就是說人還活著，但情況卻不一定見好。
她的呼吸聲驟然變重，既是被甦瑾前幾次的打馬虎眼氣的，也是因為擔心廖慧急的。
甦瑾听了听，陳姨娘的聲音里除了有些蜂鳴樣，大概是被她氣得大動肝火之外，沒有別的問題。
和她女兒一樣，性命無虞。
于是她放心地離開。
楚雲琛看著甦瑾的樣子，不由想，這種不負責任的大夫，全天下恐怕也找不出來幾個。
吳老先生算一個，甦瑾算一個，不知道甦瑾那位素未謀面的師父，是不是也和他們二人一樣。
離開宣平侯府，楚雲琛能感覺到甦瑾的情緒不高，他望著天上皎潔的月亮，俯下身說:“想去跑馬嗎？”
楚雲琛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通過跑馬來疏解郁氣。
甦瑾抬頭看了看天色，不明白是什麼給這位尊貴的朔王爺造成了夜半三更可以對御林軍視若無睹、在寂靜的京城道路上跑馬的錯覺。
是與生俱來的屬于皇子的矜貴氣質嗎？這玩意甦瑾可沒有。
楚雲琛像是看穿甦瑾在腹誹什麼，悶聲笑了起來，笑聲在夜色中帶著一絲撩人的沙啞。
“放心吧，我還不至于這樣蠢。”
甦瑾想，你若是蠢，那這天底下便沒有聰明人了。
“你若是想的話，帶你去本王的馬場。”
甦瑾眼楮微亮，“王爺自己的？”
雖然不怎麼會騎馬，但她此刻心亂如麻，確實沒有睡覺的心思。
楚雲琛帶著甦瑾趁夜去了城郊的馬場，自從楚國攻破燕國，楚雲琛還未來過這里，結果這次直接帶了個年輕姑娘夜半而來，把守馬場的老僕驚得合不上嘴，忙把馬場上的風燈全部點起。
這風燈如此昂貴，皇宮之外極少見到，這個楚雲琛鮮少過來的馬場里卻也掛滿了風燈，朔王爺的生活果然矜貴非凡。
走進馬場後，甦瑾的心情有些復雜。
不該一時放松了警惕，跟著楚雲琛來馬場的。
一個默默無名的皇室公主，怎麼可能對騎馬感興趣呢？
甦瑾不知道楚雲琛究竟是一時興起，還是真的看出了什麼想要試探她，但總之，這一趟她本不該來。
其實最初听到跑馬她的確沒什麼心動，但她的腦子里忽然出現了一個人的聲音，那人曾對她說，武將之間常常喜歡通過賽馬來發泄情緒。
她記得今晚的楚雲琛，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現在想想，晚上還真是不適合做決斷，一不小心就會入了套。
待會只能小心一點，免得被這位慧眼如炬的朔王爺看出端倪。
老僕十分貼心地準備了一匹蒙古馬給甦瑾，這種馬雖然產自草原，但是馬種中少有的性情溫順，體積小巧，適合初學者。
甦瑾瞧著這馬，不禁想起她人生中第一次騎馬也是唯一一次騎馬，當時事出緊急，她和同伴隨便從馬廄里挑了一匹看著不錯的戰馬，她站在一旁，手足無措，還是被那人幫著才上了比她高了不少的馬。
他教給她許多駕馭馬匹的知識，帶著她趁夜奔馳在軍營之間的邊界線上，他們二人接觸不多，卻勉強算得上是生死之交。
也不知道那晚他逃出去了沒有，如今是否安好。
甦瑾微微的出神沒有逃過楚雲琛的眼楮，他看著她下意識地將手伸出，慢慢靠近馬的鼻孔，姿勢很是自然。
沒有尋常女眷見到馬時的好奇，沒有不知如何下手的手忙腳亂，更沒有畏懼。
這是馴馬之人常用的與馬拉近關系的技巧，但這種技巧多見于軍營中，甦瑾怎麼會知道這些？
楚雲琛沒有說什麼，將自己身邊早就躍躍欲試的馬安撫下來，靜靜地等待甦瑾上馬。
見馬耳微動，眼神安詳，甦瑾順勢將手落在馬的面頰上，但她剛一動作就忽然想到了什麼，訕訕地把手收了回來。
“抱歉，我不懂這些，不會嚇到它吧？”
她盡量做出一副什麼都不懂的樣子來。
“當然不會，你做得很好。”
楚雲琛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現一樣，從老僕的手中接過韁繩，“需要我幫你上馬嗎？你第一次上馬，要小心點。”
明明是很正常的話，“第一次”三個字卻好像咬得很重，甦瑾不禁抬頭，發現楚雲琛一如既往地從容不迫。
難道是因為人心虛的時候就會多想。
甦瑾在楚雲琛的幫助下上了馬，她畢竟技藝生疏，上了馬後就下意識握緊了韁繩，只見她雙手各持一韁，韁繩自無名指及小指間繞出，握于拳心，拇指輕壓于上。
楚雲琛的目光只在那雙握住韁繩的手上定了一瞬就不動聲色地挪開。
而他的心里已有了分辨。
甦瑾，絕不是第一次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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