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肉身之後，李長生重新睜開了眼楮，這一眼飽含滄桑，仿佛歷經了滄海桑田和世事無常。
但很快就變得平靜了下來，古井無波。
在外界只是很短的時間，但是他在輪回陣中卻是真實經歷了九世輪回之苦，感受很深。
第一世，他生在鐘鳴鼎食之家，錦繡堆中長大，過得無憂無慮。
可惜好景不長，在他及冠之年，家道中落，他卻被誣陷弒父奪產，身披重枷游街示眾，受盡唾罵。
家族親朋避之不及，昔日玩伴冷眼相待，因冤屈憤懣與酷刑折磨，最終死在了陰冷潮濕的死牢中。
他體會到了人心易變，世態炎涼。
第二世，他生于極北苦寒之地，成為一個技藝精湛的獵戶，有慈父賢妻，幼子繞膝，生活清貧卻也溫馨。
可惜一次流星天降，他打獵回來只看到了化為廢墟的家園，最終他懷著滿腔不甘，自盡而亡。
這一世，無力感深入骨髓，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所擁有的一切，頃刻間都將不復存在。
此刻在他看來，所謂的流星，不過是修仙者爭斗掉落的法寶而已。
第三世，他成為一個行走天下，治病救人的醫者，醫術精湛，救人無數，有“妙手回春”的美譽。
在一次救治當朝權貴之時，被朝中太醫誣陷下毒，導致權貴死亡。
無數人謾罵，名聲盡毀，所著醫道典籍焚燒一空，畢生心血付之一炬。
最終他被斬首示眾，死在了寒冬臘月的午時三刻。
到現在，他記憶中依舊清晰記得圍觀之人的丑陋嘴臉，其中不乏他救治過的病人。
這一世，他知道世間黑白並非涇渭分明，純粹的善，也可能招致最惡毒的毀滅。
第四世，生于亂世，卻生有一副好皮囊，有幸被大家族看中，招為上門女婿得以苟全性命。
可是族中之人皆看不起他的出身，常常冷眼相待，辱罵屈打只是平常，枕邊夫人也沒有給他一點尊重。
戰爭來臨，盜匪猖獗，導致家族衰敗破落，族人都將罪責怪罪于他，空有一副皮囊，卻無半點縛雞之力。
家族舉家逃亡，他則是被族中長老以亂世災星之罪，捆縛于族中，最終死在了山賊的血刀之下。
依附他人得來的情愛，就如同空中樓閣，頃刻間便可崩塌毀滅，唯有強大自己，才是正道。
第五世他投身行伍，歷經十年，成為戰場上沖鋒陷陣的將軍。
見慣了斷肢殘骸，聞慣了血腥惡臭，變得麻木不仁。
因為常年大戰，他的身體早已積傷成疾，一次慘烈戰役中，他被敵軍大將斬落馬下，躺在尸山血海中。
听著耳邊將士的呻吟，抬眼看著頭頂上空盤旋的禿鷲，最終，在無盡的恐懼中慢慢流血殆盡，他也得到了此生的解脫。
幾十年的戎馬生涯，他得到了無數褒獎與榮耀，卻也逐漸迷失了自己的人性，將生命當做了草芥，成了一個殺戮機器。
臨死之際才體會到，殺戮帶來的不是榮耀，而是無盡的空虛和罪孽。
第六世，他從小就被譽為十里八鄉的神童，從小就得到了無數的夸贊，認為他將來一定能夠功成名就。
懷著這種虛榮心，他自小就狂妄自大，喜結交權貴公子，看不起同齡讀書的同伴。
沒想到真到考取功名之時，他卻直接名落孫山，昔日所有的稱贊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謾罵與譏諷。
大夢初醒，他發奮讀書，卻屢試不第。
直到耗盡家財，妻離子散，才感知為時已晚，家中已無錢財供他讀書，昔日的權貴依舊是權貴，他卻不再是神童。
帶著對至親好友的愧疚，以及對功名的偏執癲狂。最終于破敗的租屋內，懸梁自盡。
臨死心有所感，大道在腳下，不在虛名。
第七世生于漁家之子，水性極佳，與老父相依為命，生活平靜。
一場百年不遇的滔天洪水席卷家園，他奮力救起數人，卻在巨浪中眼睜睜看著父親被大浪吞沒。
筋疲力盡之際，被倒塌的房屋梁木砸中，沉入渾濁的江水，口鼻灌滿泥沙而亡。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縱有百般技藝，萬般勇氣，也難敵天道之怒。
生死離別，只在瞬息之間。
第八世為救重病母親，賣身富商為奴。
呼來喝去，卑躬屈膝，受盡凌辱，如履薄冰。
好不容易熬到母親病愈，卻因無意間听到了主家不可告人的秘密，被主人設計，以“賣主通敵”之罪，被家丁亂棍打死。
為生存而掙扎，卻往往陷入更深的泥潭，求人不如求己。
第九世生于饑荒，天生目盲，被棄于亂葬崗之中，被一群同樣卑微的乞丐拉扯長大，苟活于市井最底層。
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受盡欺凌和白眼。
但他心性卻奇異地平和，靠觸摸感知世界，靠嗅覺分辨善惡。
一次瘟疫席卷貧民窟，他感染重病，高燒不退。
彌留之際，他仿佛看到了仙界的盛景也看到了九世輪回中每一個掙扎痛苦的自己，這一刻所有記憶盡歸其身。
沒有怨恨，只有深深的疲憊和一絲奇異的明悟。
他在懷里摸索著，將與野狗打架奪來，一直舍不得吃的半個酸臭的硬饃，塞給了旁邊一個餓得直哭的更小的孩子。
然後在破廟漏雨的屋檐下，听著雨聲，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解脫笑意，溘然長逝。
修仙之時殺了不少人，這一世他直面自己最淳樸的善良之心。
這一世，他得到過別人的施舍，在臨死之際，他也想嘗試一下施舍的滋味，是一種巨大的滿足感。
這一世雖然沒有前八世的曲折離奇，但施舍也給了他不一樣的體驗，也算無愧此生。
就在此時，一股龐大的氣勢從李長生體內沖出，浩蕩的威壓充斥四周。
“他突破了！”
有人暗自驚呼一聲。
李長生緊閉的眼楮陡然睜開，氣息陡然收斂如凡人。
他的眼神深邃如淵，蘊含著看透十丈紅塵的智慧與悲憫。
氣息沉靜如山岳，內斂著千劫淬煉的堅韌力量。
他沒有起身，依然端坐在地面，只是臉上浮現出一種超脫後的明悟之色，如同返璞歸真的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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