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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酷熱驕陽沉重壓在這片焦渴百年的沙丘廣漠上,碾出著火上升的干裂空氣。五名白袍人騎乘棕黃駱駝,無言穿行。他們渺小,遲緩。
其中一人似是忍受不了嚴酷環境或沉默氣氛,擺出甜絲絲的語氣說︰“一趟艱苦的旅途,不是嗎?”
無人接話。
他遺憾地聳了聳肩。
“你大可不必走這一程,書記官。”過了半晌,一個蒼老遒勁的聲音說道。
他宛轉回答道︰“德維特,請您稱呼我德維特,就像朋友一樣。”
“這名字讓我惡心。”
“我的榮幸。”他甜甜地說,環顧左右,頷首致意。
“我講一個小故事給你們听吧。旅人行至海邊,看到一叢散落的貝殼。他信手拾起一片。不是這一片或那一片,也不是最好的或最差的一片。恰恰是這一片。知道嗎,我的名字也像這片被拾起的貝殼。“
接著他問︰“您說這其中是不是有埃努神的真意在?”
蒼老遒勁的聲音回答他說︰“埃努神無處不在。”
他變得十分高興︰“啊,偉大、崇高和慈悲的無處不在的埃努神,請庇佑您的忠僕此行順利。”
“喲,我們的德維特改信了?”高大強壯的身影嘲弄道。
“嗤,我情願他信仰金子。”
“瞧您說的,我的朋友們啊,無上的埃努神深深存在于每個遺民心中。”他嗔怪道。
“怪不得有人說你是糖水調成的。”
成熟知性的女聲響起︰“有的人,嘴里吐出誘人蜜糖,衣袖里卻藏著傷人利劍。”
“呀,不愧是以美麗智慧著稱的賈思琳,一看就看穿了我的本質。”他仿佛絲毫不受影響,依舊勤勤懇懇地釀造蜂蜜,“只不過呀,我用蜜糖招待朋友,利劍嘛,用來對付敵人。”
他粲然一笑,轉頭深深注視她,發出甜蜜的嘶嘶聲響︰“惟願所有與主人為敵者,靈魂被毒蛇撕咬,墮入冥土,沉淪永世。”
白淨圓臉龐上,眼楮彎成細線,嘴角向上揚起,他露出既幸福又激動的天真無暇般的孩童神色。
賈思琳好像看到了他所描述的那幅場景,不禁打了個寒顫。
“說得好。”高大強壯的身影哈哈大笑。
“我們到了,就在前面不遠。”泰倫斯平靜地說,手中寶鏡急速閃動。幾人默契結束了先前話題。原來,此人才是隊伍的領導者。
“令人激動的時刻要來臨了,主人的事業即將開啟宏偉篇章。”糖人詠嘆道。
其余幾人雖未開口,但從下駱駝的矯健身姿來看,心情同樣激動。
泰倫斯說︰“鄧普斯,麥爾肯,賈思林,我們開始吧。”三人點點頭。“德維特,勞煩你看顧好我們的駱駝。”他說,頷首致謝。
德維特放平嘴角,朝他微微鞠了一躬。“您使我如沐春風。我將按您的吩咐照辦。”他說,收拾好韁繩纏在一起。
他們行動。一人領頭,三人稍稍落後,四人前進大約500米後,散開呈菱形坐下。
不一會兒,沙海泛波,大地搖晃。
真的像是埃努神醒了,德維特心想。他攥緊韁繩,竭力安撫受驚的駱駝。風沙漸起,四人身影慢慢地和漫天黃沙——膨脹,擴張——融為一體。“咳咳,咳咳。”他背過身,捂住口鼻。
等到風沙聲變小,他轉過身,望見開裂的沙海中已升起一座高大廟宇。頂端猶在滑落細沙,像一道道小小的瀑布,又好像一件被微風吹起的美麗薄紗。
“成功了。”他高興地說,牽著駱駝走上前。
廟宇形制簡約,六十四根盤蛇石柱撐起光滑廟頂,柱頭有渦卷和卷曲溝槽裝飾。山形牆上雕刻了月亮、星辰、鮮花和蛇。十六級台階盡頭,有兩個盤起的蟒蛇雕像,一黑一白,像是廟宇的拱衛者。
“靈蛇,平頂,列柱式。不知道是圖摩西斯王朝的哪一位?”他咕噥道。
泰倫斯率先從沙地起身,隨後是鄧普斯,過了一會兒,麥爾肯也站起。賈思琳在四人注視下緩緩起立,面容依舊有些蒼白。
“召喚秘法對你來說消耗太大了,服用一些補給品吧。”頭領對她說,“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
她點點頭,服下藥水。她看上去確實顯得很疲累,一縷酒紅色卷發從她的兜帽里調皮地垂落下來,為干枯的世界增添了一抹亮色。原來,她是一干人之中最為年輕那個。
德維特似笑非笑,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她嫌惡地看了他一眼。
“我的姐妹,你有福了。”德維特指著蟒蛇雕像說。
“我恢復好了。”賈思林沒有理他,走出人群。
他湊近,甜絲絲地問︰“你在祈禱嗎,在感謝埃努神的庇佑?”
“我們繼續?”麥爾肯說,看到泰倫斯點頭,大步前進甩開這兩人。“來吧,鄧普斯。”後者並排跟上。
兩人在雕像前站定,從口袋里摸出兩團變換不定的土黃色物什塞入白玉、黑玉蟒蛇雕像的口中。
霎時間,雕像浮現魔力光暈,蟒蛇好像活了過來,鱗片顏色鮮艷生動,紋路縴毫畢現,尤其是兩者那對綠寶石和紅寶石蛇眼,發出湛湛光芒。
綠光紅光仿佛受到捆束似的,按照某種神秘線條,在廟宇石質地面上徐徐前進,漸漸勾勒出一幅繁復圖樣。
只差最中心的一處空缺了。
泰倫斯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朝空缺處倒入一大管殷紅如血的液體。它發光,流動,凝固,最終形成一行楔形文字。“我的後裔︰長眠于此的,是埃努神寵愛的,月亮和星辰之子,偉大的圖摩西斯三世,靈蛇之王。”他念了出來。
驀地,廟宇中央的地面上,厚重石門轟隆隆開啟了。出現一條通往地下的幽暗台階。
鄧普斯狠狠一笑︰“布置舞台,準備一台好戲。”
“偉大、崇高和慈悲的埃努神,您忠誠的,卑下的僕人德維特感謝您的垂憐。主人,主人您看見了嗎,您要保重啊。嗚嗚嗚。”他痛哭流涕。
“若不是儀軌丟失,本不用損害聖體的。”泰倫斯對四人說,“諸位,我們需努力啊。”
鄧普斯三人稱是,德維特尤為贊同,他抹掉眼淚連連頷首。
“那麼,‘血色玫瑰’計劃啟動。”泰倫斯見他們已做好準備,宣布說,“按原計劃,我領頭,麥爾肯和賈思琳保護德維特,鄧普斯殿後。”
“嚴格按照我的腳步前進,一步也不要差。此外,不要觸踫任何東西。”泰倫斯強調說,“就我所知,這位靈蛇之王的脾氣不算太好。”說完,他帶頭走進地下階梯,隊伍依照列陣依次前進。一行人消失在幽深寂靜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