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養院，會診室。
林振興並不認可常黎華的說法，道︰“常爺爺，要不喊陳陽過來，一起交流一下？”
“振興，你關心爺爺的身體，這很好。但病急不能亂投醫！林老的身體，牽一發而動全身，是大事！保健組有完整的方案和長期的跟蹤，豈能因為一個年輕大夫的一次脈診就輕易推翻？”
常黎華目光如炬︰“陳陽指出的那些癥狀，我們並非不知，也一直在溫和調治。他開的這個方子……”
說著常黎華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明顯的慍怒。
“猛浪！太過猛浪了！這簡直是拿林老的生命在冒險！這90克熟地下去，是滋陰還是滋膩礙胃、困遏脾陽？這大劑寒涼沉降的藥力，萬一壓滅了林老那點本就微弱的命門之火，誰來負責？他陳陽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說著常黎華的聲音又變得溫和︰“振興，林老已經快九十歲了，如此高齡，怎麼能和年輕人一樣，要說林老的身體完全沒問題，那肯定是假話，可有些問題是沒辦法解決的。”
“難道我們這些人就不清楚，就不明白，我們都是庸醫？”常黎華的聲音再次拔高。
話音未落，常黎華竟當著林振興和幾位專家的面，雙手一用力，“嗤啦”一聲，將陳陽那張處方撕成了兩半！
“常爺爺！”
林振興驚呼出聲，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他萬萬沒想到常黎華的反應會如此激烈，甚至不惜當眾撕毀處方以示決絕。
這不僅是對陳陽醫術的全盤否定，更是對他林振興這個請陳陽來的人的極大不尊重！
“此方斷不可用！”
常黎華將撕碎的紙片重重拍在茶幾上，語氣斬釘截鐵。
“保健組維持原方案！繼續溫煦命門，引火歸元，溫補藥劑劑量再酌情減輕三分，務必以穩為主！振興，你關心則亂的心情我理解，但此事到此為止，莫要再提！更不許私下給林老服用任何未經保健組核驗的藥物！否則，出了任何問題，我常黎華第一個擔不起！”
偏廳內的氣氛降到了冰點。
趙教授等人面露尷尬，王萬平和李軍存則低著頭，不敢看林振興鐵青的臉色。
常黎華的權威和固執，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他不能容忍一個“後生小輩”挑戰他數十年為林老保健建立的體系，更不能接受自己“溫補固元”的思路被指責為“火上澆油”。
還有一點，文榮軒說的不錯，有些問題，常黎華是沒能力解決的。
這個沒能力解決放在林老如此高齡的患者身上，常黎華就不認為是自己的能力問題，而是覺得這是自然規律。
快九十歲的老人了，這是很正常的問題，每個人都會經歷衰老，經歷死亡，人到了一定年齡，身體機能出現問題，逐漸油盡燈枯，這種事別說醫生了，就是大羅金仙來了，也無能為力。
所以常黎華就覺得這是陳陽年輕氣盛，初生牛犢不怕虎。
真以為自己什麼事都可以解決嗎？
年紀輕輕，不知道深淺，有點本事，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林老如此高齡，如此身份，倘若是天災，那還好，可要是人禍.......
林振興胸膛劇烈起伏，強壓著怒火。
他知道常黎華的地位和資歷，更清楚爺爺的身體容不得意氣之爭。
但陳陽的診斷言之鑿鑿，邏輯清晰，再加上陳陽最近的表現，林振興對陳陽還是很信賴的，可常黎華卻連基本的討論和驗證都拒絕，直接撕毀藥方，這種霸道和剛愎，讓他感到心寒和憤怒。
“常老......”
林振興的聲音因壓抑而有些沙啞，連常爺爺也不叫了。
“陳陽的診斷，或許有值得商榷之處。但您連方子都不願細究，就直接撕毀，是否……是否也過于武斷了？爺爺的身體是大事，多一種思路，多一個角度來審視，難道不是更穩妥嗎？”
“武斷？”常黎華冷笑一聲，花白的眉毛揚起。
“振興，我吃的鹽比你走的路都多！給老首長們調理身體，靠的不是紙上談兵的理論，是幾十年摸爬滾打、在無數險境中積累的‘手感’！”
“林老現在看著精神尚可，那是我們溫補之法吊著那點元氣！一旦按他那個方子折騰，泄了那點真陽，就如同大廈抽去根基，頃刻便有傾覆之危！這其中的凶險，你一個外行不懂！我常黎華用這身醫術和幾十年的名譽擔保，維持原方案才是對林老最好的選擇！”
眼看爭論就要升級，偏廳的門被輕輕推開。
林老在生活秘書的攙扶下，緩緩走了進來。他臉色平靜，目光掃過茶幾上被撕碎的處方，又看了看劍拔弩張的常黎華和面沉如水的孫子，輕輕嘆了口氣。
“吵什麼呢？老遠就听見了。”林老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沉澱了歲月風雨的威嚴，瞬間讓房間安靜下來。
常黎華立刻收斂了怒容，換上恭敬︰“林老，沒什麼大事，就是關于您日常調養的一點小分歧，已經解決了。保健組會繼續負責，確保您身體安康。”
林振興張了張嘴，卻被林老抬手制止了。
林老走到沙發主位坐下，目光落在那些碎紙片上︰“這方子……是小陳開的？被撕了？”
常黎華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林老，那方子……猛浪了些，不適合您的體質，我怕振興年輕，一時沖動……”
“適不適合，總得講出個道理來。”
林老的聲音依舊平和，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力量。
“小陳那孩子，雖然年輕，但做事有章法，有膽識。威爾遜那個手術，多少專家束手無策，他敢上，還能做成。他給我診脈時說的那些話，句句都說在我這老頭子心坎里，比那些儀器還準。”
林老看向常黎華︰“小常啊，你是老專家，經驗豐富，我信你。但小陳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我這身體，我自己有感覺，有時候半夜口干得像火燒，手腳心也燙得慌，蓋厚了不行，不蓋又冷……這滋味，不好受啊。你們總說是年紀大了，可小陳說，是補錯了方向？”
林老的話，像一把軟刀子，插進了常黎華的心房。他不能否認林老親述的癥狀，更無法反駁林老對陳陽能力的認可。
面對林振興，常黎華還能強勢一些，證明自己的底氣，可面對林老......他卻沒有那個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