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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改的年號景德真是再妥帖不過。景者,日光清明,德者,澤被天下。就在這景德元年的暖日和風里,京城人活潑潑地開始了午後的消閑時光。從望春門到宜秋門,數個瓦子相繼鼎沸,歌吟聲、口技聲、鷹哨聲、鑼鼓聲、賣花聲、調笑聲和呼喝聲時高時低,忽遠而近,相互應和,恰似迎春時的爆竹 里啪啦爆個沒完。這樣的聲音,在大多數人听來是無比的喜慶悅耳,卻也叫一些人平添煩惱。
很不巧,琉璃恰屬于後者。
盡管在大多數時候,她總是笑吟吟的,將眉眼都彎成好看的月牙兒。在旁人看來她也實在不該有什麼煩惱。見花掉淚,對月傷心是內闈閨秀的特權,她一個破落戶窮家小戶的女孩兒家,鎮日里幫襯表哥討生活都來不及,又哪得閑工夫傷春悲秋。
想到這里,琉璃忽的停住腳步。她停得無聲無息,原本走在她身邊的男子朝前走了幾步才有所覺察,也停下來望著他。
“走罷,約好的時辰就快到了。”宋承恩柔聲說著,向琉璃伸出一只手來。
他當然不是真的要與她肢體相觸,就像他的話並不是催促一樣。這只是他做得慣常的一個手勢,意味著牽掛和鼓舞。許多年以前在荊棘遍地的山林中,他正是這樣伸出手來,義無反顧地將幼小的琉璃領出了絕境。那一握的溫暖,琉璃一直記在心里。只是她知道,他們都已經長大了。便是同胞兄妹也有古訓在上,所謂男女七歲不同席,八歲不同室。他只能遙遙地向她做一個手勢,她也只能輕輕點一點頭,向他的方向跟上去。
但是這一次,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邪,琉璃偏偏將手伸了出去。冰涼的手指在他溫熱的手心里握了一握,還未曾將感覺與記憶中的比較分明,只得一瞬就驀然落空。他飛快地將手收了回去,袖子一卷藏在背後。隔著幕離,她瞧不清他的神色,不過她猜想一定會有兩朵紅雲慢慢自顴骨下方浮起。
“是為兄的冒失了。”他說,語氣中的愧疚和撫慰都是那樣的自然而然。
他總要這樣把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琉璃煩躁地想,臉上卻露出一絲促狹的笑︰“表哥總是這般靦腆,待會兒見了新嫂嫂豈不是連話都說不囫圇了?”
宋承恩也笑了︰“休要取笑為兄。”又教訓她,“你待會兒也少言語些,別教人笑話我們失了禮數。”
琉璃哼了一聲,別過臉去︰“那不如回轉家去。”
“來也是你纏著要來。”他輕嘆一聲,“現在再說回頭,豈不是遲了?”
是呀,真是遲了。琉璃澀澀地想,早在黃四姑登門的那天,她就應該用笤帚將那老虔婆趕出去。
黃四姑是同住在酸棗子巷的鄰居。四十歲上下年紀,已是徐娘半老,偏愛打扮花俏,又最能說會道,平常挎著籃子走街串戶做個女掮客,偶爾也為人拉媒保縴。那天黃昏,琉璃正坐在窗下縫補,眼見她偏偏倒倒走進來,帶著一身的酒氣,還只道是來討醒酒物的。她素來嫌這婦人粗鄙話多,見她來了,連忙拾起活計避進內室去。
盡管隔了一扇牆,黃四姑甜膩膩的聲音也依然令人作嘔︰“小婦人給郎君道喜來了。”
“哦?”听得出來,表哥是吃了一驚,大概被這麼一唬,正在裁紙的手也歪了。她分明听見他懊惱的一聲低嘆。
“古話說得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喜自然是喜上眉梢,紅鸞星動了。”不等宋承恩再說什麼,黃四姑已自顧自地滔滔不絕起來。
“我替郎君說的這位小娘子實在是百里挑一的好人才。便是州橋下擺茶攤的陳婆婆,她有個養孫女,到今年夏天才交十六歲,真真生得是好模樣。哎呀,那樣白生生的臉,那樣烏壓壓的發,真是走遍街市也難找的俏人兒……”
听到這里,琉璃就撲哧一笑。
媒人口,無量斗,誰都知道那兩張嘴皮上可著天下能踫地,吹起牛來無邊無際。上個月巷口的王媽媽給兒子娶婦,也是請了個私媒說親。也是說百里挑一的好人才,杏眼桃腮柳葉眉,比觀音庵里塑著的天女還好看。新婦過了門,大家前去賀喜才發現,倒真長著青杏才結那樣一雙小眼,五月熟桃那樣兩團肉腮,眉毛稀疏枯黃可不就是冬天的柳葉一般?她倒是想親眼瞧瞧,黃四姑嘴里這位百里挑一的俏人兒又有怎樣的眉,怎樣的眼。
“模樣俊俏那還是其次,最難得的是心性溫柔品格賢惠,素日不多言不多語,只管做活計補貼家用。”
“陳婆婆的養孫女……”宋承恩沉吟道,“咦,不就是桑家瓦子里教蟲蟻的櫻桃小娘麼?”
琉璃又是撲哧一笑。
她看不見黃四姑臉上的尷尬神色,卻能听見她干咳兩聲,賠笑道︰“教蟲蟻不也正補貼家用的手藝麼?這也是宿緣難得,這櫻桃小娘雖然自小失了父母,又不記得鄉籍姓氏,卻蒙上天垂憐教她遇見了一位異人,自小學了一整套弄蟲蟻的好手段,真個是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無不听她使喚。後來蒙陳婆婆發好心收養,她也孝順,不忍讓祖母獨撐家務,自願去瓦子獻技,卻是只教蟲蟻表演,從來不苟言笑,更不會弄那等狎浪的勾當。”
琉璃冷哼一聲,暫听她繼續往下夸說。
“只因她善教蟲蟻,每日看圍捧場的客官不少,這般小小年紀已經攢下好大一筆賠嫁。陳婆婆也對我說,她膝下只有這麼一個養孫女,往後的家當連同州橋下那個茶攤少不得都要交與女婿。”
听這話,竟是要花錢買個女婿了。琉璃不屑地想著,手里捏的針卻不由自主狠狠朝布里扎下去。
外廂的宋承恩依舊不言不語。
黃四姑似是有些急了,高聲道︰“只因她模樣標致,為人能干,這兩年上門求親的人也算不計其數了。單是經我手過的,便有賣棒狀藥的張大,磨鏡子的李客,紙扎鋪的孫小倌,還有綢緞鋪的劉掌櫃也想討她續弦。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大郎你若錯失機緣,那可就真的花落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