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斷然拒絕︰“不行,你還太年輕,再歷練幾年吧!”
霍去病叫道︰“可依照天幕所說的,我不久後就該出征了!”
劉徹劈頭蓋臉地訓斥了他一頓︰“小小年紀,不知天高地厚,你要是有個萬一,讓你舅舅怎麼辦?讓朕怎麼辦?!”
他看著英氣勃發的大外甥,到底還是不忍心太嚴格,循循善誘道︰“大漢的未來還是你們年輕人的,何必急于一時呢?”
霍去病怏怏不樂,見劉徹始終不肯松口,只好借口去看姨母,準備告退。
劉徹露出一個和藹地笑容︰“好,去看看你姨母吧,你姨母近日總是惴惴不安,你也去陪陪她,讓她安心。”
霍去病神情一頓,只見劉徹神情平淡,似乎只是無意間說了這麼一句話,隨即揚起笑容︰“知道啦,姨父!”
離開宣室殿,他立刻去了椒房殿。
椒房殿為皇後寢宮,顧名思義,殿內牆壁都是用椒粉涂抹,不僅看上去溫暖,更是芳香襲人。
衛子夫正在內殿紡織,听到宮人說霍侍中來了,立即欣喜地迎出來。
霍去病少年時便得皇帝看中,因此被任命為侍中,是皇帝的近臣,當年衛青也做過侍中。
皇帝這樣的安排,無疑是對霍去病寄予厚望,打算日後重用他。
衛子夫招呼外甥就座,又讓宮人端上一些點心,溫柔道︰“去病吃點點心,別餓著。”
霍去病︰“……”
為什麼姨母總是怕我餓著,我還能沒飯吃嗎?
他心里吐槽,但面上沒有表露分毫,姨母本就慈愛,待他向來是體貼溫和的。
後來說他早逝,姨母姨父更是把他看成了眼珠子,舅舅也對他更溫柔了。
霍去病很給面子,把盤中點心一掃而空,然後就開始向衛子夫訴苦︰“姨母,我和陛下說要去打仗,陛下不同意,說要讓我歷練幾年!”
“我哪里還用歷練?按照天幕所說,我明年就該隨舅舅出征了,陛下還拿我做小孩子!”
衛子夫安慰他道︰“陛下也是為了你好,你可是把我們都給嚇到了,二十四歲便早逝,陛下不知如何心疼呢!”
皇帝是看著霍去病長大的,又是皇後和愛將的外甥,比起自己的兒子,也差不了多少。
霍去病嘆道︰“我今年還不到二十歲,用得著這麼小心嗎?”
衛子夫不贊同地說︰“話不是這麼說的,戰場上千里奔襲,多傷身體,你打幾年仗,傷病就積累下來了。等你真的生病,就知道厲害了!”
霍去病好一番撒嬌,衛子夫就是不同意,還道︰“與我說沒用,這事還得陛下點頭!”
霍去病氣哼哼地說︰“等舅舅回來,我求他幫我跟陛下說。”
衛子夫輕笑道︰“你舅舅也不會同意的。”
她又讓人端來幾盤點心,霍去病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衛子夫就這麼看著他,目光慈愛。
忽然,衛子夫開口道︰“去病,你現在還稱陛下為姨父嗎?”
霍去病漫不經心地說︰“自然是稱陛下嘍,偶爾也是叫姨父的。”
他叫姨父的時候,通常就是他向皇帝撒嬌,求什麼事情的時候。
衛子夫眉宇間生出幾縷哀愁︰“以後在陛下面前,還是恭謹些吧。”
霍去病一愣,疑惑地說︰“怎麼突然說這個?”
衛子夫苦笑︰“自從看了天幕,我已經很久沒睡個好覺了。”
霍去病細細一看,果然發現衛子夫的臉色有些憔悴,只是被厚厚的妝容遮蓋了,因此並不明顯。
“每到晚上,我就忍不住胡思亂想,就算睡著,也很快驚醒,夢里都是巫蠱之禍時的情形。”
衛子夫道︰“尤其是陛下來椒房殿過夜的時候,我覺得我身邊躺的不是我的夫君,而是……”
她說不下去了,淚水打濕了妝容,她扭過頭,悄悄抹去。
霍去病沉默良久,說道︰“姨母,你應該早就知道,陛下並不只是你的夫君了吧?”
衛子夫是皇後,皇帝自然是她的夫君,可他更是皇帝,一個無情的王朝統治者。
她這個妻子,其實對他來說是可以拋棄的存在。
她早就知道這個道理,因此雲淡風輕,從不吃醋,皇帝也喜歡他的通透,這些霍去病都看在眼里。
衛子夫無奈地說︰“我的確早就知道了,可當我親耳听到他逼死兒女,殺了青弟的長子,我就快要裝不下去了。”
霍去病反問道︰“姨母最近可是愈發謹小慎微,不敢觸怒陛下?”
衛子夫一怔,問道︰“去病怎麼知道?比起從前,我確實更小心了……”
她不敢不小心,因為發癲起來是真的會殺人的!
霍去病嘆息︰“怪不得,今日我去見陛下,他特意說起這事呢。”
衛子夫聞言,後背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我謹小慎微,難道錯了嗎?”
霍去病搖了搖頭,說道︰“謹小慎微,自然是沒錯的,陛下喜歡忠厚本分之人,舅舅就是這樣。”
“姨母從前也做得很好,陛下嘴上不說,心里是喜歡的,可姨母現在變得比從前更加謹慎,就連陛下都開口了,這就是問題。”
他抬起頭,直視衛子夫︰“姨母,外甥斗膽說句不恭敬的話。”
“陛下喜歡本分的人,但不喜歡太刻意,姨母這麼做,只會讓陛下覺得你心有芥蒂,這對姨母,對據兒,都是不好的。”
他並不是只會打仗的粗人,在劉徹身邊待了那麼久,足夠他摸清楚皇帝的性格了。
皇帝是一個極度自我又極度自戀的人,在他看來,天下的一切臣民都應該理所應當地愛戴他,因為他是大漢的皇帝,是天下的主宰。
每個人都要愛戴他,順從他,這是他應得的。
他逼死兒子,逼死皇後,那又怎樣呢?他是皇帝,要誰死,誰就要死。
皇後和太子都是冤枉的,這很好,他可以為他們洗清冤屈。
但是,他們不能怨恨他,因為皇帝是不會做錯的。
巫蠱之禍,錯的是大臣,錯的是酷吏,但唯獨不是皇帝的錯,因為他也是被奸臣迷惑。
衛子夫做出比從前恭敬數倍的姿態,這在皇帝眼里不是本分,而是皇後在戒備他,在記恨他。
我已經補償你了,你卻依然記恨我,這是皇後應該做的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