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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之時,荒涼廢墟之地。
此地本為一深山村落,因山體塌方而遭滅頂之災,時至今日荒廢經年,方圓十里莫談人跡,鬼獸亦難得逡巡。本應是寂寂無聲之境,此刻卻有一連串的“撲哧”聲作祟,細看之下,竟有一只綠色怪蟲,撲扇著一對肉翅從半空中疾速飛掠而過。
驀然間,綠蟲前方的半空中毫無征兆地出現一團扭曲空間,一只干枯的手掌自扭曲中伸出,極為精準地一把抓住綠蟲,然後復又從扭曲中收回,消失不見後,這片廢墟方才恢復了先前的寧靜。
在一個奇妙卻極為狹窄的透明空間內,秋婆婆正仔細地打量著掌心的綠蟲,再給它喂食了一些不知名的食物之後,從懷中取出一個玉筒將其小心收納了起來。
“怎麼樣?解決掉那個靈族丫頭了麼?”粉面小生盤踞著身體盤坐在角落里,盡量不多佔空間,一對手掌纏滿了繃帶,神情頗多落魄。
秋婆婆搖了搖頭,輕嘆道︰“老身的飛嬰身上有殘留的寒冰術法痕跡,想來是被某個多管閑事的術者給救了吧。”
“呵!”粉面小生听到這答復不但不怒,反倒用鼻音輕嗤了一聲,似乎早就知道會是這般結果一樣,然後將目光瞄向對面的黑袍人,刻意尖著嗓子道︰“這下可好,那丫頭識得我們樣貌,而且親眼見到是我們擄了靈族公主,以靈族的實力,用不了多久就會追查到我們頭上,到時候若是東家怪罪下來,小爺可是有什麼說什麼。”
黑袍人怎會不明白粉面小生的話中之意,無非是說因為自己堅持要帶上一個不相干的秦戌羽,從而導致他的異域空間露出了破綻,最終暴露了行動,想把一切責任都推到自己頭上罷了。不過黑袍人根本懶得搭理,此刻的他正在擺弄著一些稀奇古怪的工具,嘗試修復被葛三青砍斷的那只左臂,右手的動作只是稍微停了停,便又埋下頭繼續忙活起自己的事情。
見到他這幅不溫不火態度,粉面小生不禁立即火上心頭,先前的落魄神色一掃而空,瞪著擠在百木琉璃身上的秦戌羽的尸體,怒道︰“現在這個家伙已經死了,你還要帶著他佔空間,老鬼,你要是不給個說法,信不信小爺現在就把他給扔出去!”
黑袍人依舊不為所動,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繼續忙著自己手中的活。粉面小生再也忍受不了,噌地一下站起,但奈何空間太過狹窄只能佝僂著身子,裹著繃帶的手就要向秦戌羽的尸體伸過去。
“你要是敢踫他一下,兩只手就等著自己裝對鐵鉤吧。”
黑袍人沒有抬頭,只是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就讓粉面小生的動作僵停了下來,到頭來也只是憤懣地跺了跺腳,便又貓回了屬于他的角落,氣鼓著腮幫不再言語。
而秋婆婆此時卻開口了,只听她先是諂媚地干笑了兩聲,然後才討好似地勸說道︰“烏大師,老身倒是覺得令狐小友說得在理呢,先前跑掉的那個靈族丫頭,她的那個什麼聖之紫瞳可以追蹤到這異域空間超限時所散發的波動,若是再帶著這具尸體,沒準還會被她再次察覺。而下一次,她肯定會帶來更多難纏的幫手。”
見黑袍人也沒有要搭理她的意思,而粉面小生還在獨自生著悶氣,她便繼續苦口婆心地說道︰“烏大師神通了得自然不懼,但老身和令狐小友已經元氣大傷,若是再遇到什麼強敵,可就要耽擱東家交待的任務了,到時候恐怕烏大師也不好交代吧。”
被稱作烏大師的黑袍人總算是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抬起臉龐,面具之下射出兩道寒光,聲冷刺骨地吐出幾個字︰“我在、他在!”
秋婆婆一直是副熱面孔,听到這話後也不免拉長了老臉,重重地哼了一聲。她心中開始有些後悔了,這一次的任務她原本就不想接受,偷走靈族的長公主,這無疑是在老虎頭上拍蒼蠅!冒險的事情她向來是不干的,因為她能活這麼大歲數,就是靠著堅持從不冒險的信條。話說起來這次任務還真是她生平第一次冒險,怪只怪東家開的條件太過誘人,她實在無法拒絕,可現在想來,當初還是應該拒絕的,畢竟命,只有一條。
這下可好,先前與葛三青那一戰,非但險些喪了老命,就連她那條花費了不下十余年心血的飛嬰幼蟲也毀于一旦,這筆買賣對她來說可真是虧大了。更何況現在還攤上個剛愎自用的同伙,讓她的生命時時刻刻處于冒險之中,這種感覺令她如坐針氈。如果不是和他的實力差距委實過大,恐怕她已經忍不住先下手為強了。
秋婆婆心中越想越氣,忽然角落里的粉面小生渾身一震,猛然間睜大了雙眼,一下子吸引了其他兩人的眼球。
“她……她……”粉面小生用裹著繃帶的手指向前方,身子抖得如同篩糠一樣,一臉的驚俱!
兩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見了從剛開始就一直在橫躺在角落里流淚不止的百木琉璃,因為發不出聲音,也無法動彈,而且秦戌羽的尸體就被丟在她的身上,所以幾人一直忽略了她的存在。
此刻的她正緊閉著紅腫的雙眼,安靜地像是睡著了一般,但是那頭散亂的銀色長發,竟不知何時轉換成了血紅之色,而且紅色已經快要蔓延到發根處,周遭莫名得聚攏起一團色彩斑斕的琉璃色氣暈。
“不好!”
烏大師暗暗叫了一聲,心中當即明白她必定是在施展某種強大的禁咒,試圖破除自身的禁制和毒物,若是讓她成功脫困,那可就不僅僅只是麻煩這麼簡單了。
“軟骨散恐怕已經不管用了,還有沒有更厲害的藥?”烏大師探手抓起百木琉璃的身體,但因為空間實在太過狹窄,所以他只能保持著半跪的姿勢。
秋婆婆咬了咬牙,心想這筆買賣實在是太虧了,但還是順從地從懷里摸出一個小瓷瓶,正準備掀開木塞,但是忽然間想到了什麼,一臉肉痛地沖烏大師說道︰“看來只有動用老身的這瓶忘憂蠱了,中蠱之人別說修為力氣,就連元神恐怕都提不起勁來,不過這種蠱老身這一輩子也就種出這麼一丁點,沒想到今天要賠在這里。”秋婆婆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不過烏大師,以防萬一,還是請你給這丫頭再多下幾道厲害地無形咒術吧,不知怎地,這丫頭地禁咒讓老身全身上下都 地慌,恐怕不會簡單。”
烏大師點了點頭,僅僅是百木琉璃周遭變幻的那些琉璃氣暈,就將粉面小生給嚇成了那副德性,很難想象會是一般的咒術,秋婆婆說的沒錯,還是謹慎點為好。于是他抬手將自己臉上的女子面具掀開一個角度,只露出他那寬大的嘴唇,伸出一條紋著奇怪咒印的舌頭,用精鐵打造的手指沾了沾那咒印後,口中默念幾句咒語,然後指向百木琉璃。
與此同時,秋婆婆也拔開那瓷瓶的木塞,將瓷瓶在手中微微搖晃了幾下,然後對準百木琉璃的櫻口灌了進去。
只見百木琉璃幾乎已經要全部染紅的頭發,經他二人這一番操作之後,竟然停止了變色,並且迅速地褪變成原本的銀色,浮腫的眼皮輕微地有些抖動,似乎想要睜開眼楮,但是尚未徹底睜開之前,便腦袋一歪失去了意識。
“呼——”秋婆婆見狀長長地吁了口氣,暗暗慶幸發現的及時,否則此刻恐怕又要上演一場生死之戰了,接著,她的嘴角浮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烏大師將昏迷過去的百木琉璃隨便地往秦戌羽的尸體上一丟,便要挪回到原地繼續去修理他的左臂,但是身子猛然間一歪,感覺到頭重地幾乎要壓垮自己的脖子,只是猛地甩了幾下腦袋,就再也支撐不住,上半身轟然倒地,頭重重地砸在秦戌羽的腦袋上。
“呵呵。”秋婆婆見狀得意地笑了幾聲,隨後轉過頭望向角落里已經呆若木雞的粉面小生,說道︰“令狐小友不必驚訝,這老鬼只是中了老身的忘憂蠱罷了。”
盡管她這麼說,粉面小生還是驚訝地說不出話來,臉上寫滿了疑惑,不用猜也知道他想問什麼。
“老身只是覺得小友說得沒錯,這老鬼太過剛愎自用,竟為了具尸體讓我等置身危險之中,再這樣下去,定會害我二人丟了性命。”秋婆婆一臉的得意,繼續說道︰“此處不如由老身和小友繼續合作,反正靈族公主已經到手,接下來只要將這老鬼和那具尸體扔出這異域空間,以小友的神通,定能保證平平安安地回到中原,完成東家交代的任務。”
粉面小生腦海中反應了一陣子,似乎是這個理,于是立即來了精神,從角落里爬了起來,問道︰“那這老鬼應該怎麼處置?”
“當然是要滅口。”秋婆婆道︰“這老鬼的修為遠高于我二人,若是讓他活著,日後定會找上門報復,而且留他在這里被靈族的人發現,說不定還會將東家的事情給供了出去,若是惹惱了東家,這北穹境可就徹底沒有我二人的棲身之所了。”
“好,那就讓小爺來結果他。”粉面小生來了精神,夾著雙手,從秦戌羽的尸體上拔出了葛三青的焚雲刀。
“慢著。”秋婆婆卻又阻攔道︰“這老鬼素來神秘,從未摘下過面具,老身倒想看看他的面具下是副什麼樣的面孔。”說著,她饒有興致地蹲下身子,一揮袖拂開了烏大師的粉紅面具,接著露出來的那張臉,令她和她身後的粉面小生都不禁吃了一驚。
“哈哈……”短暫的靜音後,秋婆婆聲音高亢地笑了起來︰“原來如此,難怪他非得帶著這小子的尸體,原來如此,哈哈哈……”
只見那張臉與他下方秦戌羽的那張面孔居然相像得出奇,只是較為蒼老成熟了一點,現在不用想也能知道,這所謂的烏大師,竟然和鴉門少主秦戌羽有著莫大的聯系,根據那張面孔所展現出來的年紀,很有可能是叔佷一類的關系。
然而“烏大師”此刻還沒有失去意識,他正微微地睜著雙眼,毫無神采地望著眼前的秋婆婆,連說話的力氣都提不上來。
“呵呵,想不到吧,老鬼。”秋婆婆不無得意地笑道︰“老身知道你手段了得,但是沒有十足的把握老身絕不會冒險。和你搭檔這段時間,你的手段,老身多少有些了解。你的身體是經過精鋼材料特殊改造的,雙手可以施展九系咒法其中八系,但是如果要使用無形咒術,就必須通過舌頭上的咒印。怎樣?老身這忘憂蠱的滋味如何?其實這蠱只需服下極微量便能生效,但是為了騙到你,老身可是將這點家當全都搭進去了。”
“烏大師”只是一昧地望著她,什麼都做不了,他感覺到連他的元神都提不起絲毫的力氣。
“到了下面可別怪罪老身,要怪就怪你自己欺人太甚吧。”秋婆婆最後說了這麼一句,側轉過身子沖粉面小生吩咐道︰“好了,送他上路吧,老身再也不要冒險……”
話音未落,一道血紅的刀刃毫無阻礙地刺進了她剛剛側轉的胸膛,斜著從她後背穿出,這個角度,刀刃剛好經過她心髒的位置。
秋婆婆瞪大了眼,死盯著面前用雙手夾著焚雲刀柄的粉面小生,臉上的表情驚俱到無以復加,有血液已經開始從她的嘴角滑落。
“你……你……”秋婆婆抬起手指“你”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身子就歪了下去。
粉面小生露出一副略有些迷人的笑容,吐了吐舌頭,嘻笑道︰“你也別怪小爺,小爺這麼做,還是受了你的啟發呢。只要少你一個,異域空間也就足夠用了,至于這老鬼,小爺還得有求于他呢,他這人雖然不討喜,但手藝確實沒得說,小爺可不想下半輩子都戴著對鐵鉤討生活,所以只好委屈秋婆婆你了。”
眼睜睜看著秋婆婆倒在地上緩緩氣絕,直至她絕望地闔上雙眼之後,粉面小生才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子靠了過去,一手彎曲用肘部捂住口鼻,另一只手肘則別扭地夾著焚雲,在秋婆婆的衣衫之內搜尋解藥。不是因為他太過膽小,只是據他的了解,這老太婆全身上下都是毒藥,用毒的手段又可謂天下無雙,自己只要稍有不慎,便很有可能會栽入她的陷阱。
然而,粉面小生這一次的擔心的確是多余了,直到他找到忘憂蠱的解藥為止,秋婆婆的身子依然沒有絲毫動彈,仔細一听,似乎已經沒了出氣,看來確實是一命嗚呼了。粉面小生自嘲地輕笑一聲,接著抬起一腳將她踹出了異域空間之外。
服下了忘憂蠱的解藥之後,烏大師很快就回復了力氣,他一言不發地拾起面具,重新戴在了臉上,這才意味深長地望了粉面小生一眼,輕哼道。
“算你識相,假手的事,我不會虧待你的。”
“其實也不全是為了假手。”粉面小生輕笑道︰“小爺只是覺得,那老太婆太過沒用,這趟任務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存在,若是一開始就沒有她,憑著小爺的手段,再加上你的護衛,估計現在已經大功告成了。怪只怪東家不信任我們,知道小爺的異域空間可以容納四個人,非要再安排這老太婆進來。”
烏大師沒有搭理他,他知道粉面小生說這話的意圖,無非是想進一步討好自己,將兩人之前的矛盾全都引向已經被當做棄子的秋婆婆。這小子倒是挺工于心計,但烏大師也沒有點破,要想安全離開西關需要這小子的手段,只要對方還有求于自己,那就不怕他敢耍什麼伎倆。
司可冠一行四人馬不停蹄地一連疾行了將近有三個時辰,終于抵達了聞琴先前利用天眼查看到的那座廢墟,然而此刻已經是接近子時了,好在現在已是接近月半,所以月光還算明亮。
“停!”
司可冠背著葛三青一路當先,听到身後的聞琴一聲令下,于是立即收住腳步,停了下來。
“怎麼了?已經到了麼?”
聞琴點頭道︰“三個時辰前我捕捉到的空間波動就是從這發出來的,但此刻他們自然不會還留在原地,必須再開天眼找一次。”
司可冠點頭同意,望了一眼正悠悠趕過來的沈痴,說道︰“那就再次勞煩聞姑娘和沈先生了。”
聞琴不等沈痴準備好,便先一步開啟了天眼,繼續向東面探尋起來,就在沈痴伸出手準備給她加持名曰“天涯咫尺”的詭術時,聞琴卻意外地發出了“咦”地一聲。
“怎麼了?看到了什麼?”司可冠迫不及待地問道。
“前面不遠……躺著一個人……是……是那三人之一的老太婆。”聞琴沒有結束天眼,閉著雙眸似乎是在探尋著具體的情況。
“那有看到其他人嗎?你們公主呢?”司可冠急問道。
聞琴搖了搖頭︰“沒有,方圓百里沒有其他人,也找不到那種波動。”
“不好。”沈痴听到後說了這麼一句,然後伸出右手搭在了聞琴的天靈蓋處,說道︰“姑娘再往東面看看,還能不能找到那空間波動。”
一盞茶的工夫後,見聞琴始終沒有說話,沈痴單方面地撤去了自己的右手,說道︰“看來不用找了,他們舍棄了北穹第一毒後,異域空間已經恢復正常,聞姑娘的聖之紫瞳尚未完全成熟,應該是找不到了。”
聞琴聞言也結束了天眼,惋惜道︰“唉,如果我四哥在就好了,有他的不死不滅咒作支撐的話,我倒是可以短暫地發揮出成熟聖之紫瞳的威力。”
“先不管這些,那老婆婆就是北穹第一毒吧?”司可冠道︰“葛兄弟身上的續命蠱時間不多了,我們還是先過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解藥吧。”言畢,飛身朝前方疾行而去。
沈痴嘆了口氣,卻也沒有辦法,他的本意是要將那三人全部捉拿的,但是現在連人都找不到的話,就只能再想辦法了,眼下還是先救人要緊。
秋婆婆睜著雙眼,她還沒有徹底斷氣,粉面小生那一刀的確是傷到了她的心髒,但因為當時自己是側著身子的,角度有些偏差,所以並未正中心房,只是在周邊留下了一道不小的裂口。饒是如此,心髒乃百脈匯聚之所,這種創傷不及時修復的話還是會致命的。所以她立即選擇了裝死,因為她清楚粉面小生絕對會把她丟出異域空間的,盡管當那小子在她身上搜索解藥的時候,她有幾次機會可以讓他毒發身亡,但是,她已經不願再冒任何哪怕一絲的風險了。
被丟出空間後,她立即掙扎著服下了續命蠱,沒想到自己小心翼翼活了一輩子,竟也會有用上這東西的一天。然後用最後的力氣從懷里取出先前裝著綠蟲飛嬰的玉筒,打開後張口將它給吞入腹中。只要飛嬰在續命蠱的時效之內幫她恢復好心髒的傷勢,她就能活下來。
做完這一切後,她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就在這廢墟中仰面躺著,回想著自己的這一生,盡管並沒有什麼值得留戀,但是人老了,又逢劫後余生,這時候回憶下過去,似乎無傷大雅。
她想起好多年前自己年華正好的時候,那時的她還只是個單純懵懂的醫女,隨著山里郎中的爹爹每天過著閑雲野鶴的日子。那時候在她眼里,世間的一切是那麼的美好,人心何曾像如今這般險惡。她甚至也懷春過,盡管那是一段難以啟齒的忘年之戀,但畢竟是她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春天。
那已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七十年?還是八十年?她已經數不清了,應該說是從來沒有去數過。反正日子一天一天過,紅顏也一天一天衰老,熬到現在即將油盡燈枯的歲月,也沒有等到他回來兌現他當年的諾言。
她只知道他大概還沒死,所以她也不能死,所以當東家為此次西關任務開出了延壽秘方的條件時,她終于決定冒生平第一次險,為的只是希望能夠撐到他回來的那一天,再看看他的容顏。
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她還只是個懵懂少女,而他已經年近古稀,可樣貌卻與年輕男子無異,所以盡管年齡相差懸殊,她卻一直喚他哥哥。爹爹告訴她,那是因為他是個修為了得的高級術士。當時的她還不了解術法,只知道他會變些奇怪的“魔法”來逗自己開心,還能用水凝聚出她的模樣,和她手牽著手一起翩翩起舞。
那是她最開心的一段時光,也是唯一的一段開心時光。接下來的人生就像是還債一樣,仿佛自己的開心觸犯了天條一般,要接受無窮無盡的懲罰。可她熬了下來,只為了當初他離去時的一句承諾。
“等我,秋兒,等我回來。”
他離開之後,爹爹不止一次地告訴過她,他不會回來了,因為他是個逃兵,為世人所不齒,他不會有臉再回來,也沒有資格再愛任何人。她不相信,也不在乎他是什麼逃兵,她痴迷著他,無論別人如何中傷于他,她都堅信著,他一定會回來。
直到後來,爹爹去世很多年後,她才漸漸明白,爹爹口中那所謂的“逃兵”究竟是什麼意思,也明白了他為什麼一直沒有臉回來見她。亦是從那一天開始,她才大徹大悟,看清了這個荒誕可笑的世道。自此,她便一心鑽研毒蠱之術,她要用她開發的毒藥,來淨化這個已經無可救藥的世道。
而之所以要選擇鑽研毒術,不單單只是為了要報復世人,更是為了要被世人所厭惡,如此,下次再見面的時候,為世人所不齒的他,或許便能認同被世人鄙夷的自己。
“勁歡哥哥,秋兒如今與你已是同病相憐,為何遲遲不肯回來見我一面?”
秋婆婆淚眼婆娑,凝望著朦朧的月色,嘴中發出呢喃嘶啞的語句。
“我只是想在臨死之前再見你一面,真得太久太久了,我已經記不清你的樣子,就這麼死了的話,黃泉路上我要怎麼繼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