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皇帝不耐煩地說︰“就當我是個寵妾滅妻的小人好了。”
他不喜歡別人肆意揣測他的私事,無論他對王皇後是什麼態度,只要他不曾廢去對方的後位,不就行了?
他已經夠對得起皇後了,還要如何?萬歷皇帝自覺對王皇後不曾虧欠,對身側愛妃又生起幾分憐憫。
他拍了拍鄭貴妃的手,安撫道︰“此生雖不能立福王為太子,但我會留下遺詔,冊立你為皇後。”
鄭貴妃兩眼含淚,倚靠在皇帝懷里,垂下的睫毛掩蓋住眼底的不甘。
她當然不甘,她的兒子沒有成為太子,她做了皇後,也只是一個空殼子,永遠比不上王皇後。
她不在乎皇帝究竟愛誰,她只在乎自己有沒有輸,如今看來,她已經輸了。
名分,儲位,她都輸得徹底。
李太後長嘆一聲︰“皇帝長大了,我也管不了了。”
皇帝小的時候,她可以嚴厲管教,如今皇帝已經長大,她這個太後能做的也有限。
【在國本之爭如火如荼的同時,鄭貴妃還牽扯進了萬歷年間的一樁疑案。萬歷十八年,一個名叫呂坤的官員寫了一封名叫《閨範圖說》的書,性質與《列女傳》差不多,講的都是一些賢女的故事,用來規範當時婦女的品德行為,沒什麼奇怪的,但問題在于他寫完之後,一個叫陳矩的宦官買下這本書,進獻給了鄭貴妃。鄭貴妃看完以後,覺得這是一個宣揚自己美名的好機會,于是讓人增加了十二個人,以東漢著名賢後明德皇後馬氏為第一篇,鄭貴妃本人為最後一篇,並為此寫序文。】
【隨後,鄭貴妃又讓家人鄭承恩和鄭國泰刻了一版新的《閨範圖說》,發行天下,看似是舊版的升級版,但很多東西已經不一樣了,有人混淆了舊版和新版的區別,將它們都當成了呂坤的著作。萬歷二十六年五月,時任刑部侍郎的呂坤上了一封名為《天下安危疏》的奏疏,本意是請求皇帝輕徭薄賦,安撫百姓,但有人將《閨範圖說》一書搬到了台面上,並為此大做文章。】
呂坤一愣,隨即氣得發抖︰“好啊,好啊,分明此事與我無關,卻毀了我一生的仕途,原來竟是陳矩搞鬼!”
他早就說了,這本書不是他獻給鄭貴妃的,他所寫的與鄭貴妃也沒有半毛錢關系,可事發後人人都指責他居心不良,他何其無辜!
鄭貴妃自己干得好事,與他有什麼關系?
他聲名盡毀,前途淪喪,直到今日才沉冤昭雪!
不少人尷尬不已,他們當初也曾跟著別人指責呂坤,誰曾想他真的是無辜的呢?
現在說這些,也完了!
萬歷皇帝臉色鐵青,他當時可是說,這本書是他賜給鄭貴妃的,現在打臉了。
鄭貴妃察覺他心情不好,也不敢說話了。
她承認自己是有些小心思,但因為皇帝的庇佑,她並沒有出什麼事,誰知道這事現在又被曝出來了。
早知如此,她就不該做這無用功!如今事沒辦成,她的名聲肯定又要變差了。
【吏科給事中戴士衡彈劾呂坤,說他把《閨範圖說》進獻給鄭貴妃,討好寵妃,然後又上書,居心不良。呂坤猝不及防背上了不懷好意的指控,立即為自己辯護,說這書只是假托他的名義,並非他寫的那一版,也不是他向鄭貴妃進獻的,談何討好鄭貴妃呢?明神宗一開始並沒有管這件事,因為牽扯到了鄭貴妃,本以為事情會就這麼結束,結果一個自稱“燕山朱東吉”寫了一篇名為《憂危 議》的跋文。】
【“朱東吉”朱家東宮太大吉,而這篇跋文題目的意思是在《憂危疏》的基礎上進行擴展,增添了呂坤奏疏中不曾提起的立太子問題,直指國本之爭。此人還說,《閨範圖說》中第一個記載的便是漢明德馬皇後,而馬皇後並非漢明帝的原配皇後,而是在明帝登基以後,從貴人晉封為皇後的,呂坤這麼些就是想要討好鄭貴妃,而鄭貴妃將此書重新刊印,也是在為自己和兒子增添政治資本。總之,在他眼中,呂坤不安好心,不然他為什麼在奏疏中獨獨不提太子一事?當時的國本之爭可還沒有結束呢!】
呂坤︰“……”
就不能是他不感興趣嗎?!難道關心國家大事,就一定要關注立儲一事嗎?!
他就不想提,有什麼問題?!難道一定要他請立太子,再挨皇帝一通斥責甚至是貶謫,才算忠臣本色嗎?
萬歷皇帝勉強說道︰“此事是委屈了他。”
他準備派人賞些錢財給呂坤,也算是補償了。
至于前途,那是沒可能了,妖書案事關鄭貴妃,他不能做多余的事情。
讓受到冤枉的呂坤官復原職,鄭貴妃等人又該怎麼處置?
為了貴妃和福王的臉面,他只能把這事壓下去。
朱祁鈺道︰“這就有些胡攪蠻纏了。”
呂坤不提立儲一事,可能是不想引火上身,卻被有心人曲解成這個意思,莫非呂坤得罪了什麼人?
或是有人想趁機把鄭貴妃拉下水?
【呂坤真的是太倒霉了,只不過是寫了一本很多人都寫過的書而已,結果作品被旁人進獻給鄭貴妃,而鄭貴妃又不知道打得什麼主意,重新刊印了一版,現在把他也拉下水了,問題是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鄭貴妃可能是真的有這個意思,但呂坤沒有,但還是被打為鄭貴妃黨羽,這就是妖書案。此事一出,不明真相的人都指責呂坤,逼得呂坤不得不稱病還鄉。】
【明神宗不能追查《憂危 議》的作者,又因其中提及鄭貴妃和其親眷,便將懷疑的目光放在了戴士衡和樊玉衡身上,懷疑他們就是作者,因為戴士衡是最先彈劾呂坤的,而樊玉衡在此前曾支持皇長子為太子,指責鄭貴妃。為了平息事端,他宣布《閨範圖說》是他賜給鄭貴妃的,又把樊玉衡和戴士衡二人抓起來拷打,安上了“結黨造書,妄指宮禁,干擾大典,惑世誣人”的罪名,貶到了偏遠地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