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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母見孫子吐出水來,且他搖手不讓牽驢牽馬,趕緊下令︰“虎兒將髒水吐出來了,應該沒事了,趕緊將他抬到屋內,這麼冷的天,快拿些衣服來,讓他換上。”夫人又補充道︰“快去熬煮些姜湯——”于是眾人抬人的抬人,找衣服的找衣服,熬姜湯的熬姜湯,都忙個不停。一會兒工夫,原本熱鬧嘈雜的池塘邊人皆散去,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只是岸邊多了一灘水漬。
薛虎洗了熱水澡,換上了干爽的衣服,喝了姜湯後,感覺好多了,但當老祖母和家母極為關切地詢問他身體是否好了些時,他在床上輾轉反側,哀嚎著說︰“身上難受死了!”
祖母听後,神情十分緊張,趕緊用手撫摸孫兒的額頭,然後再試試自己的額頭,試了幾次,感覺不管用,干脆彎腰俯身把額頭貼在孫兒的額頭上,一會兒,她抬起頭,微微點點頭,又輕輕搖搖頭,喃喃自語道︰“虎子好像有些發燒,但是不敢確定。”
薛夫人听了後又親自試了試薛虎的體溫,她也拿不定主意。薛虎听了,不久變得更加狂躁起來,他為了讓家人相信他病得很嚴重,假裝說起胡話︰“鬼,鬼,水鬼,你不要拖我,我不走,我不走,我舍不得祖母,我舍不得母親,嗚嗚——救我,救我——”
祖母一听,猛然醒悟過來,她用力拍著自己的額頭,大聲說道︰“哎呀,老身真是老糊涂了,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淨了呢,大凡落水的多是水鬼在作祟,快,快,快請道士,作法驅鬼!”
不久,一個老道被請來,他見過老夫人和夫人後,簡單地詢問了情況,然後跟隨老夫人等走到薛虎床榻邊,他仔細地觀察薛虎的臉色後,大吃一驚,渾身發抖,老夫人見狀,更加緊張起來,忙用探詢的眼光全神貫注地盯著老道的臉,用顫抖的聲音問道︰“道長,我家虎子怎麼樣了?”
老道臉色很嚴峻,眼中寫滿了恐怖、神秘,他將臉湊近老夫人的左耳畔說︰“老夫人,請借一步說話。”聲音很低沉,但在老夫人听來,如同驚雷一般讓她驚懼不安,她跟隨老道來到屋外,一顆心快提到嗓子眼了,“砰砰”狂跳不止,老道故弄玄虛,先是嘆了口氣,責怪道︰“為什麼不早告訴貧道呢?唉!”老夫人听後,自責道︰“都怪老身疏忽大意,還望道長寬恕!”
她叫貼身丫頭取來錢物,恭敬地送給老道︰“一點薄禮,還望笑納!”老道客套地說︰“施主不必多禮,貧道會盡力除妖驅鬼,只是——”“只是什麼?但說無妨。”老夫人說。
老道看了看老夫人的臉色,沉默了一會兒,像是鼓了鼓勇氣,說道︰“貴府是否有池塘?”“有啊,怎麼了?”“據貧道觀察,有一碧眼水鬼藏身在池中,其鬼修煉多年,憑貧道的本領,一時半會恐難驅除!”老夫人听了,感到很害怕,她請來的這位道長是當地最有名望的。
她用幾近哀求的語氣說道︰“萬望道長施行法術,驅除禍害!如有需要,請開尊口。”老道听了,暗自得意,他語氣和緩起來,說道︰“不過,只要貧道作法九九八十一天,定能將其剿滅!”老夫人一听,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下地。
她笑逐顏開︰“有道長這句話,老身就放心了,老身一家老少的安危全仰仗道長了!”于是吩咐做齋飯,給老道和他弟子吃。飯畢,老道取出一把桃木劍放在薛虎的床頭,又命薛府所有房子門楣上掛一面鏡子闢邪。
老道安排好了之後就心滿意足地回道觀去了。老夫人再三挽留他在府上呆幾日,鎮鎮水鬼,但是老道婉言拒絕︰“請老夫人盡管放心,我已經畫了四張符放在貴府池塘東南西北四方,還將一張符放在水里,這樣水鬼無論施行什麼妖術,也無法逃出我的掌心!”
老夫人听後,心里踏實了許多,她又問︰“我家虎兒怎麼辦?難道就這麼躺在床上嗎?”其實,老道懂些醫術,他是見過各種世面的人,形形□□的人見得太多了,幾乎沒有人能瞞住他的銳利的眼神,很會察言觀色的老道在俯身察看薛虎臉色時,薛虎偷偷地向他擠眉弄眼,他心里就有數了——
這位薛公子是在裝病,至于為什麼裝病,他不知道,也不用知道,只要他確定薛公子是想通過裝病達到自己的某種目的,這就行了,自己只要配合他,說他的病是真的,而不要揭穿他就行了。薛公子會由衷地感激他,說不定日後還會重賞他。老道美美地想著這些,得意的很,還有,他必須要回道觀,因為他偷偷地在暗室中養了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
薛虎見老道走後,又開始大喊大叫,胡說起來,老夫人很緊張,抱怨老道不該離開。她哄著薛虎說︰“虎兒,虎兒,不用怕,水鬼已經被鎮住了,別怕,我的心肝!”薛虎听了這話,平靜下來,老夫人等人松了一口氣。一會兒他又大聲說︰“我不去書齋,我不去書齋,那里有鬼,那里有鬼!快救我,快救我!”他邊說邊用力抓住老祖母的雙手。
老祖母听後,趕緊安撫他︰“心肝,我們全都听你的,你以後再也不用去那個鬼書齋了!沒人再敢逼你去那個鬼地方了!”薛虎听了這話,正中下懷,他高興得差點笑出聲來,但他仍然強迫自己,不動聲色。他假裝什麼也沒听見,口中喃喃地說︰“我不去,我不去……”聲音越來越弱,慢慢地睡著了——這回是真睡著了,他經過一番折騰,確實挺累的,他是要好好歇歇了。
老夫人和夫人見他睡著了,不再說胡話了,都放下心來,離開了他的床榻。這時,薛勤也回到家中,還沒等他弄清楚情況,老夫人對他是一通抱怨︰“兒呀,你想把老身氣死不成,是不是嫌我活久了會折你的壽,想讓老身早些入土,越早越好?”
薛勤一听,嚇壞了,他趕緊跪下,懇求道︰“母親息怒,不孝兒絕對不敢有此歹念,如有此念,天打五雷轟!”“天打五雷轟”其實就是“五雷轟頂”的意思,“五”指的就是五行,代表金、木、水、火、土五種物質。因此,“五雷”就是金雷、木雷、水雷、火雷、土雷的合稱。金雷指刀劍、金屬、鐵器、車禍等。木雷指棍棒、高處摔下、樹木壓住等。水雷指溺水、水淹、在行走中出意外、生病等。火雷指火燒、雷擊等。土雷指土埋、房屋倒塌、高處掉物等。古人還認為,被此五雷擊倒者必定是罪孽深重的人。
老夫人听了兒子此番話,悲喜交加,悲的是兒子教子無方,也不同自己商量一下,就擅自將薛虎軟禁在偏僻的書齋,還不準家人到那里去,這是不信任自己的表現,怕自己溺愛虎子,將他寵壞;薛勤發此毒誓,而且其貌急切,誠懇之情溢于言表,這令老夫人頗為欣慰,丈夫死得早,自己含辛茹苦將其拉扯成人,還做了官,實在不容易,他始終孝順自己,不容懷疑。為娘的不圖他大富大貴,他心里存有這份孝心就足夠了。
她指著薛勤說︰“你,你也不用賭咒發誓,娘沒有懷疑你的孝心,但是你做事確實考慮不周,容易傷人,這一點恐怕連你自己也不知道,你自作主張將虎子獨自關在那個偏僻的書齋,難道沒有考慮後果嗎?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成天不見人,沒親人陪伴,他能安心讀書嗎?要是憋出病該怎麼辦?剛才道長說書齋前的池塘有水鬼,虎子是萬不能再到那里去了。他是老身的心尖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豈不要了老身的命嗎?”
老夫人說到此處頗為動情,不由得流下眼淚,她停頓片刻,用干枯的手擦拭蒼老臉頰上的淚珠後,突然嚴厲地說︰“誰要是為難虎子,就是同老身過不去,老身定不答應!”“孩兒謹記母親的教誨!”薛勤听了這話,感到再無辯解的可能,于是辭別母親,黯然退出。
詩雲︰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 發,二之日栗烈。活潑好動的薛虎按捺住性子,在床上養“病”,過了些日子,節令到了大雪,眼看冬至就要來臨了!冬至為節的習俗,可追溯到周代。冬至過後,日照時間將逐日增長,因此人們將冬至作為歲首隆重度過。皇帝親自參加的最重要的祭祀有三項︰天地、社稷、宗廟。最隆重的祭祀是祭天,皇帝于每年冬至祭天。早在武帝元鼎五年就實行了冬至祭天的習俗,後經歷代逐漸被制度化,冬至郊外祭天成為朝廷活動中最重要的一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