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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溫尤心中有氣,手下自然不再留情,伴隨他雙手十指快速翻飛,從他胸前法劍的劍尖處,催生出一大團急速膨脹的銀色光團,當他徹底印成之際,那光團早就脫離法劍,如一輪斗大的銀色圓月高懸于半空之中,頃刻之後,漫天銀虹如流星般從銀盤中潑灑而下,其勢鋪天蓋地!
“瀚海流星!”
韓不恭驚呼出聲,他雖也是第一次見識此術,可太微韓家作為北穹境內最正宗的術法名門,家族底蘊族之深厚非比尋常,族內有詳細記載北穹境各門各派絕招絕學的卷宗無數。而恰巧韓不恭天生便有過目不忘之能,又是韓英之後七殺術正宗傳人的不二人選,所以自幼便被韓遲刻意培養其在術法上的見識。因此,在北穹境內,但凡是能夠拿上台面的術法,韓不恭只需一眼便能盡知其底細。
趙溫尤所使的這一招,喚作瀚海流星,昆侖六派合並之前,在吞流洞天二十四絕技中排名第十,一旦祭出,便有無窮無盡的銀芒攻勢,乃是典型的以一敵眾術法。而且據說,此術的造詣越高,所凝聚出的銀盤範圍便越大,傳說甚至可令一座小城在一式之間,滿城盡落流星雨!
此時根本不容韓不恭有太多想法,漫天銀芒即將傾灑,他倒並不是擔心自己,畢竟自家祖傳七殺術被公認為天下攻勢最強術法,絕非浪得虛名,而攻擊和防守向來是相輔相成,七殺術的攻勢既然堪稱最強,那麼其守勢自然也不會弱到哪里去。只是如今他身邊還有一個對術法可謂一竅不通的韓棄,在保全自己的同時,還得護他周全,若是由著他亂闖,定會再吃苦頭。
只見韓不恭凝神結印,胸前墨劍眨眼間便滋生出成片的黛黑色暗影,在其上方撐開一道圓形黑影屏障,然而當他布好防御,想要招呼韓棄一同進來躲避之時,臉上的神情卻猛然為之一怔,他附近哪里還有韓棄的影子?
韓不恭下意識地猛然抬頭,只見韓棄已經跟他隔出了好一段距離,正提刀向前狂掠,似乎是想逃出這瀚海流星的攻擊範圍!
韓不恭大驚失色,剛想要出聲阻攔,卻是來不及了,銀芒之雨已經傾灑而下,範圍足足覆蓋了方圓半里地,唯獨空出了施術者趙溫尤、以及被俘的葉天語和林正帆的這幾處立錐之地。
未能及時奔至安全地帶的韓棄避無可避,只得祭起手中念秀,以秋風掃落葉的迅疾刀法對著那無數銀芒狂揮亂砍了起來。而他的天雷地火刀法威力也確實不俗,長刀念秀所到之處,銀芒紛紛潰散,只不過那些碎裂後的銀芒碎片看上去似乎有些古怪,觀其色澤並非只是純粹的銀光碎片,反而閃耀著不合常理的七彩虹光。
後方的韓不恭很快便留意到了這古怪一幕,一瞬間他的心髒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這並非是尋常的瀚海流星,而是摻了“穢虹”的瀚海流星!
吞流洞天的本命術法銀芒之術,其實原先並不叫這個名字,而是喚作銀虹之術。銀虹與銀芒,看似只是一字之差,實則卻是天壤之別,只因這銀虹攜有一種極為狂暴的極色光元素。尋常銀芒傷人,輕傷不過留下一道血槽,重傷頂多也就添個窟窿,只要沒有傷及要害,並不會危及性命;但若是不幸被銀芒所傷,哪怕只是沾染絲毫,輕則靈力受污損害道行,重則甚至連肉身都有可能被極色光所侵蝕,接著一個月之內便會全身潰爛而死,整個過程慘無人道、痛苦之極!
就這銀虹之術所造成的可怕後果來看,便是將之列為邪術也無可厚非,可是開創了這銀虹之術的吞流洞天那位初代老祖宗卻因為覬覦其威力,非但沒有將這種可怕術法給束之高閣,反而倚仗此術在昆侖山開宗立派,並且明目張膽地將其傳承了下來。
而也正是因為這銀虹之術的存在,以至于吞流洞天在昆侖山開宗立派兩百年後,盡管勢力和人數都已經擴張到了北穹境超一流宗門的水準,卻因為有著一頂“旁門邪術”的帽子,而始終得不到北穹城十八執者的認可。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四百多年前一位法號軒轅子的大真人繼任吞流洞天第六代掌教,他痛定思痛之下,通過一系列大刀闊斧的改革舉措,最終力挽狂瀾,不但令吞流洞天成功擺脫了為天下術士所不齒的“邪術”帽子,更是一舉奠定了其後四百年吞流洞天在北穹境的術術宗門魁首地位。
而軒轅子所頒布的那些舉措,其中第一條,便是舍棄當時已被北穹術士稱為“穢虹”的銀虹,取代以他自創的銀芒之術。
當然,若只是如此,自然還無法讓吞流洞天從人人唾棄的邪門搖身一變就成為人人推崇的術門魁首,之所以會有此巨大轉變,卻是因為那位軒轅子掌教以大魄力推行的另外一條關鍵舉措。
在四百年前那個人人對五烈仙魔巡避之不及尤勝今朝的時代背景下,以軒轅子真人領餃的吞流洞天,卻喊出了一個令人蕩氣回腸的十六字口號。
“北穹存亡,一境之責,吞流洞天,為天下先!”
而為了證明吞流洞天並非只是空喊口號,軒轅子大真人更是將其嘔心瀝血培養出的五位親傳弟子,親手送上了五訣山!
而也正是那一屆的五烈仙魔巡,北穹境取得了有史以來唯一一次五訣全部得以存活的空前戰果!
吞流洞天,從此得以名正言順躋身北穹境超一流門派!
言歸正傳,雖然自打軒轅子掌教定下門規,門下弟子不得再修習銀虹之術,違者必定廢黜道行並且逐出師門,但隨著時間推移,吞流洞天在坐穩了術門魁首的位置之後,先輩們迫于時局所訂立的那些條條框框,漸漸地也就再不具備從前的那種約束力了。以至于到五年前昆侖六派合並之前,經過吞流洞天不斷精進招式從而演變出的二十四絕技,其中排名前十的那些絕技,甚至紛紛都被開發出了銀虹模式。
韓不恭因為家學緣故,有關此類梗概,他自幼便是耳熟能詳,眼看佷兒韓棄已經深陷險境卻不自知,他不由遍體生寒,慌忙大喊著叮囑道︰“切不可沾那銀虹!”
聞得遠處韓不恭一聲呼喊,韓棄的身形有了須臾停滯,然而當他听清那句話後,雖覺得奇怪,卻還是依言調整了手中的刀勢,不再追求斬碎更多銀虹,而是優先將周身那些即將及體的銀虹盡數碾碎。
只是,天下事大多如此,你若非刻意去留心某件事,倒也沒什麼,但若是一旦有了提防,那便怕什麼來什麼。先前韓不恭尚未出言提醒之時,韓棄的一套天字訣刀法倒也使得頗為順遂,雖不敢說能突破這瀚海銀虹,但是一時之間也尚有自保之力。但此刻被韓不恭一言及心,韓棄便需刻意分神來力求完美地避開銀虹,如此一來,手中之刀反而生硬了不少。
趙溫尤目光如灼,韓棄的刀間破綻,被他悉數看在眼中,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一絲冷笑,然後輕輕抬手打了個響指,漫天銀虹猛然加速下落,攜帶著無數“嘶嘶”作響的破空之音,向著地面的黑衣武者無情灑下。
霎時間,韓棄頓覺壓力大增,想要祭起九步踮繼續往前逃竄,可周身的無數銀虹卻令他不能如願,但凡他有絲毫松懈,隨時都有可能被那銀虹命中。就在他猶豫是否要冒著被幾道銀虹擊中的風險強行祭起九步踮身法時,周身壓力卻忽然一松,前一刻還將他逼得手忙腳亂的漫天銀虹,此刻竟然紛紛偏離了方向,棄他而去。
韓棄大惑,舉目回望,這才發現身後遠處多出了一個黛黑色影漩,那無數銀虹正是被這影璇吸引,才紛紛調轉了方向。
“沒事吧,大佷子!”
影璇之後,露出了韓不恭那燦爛的笑臉,只是臉色略顯幾分蒼白。
“有勞叔叔!”
韓棄回以感激一笑,身形也掠回到他身旁。黛黑色影璇一出,在它那強力的引力之下,漫天銀虹雖然依舊洋洋灑灑前僕後繼,卻已然沒了作用,隨著對面白衣術士的一個響指,天空中的銀盤瞬間消散,漫天銀虹也全都消失不見。
“你太魯莽了!”
眼見韓棄安然無恙,收招之後的韓不恭立即擺起了長輩的架子,以半警告半訓斥的語氣告誡道︰“那可不是一般銀芒,而是臭名昭著的穢虹,其中攜有暴戾無比的極色光毒素,倘若一旦沾上,便是不死,也得掉幾層皮!”
韓棄這才知曉厲害,不由暗覺後怕。
“防敵之術,七殺影漩。”招式被完全破解的趙溫尤臉上沒有絲毫懊惱之意,他輕笑著道︰“不愧是暗影七殺術的正宗傳人,但可惜,終究還是太嫩了點。”
趙溫尤話音剛落,韓不恭頓時臉色大變,一手拉住身旁韓棄,另一手急結疾行之印,身形剛要暴退,卻還是晚了一步,四道柔韌的銀芒自二人周身地底鑽出,頃刻間便將二人纏住,隨後在一陣銀光璀璨中來回交錯,眨眼功夫兩個人形銀繭已經迅速編織成形。
這般速度,比起那寧無難所施展的銀繭之術,不知要快了多少倍。
全身被縛,只露出口鼻在外的韓不恭心有不甘地發問道︰“你是何時施的銀繭之術,銀芒藏于地底,為什麼我竟全無感知?”
“你當然感知不到。”趙溫尤臉上笑意漸濃,道︰“先前那招瀚海銀芒的力道有七十五尺,以你的道行,若非調集全身靈力施展影漩,如何能夠破得了?而那時候,你哪還有剩余靈力去感知我的術法?”
韓不恭不禁啞然,不敗天驕趙溫尤果然了得,這一場斗法,他輸得心服口服。
見二人輕易被制,趙溫尤略有些失望地拂了拂衣袖,以鼻音哼了句“韓英之子、七殺之術,不外如是”,然後便舉步走向一旁被縛的林顯雨、葉天語二人。
此時的葉天語更是已經目瞪口呆,方才那一戰雖然看似平淡,但個中厲害他卻清楚得很。在此之前,他在那韓不恭手上連一招都沒有走過,而林顯雨也是慘敗于韓棄之手,可是大師兄趙溫尤這才剛出馬,片刻之間,那兩人竟是已經手到擒來。
很顯然,雖然同為昆侖六子,但這首席與末席的差距,當真差得不止是一星半點。
韓不恭與韓棄雙雙被縛,兩個人形銀繭背靠著背束在了一起,韓不恭突然爆發出一陣苦澀笑聲。
韓棄沒好氣地問道︰“你笑什麼?”
韓不恭漸漸止住笑意,良久方才應道︰“我笑我自己是那井底之蛙。你一直生活在外所以並不知曉,韓家家規極為嚴歷,若非差遣,族人不可擅離太微山。可我仗著有大伯寵溺,以及父親的縱容,曾經多次下山游玩,雖然走得不遠,卻也是我眼中的世界了。所以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什麼叫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韓棄聞言,言語中故意透出一絲不屑,激道︰“你這就束手待斃了?”
“束手待斃?哈哈哈……”
韓不恭又是一陣大笑,只不過這次並不是苦笑,而是一陣莫名的爽朗笑聲,等他笑夠了之後,卻又道︰“其實,有些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卻也沒機會問你,眼下倒是個極好的機會。”
“的確是個‘極好’的機會呢!”韓棄正奮力掙扎著束縛著自己的銀芒,听到韓不恭這般說,想翻白眼奈何眼楮也被蒙著,只好將“極好”二字說地極重,用語氣來嗆這位年齡和他相差無幾的叔叔。
韓不恭卻也懶得再嗆回去,他正色問道︰“我想問你,你既然不通術法,那為何昆侖山的那些人會說,林正帆是死在我韓家七殺術之下?”
听到這話的韓棄也停止了無謂的掙扎,臉上浮現一絲笑意。
“不錯,我的確不通術法,但是唯有一招七殺影箭術卻是我的拿手好戲。那是我十年之前來太微山之時,有個蠻橫無理的韓家小子用這招對付我,我順便偷學來的。”
韓不恭聞言為之一怔,昔日那件整整被他記恨了十年,一直到昨日方才釋懷的往事又涌上心頭,只是現在想來,確實好笑。
那時他年方九歲,竟在一個來歷不明的家伙面前泄露了七殺術的口訣和印法,難怪那天後來被父親重重責罰了一頓,只是沒想到,那個來歷不明的家伙還真的將這七殺影箭術給偷學了去,不過萬幸的是,他也是韓家人。
“原來如此。”韓不恭接著問道︰“那麼你時隔十年回到太微山,又說要棄武修術,想必是沖著我們韓家祖傳的七殺術回來的?”
韓棄毫不避諱,坦然承認道︰“當然,我身為韓家人,自然想要修習七殺術!”
韓不恭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如果今天要是因為我,而讓七殺術在你心中的印象打了折扣,我可就成了罪人了。”
韓棄沒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麼,于是索性不再搭理他,畢竟現在可不是閑聊的時候,趙溫尤所展現出來的實力太過強勁,自己二人絕非對手,想要從他手中帶走林顯雨,無疑是痴人說夢。
韓不恭卻依舊自顧自不緊不慢地道︰“也罷,既然佷兒你想學七殺術,那我這個做叔父的,不妨先給你補補課!”
“二段影法,黧影之刃!”
伴隨著韓不恭一聲斷喝,包裹他的那具銀繭在晨光中投射在地面上的稀薄影子瞬間有了變化,非但清晰地展露出人形輪廓,而且影子的雙手似乎正在翻飛結印!
“給我破!”
印成之際,韓不恭再度斷喝,一柄黧黑色的小巧影刃從地上的人形影子中迅速分化而出,而後悄無聲息地劃過銀繭表面,霎時間,無數銀芒爆裂消散,露出了韓不恭的頎長身影。
“再破!”
擺脫束縛後的韓不恭又是一聲厲喝,那影刃又以同樣方式劃過包裹韓棄的那只銀繭。
白衣術士趙溫尤見到這一幕,停下了手上正欲施法替林、葉二人解縛的動作,一個瞬步回到原先位置,望著脫困的叔佷二人,臉龐上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抹笑意。
“如此,才夠有趣。”
韓不恭重新祭起他那柄墨劍,劍尖所向,正是趙溫尤所在,可他卻沒著急出招,而是以一種莊嚴肅穆的口吻,對身後的韓棄解說道︰“察、惑、攻、殺、防、不、制,此謂七殺,以殺為主,其余為輔;七殺奧義,乃是御影化形,而由所御之影,又可分黛、黧、黝、黔、黯、墨、玄七段。一段黛影可御吾身吾劍,二段黧影可御萬物光影,三段之上方可隨心凝影,不拘于形。至于四段之後,招式戾氣委實過盛,修煉者若是心志不堅,極易遭受反噬,切記切記。”
听到這段話的韓棄起初有些發懵,等他回過味來後不禁搖頭苦笑,這個韓不恭,居然在這等緊要關頭給自己講解起七殺術來了。
“哦?七殺術竟有七段之力?”
對面的趙溫尤倒並非有意偷听,只是韓不恭說這話時壓根就沒避諱他,所以也就順道收入耳中,不曾想卻來了興趣,開口道︰“據我所知,當年太微山韓英聲名鼎盛之際,也只展露過四段七殺術,換句話說,他當時的實力,竟還能再上升三個層次?”
說到這里,他不由地眯了眯眼楮,倘若真是如此,那麼七殺術被譽為北穹境攻勢最強術法,倒也絕非浪得虛名!
趙溫尤回過神,望著韓不恭問道︰“不知道你能施展到第幾段?”
韓不恭並未正面回應,事實上此刻的他正閉眼凝神,雙手結印瘋狂調轉著全身靈力,良久方才睜開雙眼,從緊咬的牙關中無比艱難地蹦出幾個字來。
“三段影法,黝影七絕箭!”
話音剛落,韓不恭身前憑空顯現出七支一字排開的黝黑影箭。雖然同樣是黑色箭矢,但若是細瞧的話就會發現,比起方才用以破開洪鐘罩的連珠三箭,這七支影箭要黑得更加精純。這便是三段七殺術的功效,由施術者直接從內心天地濃縮所得之心影,比起萬物大方之光影,兩者的凝實程度可謂高下立判。
勉力祭出那七支影箭後,韓不恭已是面色慘白,如玉雕琢的英俊臉龐竟找不出一絲血色。很明顯,以他現如今的道行,強行施展三段七殺術,哪怕只有一招,就已經讓他透支到了極限。可他明知會有此種結果,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出招!
因為對手是那個不敗天驕趙溫尤!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況對方還是只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