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鏡頭緩緩收尾，現場氣氛漸漸松動。
溫少冬和陳妤並肩站在聚光燈下，忍不住發出幾聲笑。
陳妤拿起桌上攤開的劇本，手指點在某一行字上輕敲了兩下。
“你這雙標怪，哈哈哈哈哈，我真服了。”
劇本紙張摩擦的聲音在安靜室內顯得格外清楚。
司郁側身靠近，兩人的笑聲還在持續。
她目光落向案上劇本，視線順著台詞來回掃過，剛才的畫面在腦海中閃現。
那一橋段雖沒什麼問題，但台詞翻看下來，她發現細節略顯別扭。
手指無意識地輕輕劃過劇本邊緣，視線慢慢收回。
司郁抬眸觀察旁邊兩人，說話時聲音帶著探究︰
“王佔才應該是兄控，現在是反過來了嗎？”
話音落下，房間一度沉靜。
溫少冬和陳妤表情瞬息變化，原先的笑意仿佛被燈光一拉斷，僵在臉上。
陳妤目光掃過溫少冬，又不動聲色地落到司郁身上，眼神晦暗。
低頭收拾劇本，腳步在地板輕響。
她沒有再開口，只是將劇本抱緊，動作略微急切，背影利落地消失在門口燈影之外。
溫少冬盯著陳妤離開的方向，眉頭略蹙。
他停頓片刻後才邁步走向司郁，腳步利索而穩。
幾乎沒有猶豫，他靠近司郁一兩步，稍作停留。
“你別管陳妤，之前陳妤和李森森是朋友，現在李森森出事，她肯定看你不順眼。”
溫少冬聲音平穩，聳聳肩膀，站姿微微松散。
他兩手抬起來隨意調整袖口，繼續道︰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要補拍這樣的戲份嗎？”
說完仰頭盯著天花板，像是在斟酌措辭。
司郁皺眉，眉間微微動，語氣有些遲疑︰“為什麼？”
她輕輕握緊手里的劇本，視線在道具桌與溫少冬之間游移。
溫少冬換了個姿勢，用手撐著下巴，聲音低一些︰
“王佔這個角色被人曝出來了，好多人都喜歡，但是接受不了他必死的結局，所以害的路行又改了一版結局，因為有點倉促，所以看起來有點怪。”
他說到這里，桌面劇本輕晃，紙張末端卷起小角。
溫少冬托腮的指尖在臉側慢慢收緊，語調里陷入短暫停滯。
“如果改成這個結局的話，感覺咱們要被噴死了。”
他把話說完，又不自覺地用關節輕抵桌面。
司郁沉默片刻，嘴角牽動但沒說話。
空氣里寬廣的劇組空間依舊寂靜，只有外頭器材推拉的輕微雜音傳來。
她心里莫名發怵，眉頭緊縮，想象著接下來要演的場景，呼吸停頓了一下。
她轉身往身後看，燈光照得紙上的台詞挺刺眼。
接下來的內容讓她頭疼︰
陳妤的父親和王佔竟然另有協議，現場的故事節奏一下混亂起來。
劇組道具散亂，桌上擺著喝過一半的礦泉水瓶，
為陳妤父親解決仇家——這些劇情文字在她腦中反復閃現。
她再次低頭，指尖壓在劇本上，強迫自己耐心看完來源不明的情節。
為了利用並解救王佔，還給王佔下了毒藥，每個月都得去陳妤父親那兒拿解藥。
她望著劇本眉頭未展。
司郁吸了口氣，“……”只是發出很輕的聲音，幾乎落入背景中。
她下意識地搓了搓手指，眉心已成川字，一時間仿佛周圍空氣都凝固了。
她試圖喚回理性，聲音低啞︰“怎麼感覺，這劇情越來越離譜……”
劇組共鳴燈光略微晃動，照在她臉上，顯得輪廓有些凌亂。
她喃喃自語，再次翻動劇本，紙頁帶著一絲粗糙觸感，在安靜空氣中異常清晰。
她低垂眼楮，無答案可尋。
溫少冬彎腰湊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手掌踫到布料時帶來微熱觸感。
“沒事，你演得挺好，這些奇葩劇情，大家都一樣難受。”
空氣流動得很慢，導演室里的燈光由亮變暗，提示下一個場景快要開始。
溫少冬站定後環顧一圈，眉頭壓低。
雖然溫少冬自己也不明白徐導為何願意接受如此倉促又突兀的結局改動。
司郁抬眼，視線逡巡到溫少冬臉上，遲疑著問︰
“可是王佔這個結局，真的會被觀眾接受嗎？我怕到時候，粉絲把我們罵得比編劇還慘。”
她說完，眼神輕輕滑向窗外，似乎並不確定自己的判斷。
溫少冬倚在道具桌邊，手臂抱胸，腳尖點地，神情帶上一種習以為常但又略顯無奈的玩味。
他挑了挑眉，聲音輕松而略帶一絲調侃︰
“你要知道，這種‘反轉兄控’設定，就是給觀眾增加刺激感的。大家罵歸罵。”
司郁短暫愣神，話卻沒出口。
她抬頭望向溫少冬，手指在劇本封皮上繞圈，不太確定地開口︰
“可是情感線這麼詭異，陳妤剛才情緒很不對……她會不會鬧意見？”
她的語氣有些收縮，聲音壓得很低。
溫少冬抬手在後頸捏了捏，透出一點疲憊，之後懶懶地伸開胳膊打了個小幅度的懶腰，
嘴角勾著淡淡的笑。
“陳妤那個人，說白了受不了自己角色被牽連補拍這麼一個鏡頭，她跟李森森那邊關系比較近。這次城牆倒了，她心里也堵得慌。”
“這是陳妤第一次露臉，選的角色也是和自己同名同姓的，想要借此機會出個名，這個角色機會好像也是李森森給她爭取的。”
司郁輕輕應了一句，嗓音如蚊。“嗯。”
她順勢望向遠處，那里燈光昏黃，
陳妤拽著劇本快步離去，整個人隱在空寂過道，身姿略顯單薄，腳步透著急促。
溫少冬注意到她眉間的猶豫，原本唇角的笑意漸漸收斂。
他輕側身子，聲音低了幾分，語氣也柔和許多，
視線停留在司郁捏緊劇本的手上。
“你別多想了，劇組這種風波天天會有。大家演戲時各憑本事，戲外誰都一樣，都是普通人。”
室內燈光微晃，映在兩人之間的劇本紙頁上。
司郁下意識用指尖摩挲劇本，鼻尖有些皺起，開口道︰
“現在合作怎麼進行？導演還要補拍兩個人的對峙那場嗎？”
溫少冬微微靠近，目光溫和地掃過窗外的光線。
他又恢復之前的笑容，眼角透出幾分真切的愉快︰
“你別往心里去，對戲就按劇本走。氣氛越帶起來越好，你如果願意，晚上約陳妤吃飯，關系能緩和不少。”
司郁腳步略微後退，刻意拉開一點距離，手里劇本被她卷得更實。
她倒不是那麼願意。
她低頭盯著紙面︰
“這劇本，要是演砸了怎麼辦？”
空氣里浮動著細微的安靜。
溫少冬雙臂環抱假裝不耐煩，
突然“哼”了一聲，
將身姿端正，眉頭皺起，一副凶狠的模樣︰
“王佔兄控被反轉還不算完，還變出了雙標怪，這劇本是誰編的？下回必須親自找編劇訓話！”
司郁忍不住抬手掩嘴笑，嗓音輕快，房間里的緊張氣息頓時松弛。
她故意模仿溫少冬的動作，夸張地揚起眉毛，聲音壓得更沉︰
“那下次，能不能讓這種角色直接活到最後，跳過那些改動？這個麻煩，本來死了的還得寫活。”
溫少冬用手在桌邊輕敲，嘴角一動，語氣透著揶揄︰
“這話說的，我多大權力？”
司郁低頭翻動劇本，紙張摩擦在指間，她神情更顯認真，終于抬頭︰
“你覺得觀眾到底喜歡什麼爽點？我看他們嘴上不說，但死個人也接受不了，現在這個結局太魔性了。”
溫少冬從桌子上拿起水瓶，擰開蓋抿了一口，揉了揉額角，嘴里帶著苦澀的笑意︰
“爽點有很多方式，強強踫撞、主角一路無敵，都很討喜。這場戲，人設已變，要你演出既虐又酷，其實你原本的氣質偏陰暗。”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
司郁側耳靜听，視線在戲服袖口上逡巡。
她聲音低下來，問得仔細︰
“你建議我怎麼演後面這場？”
溫少冬眨了眨眼，拿起劇本遞到她跟前，
指關節貼住封面，表情轉向嚴肅︰
“比如這一場，首先用目光壓住我，台詞要冷利，然後突然用一個反常動作——搶台詞或嗤笑，能制造突破。”
司郁用力握緊劇本指縫，深呼吸一口，
調整肩膀的姿勢，將整個人情緒都往冷靜拉近。
“哥哥旁人都能逆襲，可我們憑什麼被命運困住？”
溫少冬眼神即刻亮起，他上半身微微前傾，順著接話︰
“如果命運還能讓我翻身，我早就在故事之外等你了。”
兩人的表演推向高點，屋內氣氛升溫，
隔壁劇務和副導演都放下手中工作，無聲注視著這一幕。
就在此時，導演腳步穩健走近，手里還握著場記單，
將兩人的對峙盡收眼底。
他聲音沉靜︰
“你們剛才那狀態非常好，待會就按照這個思路再來一遍。”
司郁瞬間收斂所有情緒，臉上的戾氣尚未褪去。
她偏頭望向溫少冬，眼里閃過一絲求證快意︰
“剛才那句，是不是過于狠了？”
溫少冬嘴角泛起意味不明的笑，手掌在衣角上來回搓著，
聲音低道︰
“狠一點好，觀眾愛看就是這個感覺。”
導演將劇本重拍在桌面上，
“來，機位準備，五分鐘後開始正式拍攝。”
遠處陳妤端著水杯，行至近前時腳步微慢，杯壁反射燈光落在她面龐。
她只用視線鎖定司郁，語氣嚴肅︰“你準備好了麼？”
司郁抬眉，眼神沒有任何搖擺，
沉穩應道︰“準備好了。”
雖然不知道陳妤為什麼又突然跑回來跟她說話，
司郁站在走廊盡頭，眼神掃過對方匆促的步伐。
她手指無意識地捏了下衣帶，呼吸平緩，
視線短暫落在地面的光斑上，卻沒主動追問緣由。
但是司郁也不想隨隨便便和別人結仇。
牆上的鐘滴答作響，空氣里只有劇組散場後的零碎腳步聲。
這一天戲都還好，就是劇本不敢苟同。
臨離場前，她低頭翻了翻劇本頁面，紙張邊角留下指腹的粗澀觸感。
現場燈光依然亮著，讓文本的字跡變得越發清晰，但內容卻讓她無法理解。
出乎意料的就是，原本氣氛還有些緊繃，大家討論完最後一場戲後安靜下來。
棚內的一角堆著未歸位的道具，空調運作時輕微的風聲夾雜其中，讓整個空間顯得松弛。
本來徐導這人喜歡加班，往常收工時分總要把鏡頭反復兜圈，
演員們多半會拖到很晚才離開。
桌上咖啡杯還殘留溫度，誰都提前做好待命準備。
沒想到今天拍完一條鏡頭還有半小時的時間就下班了，
他驀地宣布收工時大家面面相覷，場記還在翻下一場安排。
工作人員放下手里的話筒，帶著點遲疑往外走。
一點沒準備拍下一段。
司郁听見副導演小聲交代場務不用換場，心頭暗自驚訝。
片場突然安靜下來，只余偶爾冒出的談話聲，走廊里逐漸涌出準備回家的演員。
司郁一臉莫名地背包回家。
她停住腳步，抬手理了理額前碎發，背包隨動作晃動。
離開化妝間時，她望一眼沒熄滅的射燈，神情帶著難以言明的困惑。
溫秋接溫少冬的時候，則是十分有深意地和司郁打了個招呼。
停車場邊，空氣混雜著車尾氣和草地濕潤的氣息。
溫秋走近身邊，眉梢微揚，肩膀不著痕跡轉向司郁。
溫秋微笑道︰“最近可還好，祈玉？”
他一邊插著手，一邊側身掃過司郁和溫少冬，
聲音壓得不高，卻帶著某種揣度。
司郁頷首︰“還不錯來著，就是今天下班早讓我有點不適應。”
她說話時視線略微偏向車身，腳下輕輕踩了踩地面，低調回應。
溫秋輕輕笑了下，語氣意味不明︰
“徐導這人行事向來隨心，今天能提前準時放人算是奇跡。”
他的喉結微微上下，右手指在口袋里輕推手機，與視線舉止一樣克制。
他看似隨意地把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眼神不經意落在溫少冬身上，
臉上沒有太多表情，所思卻難以捕捉。
涼風吹過停車場邊緣，卷起幾片落葉。
“你們兩個人，搭戲的狀態我听說蠻不錯？”
溫秋淡淡問出這句，目光在兩人之間停頓，嗓音壓低幾分。
他無意識整理了下袖口，試圖解讀彼此的距離和氛圍。
兩個人沒有達成什麼對他不利的合作關系吧，溫秋想。
眼中閃過一線審慎，習慣性望向遠處等車的人群，
心底那股隱約擔憂藏在動作深處。
溫少冬翻了個白眼，懶洋洋靠在車門邊，有些得意道︰
“那當然，祈玉現在進步大，我都怕他演過頭把我壓下去。”
他手掌敲了敲車頂，語氣輕快，身體微微後仰。
司郁微微一愣，嘴角輕揚，只是淡淡地笑著，並不多回應，
左手滑過背包鏈扣，露出難以掩飾的專注。
她的眼底分明藏著一絲躍躍欲試的光芒，瞳仁深處凝著期待。
她正要開口客氣兩句，指尖剛踫到劇本邊緣，
忽然瞥見陳妤從樓道口出來，神色依然有些抵觸，
步伐不快，臉色略顯冷淡。
她低頭刷手機，拇指滑動屏幕，屏幕微光映在顴骨上，不抬眼看其他人，明顯疏離于熱鬧之外。
溫秋收回目光，看了眼陳妤，忽然輕聲道︰
“劇組要拍新結尾，你們幾個最好互相照應點。風評也是要靠大家一塊拉起來的，別到時候被噴慘了才後悔。”
他說得平穩，聲音隨夜幕變暗而顯得低沉，
隱含提醒意味，眼神定在陳妤身上片刻。
這是在提醒陳妤了。
場面因他的話略有靜默，陳妤抿唇，停下腳步，
片刻後繼續低頭快步離開，
只留下鞋跟敲擊地磚的微弱聲音。
說完他便“ 哧”一聲打開車門，動作干脆，
在車燈投下的陰影里取了鑰匙，門鎖彈開聲清晰。
他側身迎著外頭風，視線一轉便對溫少冬示意。
朝溫少冬︰“上車吧。”
語調不徐不疾，他伸手拉開車門，站在車旁等候。
溫少冬沖司郁甩了甩手，語氣自來熟，
“晚上跟我們一起吃飯？放松一下，別總琢磨劇本那些怪劇情。”
他說完晃了晃手腕，車門反光落在臉側，神情帶著邀請和調侃。
司郁猶豫了一下︰“算了，我還得回去照顧家里人。”
她用背包帶絞動手指，看向不遠處的街燈。
身形微微向外移開，嘴角維持禮貌的弧度，卻沒有繼續搭話的意思。
好像燕裔還等著她吃飯呢。
畢竟有張黑卡呢。
拿錢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