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壯先是怔了怔,確認了幾眼後,勉強認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他抬手推開雲奕的長歌劍,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然後想要用手抹去對方臉上的髒污,進一步證實心中的猜測。
    哪知稍微用力,髒污又給暈開了,整張臉變得花里胡哨的,像是一幅被雨水打濕的水墨畫。
    “阿彌陀佛,誠參師兄,真的是你?!”
    壯壯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尾音微微發顫。
    他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上下打量著對方。
    眼前的男人佝僂著背,曾經剃得 亮的光頂如今長出了雜亂如野草的短發,被塵土染成了灰褐色。
    那雙總是含著慈悲笑意的眼楮此刻布滿血絲,眼窩深陷,像是兩個干涸的泉眼。
    不見僧袍,沒有念珠,只有一件破爛的灰色衣衫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衣擺處還沾著可疑的暗紅色污漬。
    記憶中的誠參師兄總是衣冠齊整,哪怕是最樸素的僧袍也漿洗得一絲不苟。
    往年盂蘭盆節時,誠參師兄站在佛前領著眾僧誦經的模樣,金紅色的霞光透過窗欞,為他鍍上一層莊嚴的輪廓。
    而眼前這人渾身散發著腐葉和血腥混雜的氣味,指甲縫里塞滿黑泥,連站立時都在微微發抖,活像個在亂葬崗里爬出來的孤魂野鬼。
    雲奕將壯壯兩人的反應盡收眼底,默默的將長歌劍歸入劍鞘,並抬手制止了打算在此敘舊的二人。
    “誠參師父對吧,這里可不是好地方。”
    說著,他朝著一側微微扭頭。
    誠參和尚渾濁的雙眼驟然清明,像是被冷水澆醒一般,更多了一份警惕。
    布滿老繭的手指下意識捻動,卻摸了個空——那串盤了二十年的紫檀佛珠早已不知去向。
    他喉結滾動,干裂的嘴唇微微顫抖,目光在壯壯和雲奕之間來回游移。
    “這位是......”沙啞的聲音像是從破舊的風箱里擠出來的。
    壯壯見狀,立刻朝誠參和尚鄭重頷首,動作間帶著幾分久別重逢的激動︰“師兄,這位…”
    他頓了頓,想起雲奕之前的囑托,繼續道。
    “這位是雲致道長,是我本次歷練結交的朋友,人很不錯,後面那位施主是雲道長的朋友,姓姚。”
    誠參和尚眯起眼楮,借著太陽明暗交替的余暉仔細打量。
    這個中年人看似樣貌尋常,也不顯露特別的氣質,靈氣波動稀疏平常,不像是高修,反倒像是資質平凡,熬了些許年歲才有此成效。
    相較于雲奕幾人,誠參對壯壯的了解更深刻,他知道這位心思單純的師弟有一項特殊的本領,就是那雙「慧目」,能夠分辨一個人的本性。
    與這兩人同行,就說明他認可兩人。
    雲奕不動聲色地垂了垂眼瞼,指尖在袖中輕輕一勾,懷里的不听立刻繃緊了身子,細軟的毛發根根豎起,像團蓄勢待發的絨球。
    他借著抱拳行禮的動作,將不听往衣襟深處藏了藏,目光卻如蜻蜓點水般掠過誠參和尚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那微微顫抖的指尖、不自覺後縮的右腳、以及喉結不自然的滾動,都像寫在紙上的密文般清晰可辨。
    “看樣子誠參大師不太方便?”
    雲奕的聲音渾厚有力,“尋一處僻靜之處方可。”
    誠參和尚聞言,布滿風霜的臉上閃過一絲窘迫。他下意識地搓了搓手,這個動作讓他破爛的袖口又滑落幾縷線頭。
    “有地方,有地方的...你們身上可帶足了金銀?”
    “當然,我還有不少!”壯壯趕忙回應著,從懷里掏出一只叮當響的布袋。
    砂岩石陣中的“客棧”還是讓雲奕有些驚訝。
    別說是像樣的屋子,不過是用法術控制砂石堆砌而成的幾間破屋,就算是這樣,要價甚至比榕城最好的酒樓還要高。
    當然,這客棧也並非一無是處,畢竟是法術作用,能擋風沙,隱去聲音,外人听不見,就是不知道施法之人能夠听見。
    雲奕也沒有抻頭冒尖,反正自己不多嘴,最多泄露的也是對方的秘密。
    進了屋子,誠參和尚便開始朝著壯壯聲淚俱下的傾訴。
    誠參和尚的聲音壓得極低,沙啞的聲線像是被砂紙磨過一般,帶著幾分嘶嘶聲。
    他佝僂著身子,脊椎骨節在破舊的衣袍下下凸起,像一串即將散落的佛珠。
    誠參所講述的故事乍听簡單,卻讓雲奕也情不自禁的豎起了耳朵。
    不知來歷的一伙兒人,趁著深夜,襲擊了誠參與壯壯所修行過的紫蘭莫耶寺。
    那是個沒有月亮的夜晚,紫蘭莫耶寺的銅鐘剛敲過子時。
    襲擊來得毫無征兆,先是守夜的銅鐘突然啞了聲響,接著整個寺廟的燈火一盞接一盞熄滅,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掐滅了似的。
    經過不听的佐證,雲奕已經能夠估摸出誠參和尚的修為大概在七骨境上下,已是不錯的修為。
    但在對方的故事中,這樣的修為根本沒有發揮出什麼作用來。
    那伙兒人的配置很高,不只有高修,還有特殊的合擊陣法,施展出的手段非八骨境也要避其鋒芒。
    對方的目標十分明確——藏經閣!
    紫蘭莫耶寺雖比不得城池中,有繁盛香火供奉的大寺廟,卻也是達拉蒙克山唯一一間供奉了「佛陀」與「神鳥」金身的寺廟,自然不會是逼仄狹小的地方。
    偷襲之人並沒有糾纏,瘋狂地、一股腦地往藏經閣涌去。
    他們早有準備,寺內布置的陣法要麼被破除,要麼直接用人力去填補。
    “方丈讓我們逃,說這些人一旦達成目的,還是會對我們趕盡殺絕。”
    誠參的瞳孔微微收縮,回憶中帶著畏懼。
    “我後來听說,寺廟被毀了,只剩下兩座金身,有師弟去城中求援,再無音訊,我便不敢貿然進城,那些人來的太過詭異,毫無征兆,我懷疑就是…”
    他頓了頓,下意識瞥了一眼雲奕。
    “你懷疑偷襲之人與你們一樣,都是和尚。”雲奕直截了當的說出了對方心中的想法,隨後又補充道。
    “我不清楚西謨的和尚之間是否有這樣的深仇大恨,只是多嘴問一句,你知道他們在找什麼嗎?”
    說罷,雲奕直視誠參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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