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瓦爾農場
“另外，”魚先生伸出一只胖手，點了點阿末和另外兩只看起來稍微強壯些的蜥蜴，“我要征調這三個家伙。不會影響到畜牧場的正常運轉吧，牧神先生？”
“正常”這兩個字被格外強調了，牧神又是一陣顫抖。
“不會的，尊貴的先生。”
魚先生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盡快回去看郵件吧，春華。”他冷冷地吩咐道，“這幾天關好加工場的大門，別再讓什麼蒼蠅蚊子飛進去。”
春華先生頷首行禮，魚先生卻看也不看，帶著三只蜥蜴轉頭遠去了。
畜牧場的大門在魚先生身後緩慢閉合。
他的身體于是滑行著向下，最終雙腳落地，拖著長袍緩緩走向前方。
那里停著一輛加大號的棺材型純黑轎跑，後門已經打開，濃郁的詭氣從里面彌散出來。
魚先生行了個古怪的禮，這才小心翼翼地彎腰坐進去。
“怎麼樣？”一個清脆的女童聲問道。
魚先生陰沉著臉，幾秒後，他謹慎地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指揮官大人，我認為，我們應該迅速實施全面戒嚴政策。”
“哦？”女童尾音揚起，“說說您的判斷呢，魚先生？”
魚先生打開自己的頭顱，從里面藍灰色的膠狀物里揪出一小團，展開成一張可以顯示影像的粘膜。
他一面向後座的存在展示，一面解釋道︰“如您所見。通緝犯至少已經去過三個地方︰畜牧場、屠宰場和加工場。”
轎車的最後面坐著一戴著華貴黑紗的詭異。
她點了一下頭，似乎在專注地看著影像。
“我們搜查到屠宰場的時候，阿末實際上是發現了一道蹤跡的。”
魚先生操著尖利的嗓子語調平穩地說。
“阿末跟著蹤跡，一直走到了辦公樓處。只是，當時辦公樓閘門禁閉，情況又很緊急，我們根本沒有想到要進入搜查。”
他晃蕩了一下手里的粘膜，把圖像快進到後期。
“這一段是我們去加工場搜查的畫面。”
那道嬌小縴細的身影很感興趣地向前伸，說︰“這里什麼也沒有。”
影像中，阿末只在貨車停留過的地方嗅了一圈，便朝著視角的方向搖頭。
“是的。”魚先生緩緩道，僵硬的胖臉上第一次牽出一個笑容。
“指揮官大人，我們的獵物確實聰明。你看，他很懂得如何給對手制造錯覺。”
“另外，恐怕情況比我們想象得要嚴重得多。”魚先生臉上出現了一種近乎狂熱的神情，像一個酒鬼喝到了世界上最優質的美酒。
指揮官帶著蕾絲手套的手托著腮︰“說說。”
“一些細節。”魚先生沉醉地說，“一些細節。我給您再展示一遍其中三個片段。”
第一個片段，是屠宰場內，蜥蜴大口大口食用牛內髒的場景。
魚先生很有耐心地等到蜥蜴吞噬完八爪魚後從車上爬下來。
他很恰當地暫停了畫面，從這個角度，能夠很清晰地看見蜥蜴制服下方隆起的胃。
黑紗下，指揮官的視線被這鼻涕質感的熒幕給黏住了。
魚先生尖聲分析︰“您看，這里面有太多的漏洞了。”
“從一開始，我怒火攻心，想當然地認為蜥蜴是罪魁禍首，那一車的牛肉都被它吃掉了。”
“可是實際上，它只吃了一點兒牛的內髒，肚皮就快要被撐破了，更別提畜牧場早上反饋的【幾十頭牛】。”
“這是第一個問題︰這些牛肉到底去了哪里？我們的小獵物是如何讓它們憑空消失的？”
魚先生扯開嘴角︰“答案就在這里。”
第二個片段，是阿末在屠宰場里的表現。
阿末一路嗅到辦公樓邊，再沿著另一條路線返回原地，在魚先生詢問後，它說︰
“蜥蜴的味道停在了那棟辦公樓門口，隨後又返了回來。”
魚先生沒有張嘴，這略顯模糊的聲音是從他的胸腔中發出的，此刻他就像一只大號的詭異播放器。
影像中，蜥蜴繼續說道︰“回來的那條線路多了肉畜的氣息，但是煙味兒消失了。”
魚先生笑了，贊嘆道︰“您看，他多聰明，一下子就給我們制造了誤區。”
“他把煙味、頭發味和蜥蜴味故意混淆在一起，引導我們去抓捕蜥蜴，費了太多時間。”
“而事實上，這個【煙味兒消失、蜥蜴味道還在】並且【辦公樓閘門關閉】的細節，向我們展示了另一種可能性。”
指揮官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這種可能性就是，這個通緝犯和蜥蜴一起進入了夜間屠宰場的辦公樓。”
“也就是在辦公樓內部，發生了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魚先生說，“這是關鍵。至于他們是怎麼能夠大搖大擺進入辦公樓的——”
魚先生把畫面調整到異碎那具已經完全干癟的身體上︰“屠宰場有一個主管遇害了。這兩件事之前，顯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指揮官清脆地問道︰“那麼，您說的肉牛消失的答案是？”
魚先生說︰“很簡單。那只詭異在辦公樓內做了一些手腳，去掉了身上的灼燒味道。接著，他跟著蜥蜴一起折返回卡車，就在卡車上殺死了所有的肉牛，把它們藏到了儲物設備當中。”
他停頓了幾秒︰“大人，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釋得通的做法。”
第三個片段，是他們沿著氣味一路追到加工場的場景。
秋實先生怒吼之後，加工場的大門緩緩開啟，蜥蜴駕駛著那輛卡車飛快地沖出來，撞飛了魚先生。
“這里值得注意的是，”魚先生冷冷地笑著，“加工場內部門禁的位置。”
清脆的童聲機械而冰冷︰“確實。從大門沒完全打開的位置看，蜥蜴駕駛著卡車沖出來之前，車頭離門邊是有距離的。”
“蜥蜴坐在駕駛座，絕對沒有自己刷開門禁的可能性。”
“而你最開始播放的搜查加工場的片段里，那只蜥蜴並沒有在門禁處嗅出什麼。換言之，通緝犯甚至根本沒有去門邊。”
魚先生諂媚地說︰“大人英明。”
他臉上再次出現了那種非常陶醉的表情。
“如您所見，加工場很有可能有別的內奸……連秋實都有很重的嫌疑。畢竟他當時就在卡車旁邊。”
“這樣的情況，非常嚴重，不妙哪。”
指揮官靜靜思索著。
“大人。”魚先生笑出了一口涂成黑色的牙齒，“您再看最開始我們搜查加工場的畫面。我們折返加工場之後，並沒有發現頭發氣味深入的痕跡。”
“那只狡猾的東西，在我們折返回去搜查之前，恐怕就已經沿著他留下的味道路線返回了。”
“我們沒有更多的證據，所以先大膽假設。”
魚先生沉穩地說。
“那樣的路線只有兩條，一條通往屠宰場，一條通往畜牧場。”
他抖了一下粘膜，上面的畫面消失了，出現了一副標注著清晰路線的草圖。
“他不可能通往畜牧場的，因為我們沒過多久就原路返回了，但是沒有跟他撞上。”
“所以，還剩下唯一的一種可能。”
魚先生猩紅的眼楮閃爍著︰“他在屠宰場，很可能就藏在里面。”
“里面。”指揮官若有所思地重復一句。
魚先生有些如痴如狂，顯然已經被勾起了很大的興趣。
“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竊取權限，能對付得了喪魂二級的異碎，能奴役喪魂三級的蜥蜴，甚至可能脅迫了喪魂四級的秋實。”
“那麼，我保守估計，他的實力應該是在喪魂四到五級左右。”
“說得嚴重一點，他對付暮雨是足夠了。甚至對朝雲、春華，也有一戰之力。”
他把那張熒幕重新窩成一團膠質物，塞回腦子。
“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我們所能做的，也只是這樣大膽猜測，小心求證。”
“大人，”魚先生笑起來，“我希望您提前給我行動指令和【搜查令章】，在統一發郵件之前。”
“既然秋實先生都有重大嫌疑，我們就不能再冒這種【能讓他看到郵件】的風險……”
“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帶著阿末他們和安全部的成員，包圍住屠宰場、畜牧場和加工場。”
“今天上午，唯獨屠宰場的朝雲、暮雨先生沒有出現，十分奇怪。”
“我要求對他們以及秋實先生，進行關押審訊。順便，我要進入辦公樓，尋找更多證據。”
指揮官抬起手，一枚更小、更精美的猩紅色徽章落在魚先生手上。
“立刻！”她嚴厲地說。
……
宋均窩在皮椅里，手上的紅茶冒著氤氳的熱氣。
辦公室里一片其樂融融，無面詭在小心地維護朝雲的那張臉，獨眼、蛞蝓和干尸在打牌。
林楊坐在宋均旁邊，小心地把那兩包【癮藥】擺在桌面上。
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對了，你不是說，詭異是有等級的嗎？那麼如果他們真的查到這里的話……”
他抬頭看了一眼氣質 人的無面詭，飛快地往宋均身邊靠了靠︰“你確定這個喪魂三級的詭異，可以毫無破綻地偽裝成喪魂五級的詭異嗎？”
“不確定。”宋均無所謂地說，喝掉一大口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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