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听眾最容易被講述者牽著思緒走。
誠參和尚那娓娓道來的故事，就像一張精心編織的網，將壯壯和姚沛暖的注意力牢牢困在其中。
他們完全沉浸在對方描述的那些寺廟禍事之中，竟不自覺地認同了那些人的身份，真的只是些佛門修行者。
壯壯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自他記事以來，那座寺廟就是他的整個世界——晨鐘暮鼓，誦經打坐，師父的教誨，師兄們的玩笑，甚至那些比他年紀還大卻以師兄稱呼自己的師弟，都是他生命中再真實不過的存在。
他記得藏經閣里永遠飄散的檀香，記得齋堂里熱氣騰騰的素面，記得師兄弟們偷懶時，師父一來就裝模做樣的認真。
那些畫面在腦海中鮮活如昨，可如今，那些人卻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掐進掌心，指甲在掌心留下幾道深深的月牙印。
喉嚨里像是堵著一團棉花，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姚沛暖輕輕踫了踫他的手臂，低聲道︰“壯壯？”
壯壯猛地回過神，眼眶卻已經紅了。
他用力眨了眨眼，生怕眼淚掉下來。
雲奕站在一旁，旁觀著這一切。
他敏銳地注意到，誠參在講述時巧妙地避開了最關鍵的信息——那些人的真實目的。
雲奕本可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對待誠參，但看樣子，對方好像要將壯壯帶走似的。
再找一個西謨人當向導並非難事，但在這危機四伏的邊陲之地，信任比黃金還要珍貴。
壯壯雖然修為不高，但這一路走來，他們之間已經建立起某種微妙的默契。
更重要的是，這個看似憨厚的小和尚身上藏著些許秘密，又是心思純粹，不听也沒察覺出異樣來。
雲奕的問題讓誠參陷入了沉默，那雙略顯疲憊的眼楮里不安的神情一閃而逝。
“寺內的藏經閣都是師兄弟們翻遍的經文，這些年里還大修過一次，里面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
他說這話時，目光微微下垂，像是在回憶，又像是在刻意避開雲奕銳利的視線。
接著，他輕輕吸了口氣，喉結滾動了一下，繼續道。
“當晚太過混亂...師父和方丈師祖也沒來得及說清楚...我們便四散而逃了...”
場面再次陷入了沉默，姚沛暖偷偷觀察著對話的二人，冷靜下來也開始思索其中的利害。
對比起涉世未深的和尚，雲奕卻更像是一個老油條般游刃有余，抓住了節奏，馬上乘勝追擊，步步緊逼。
“不知道也算是好事，起碼那些人應該不會繼續找你。”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刀般刺向誠參，手指輕輕敲擊著劍柄。
“壯壯修為不高，你將此事告訴他，是希望他不要暴露來歷，還是想讓他回去看看？”
誠參沒有回應雲奕的問題，而是看向壯壯，毫不避諱的問道。
“壯壯，這幾位施主是你何時認識的？”
壯壯也察覺出氣氛變得緊張，他能感受到雙方似乎都很小心謹慎，又都關心著自己，
他吸了吸鼻子，拭去臉上的淚。
“我與雲道長在東魏國相遇的，一路同行快一年了，姚施主要晚一些。”
誠參倒扣著手掌，掌中金光引而不發，握著壯壯的手腕。
對于壯壯的說辭，他心中已然信了八分，除非對方布局久遠，這樣的可能又微乎其微。
“能信得過最好，師兄還不知道他們找的是什麼，你切記，莫要在外面透露你自己的來歷。”
說罷，他朝著雲奕雙手合十鞠躬道。
“我這師弟愚笨，一路上多謝道長照料，請寬恕貧僧這個無理的要求，還請道長將壯壯帶離此處，越遠越好，能回東魏國就是最好的去處。”
壯壯一愣，他也認為誠參有帶著他一起回達拉蒙克山的打算，不曾想對方直接將自己托付給了雲奕。
事情的進展與雲奕所想的截然不同，不等他回應，識海中不听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這大光頭說話真真假假的，又有他識海靈台遮掩，本大爺也分不清楚，不過這最後一句沒什麼問題。”
全程關注的不听也讓雲奕清晰了不少，他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茬。
“恕難從命，不瞞誠參師父，我們還有些事情要做，需繼續往北走。”
“往北走…”誠參喃喃的重復了一句，隨後左右看看，明明能一眼看盡的屋子，他的目光像是穿透了牆壁，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往北沒什麼問題，可北面什麼也沒有了，並且溫度會開始降低，冰冷的沙子不比炙熱的沙子安全。”
“人各有命，師父之後的打算我就不問了。”雲奕這一次不再是抱拳，而是拱手作揖，點點頭。
說著，伸手拉著壯壯便準備離開。
哪知以往都溫順憨厚的小和尚，此刻像是一只倔驢，一根釘在地上的木頭樁子，紋絲不動。
“雲道長，我…讓我跟誠參師兄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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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奕識趣的松開手，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越界了，竟開始干預掌控起對方來。
“他說的都是真的？”姚沛暖看著靠在石柱上的目光迷離的雲奕，問出心中的疑惑。
雲奕听到問話，只是微微扭動了下巴，喉結滾動間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哼。
“我怎麼知道，不听說大概能有個八成。”
姚沛暖注意到雲奕修長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刀柄，眉眼間更是多了些煩悶，平日里總是掛著玩世不恭笑容的嘴角此刻緊緊抿成一條直線。
“壯壯本就是熱心腸的人，這一次听聞自家寺廟的噩耗，恐怕他會...”
“不管怎麼說，都是因為我，你們才會來西謨尋找「綠洲」，如果壯壯需要，我也會助他一臂之力。”
看著姚沛暖堅定的表情，雲奕知道她不是說笑，他擺擺手。
“算了，你這般修為，怕是厲害一點的武夫都不一定能打贏。”
與雲奕保持精神力連接的不听，似乎察覺到了困擾對方的事情。
“你擔心那些人與神遺教有關？”
“嗯，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們倒霉，前面遇見過好幾次他們惹出的大事情，我總覺得這里也有他們的痕跡。”
不一會兒的功夫，壯壯與誠參一前一後從屋內走了出來。
壯壯揉了揉泛紅的眼眶。
“雲道長，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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