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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咒陣,顧名思義,就是利用咒術結成的法陣,像如今為眾人所熟知的結界其實就是一種蘊含了空間咒術的咒陣。
通常來說,哪怕是布置一座最簡單的咒陣也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心血,絕非幾個人或是短短幾天就能完成的,至于效果更佳的高級或超級咒陣所需花費的代價那就更不必說了,因此在上古之時,咒陣往往只會充當那些財大氣粗的宗門勢力的護宗法陣,尋常術士間的斗法是絕沒有機會見識到的。
不過驚才絕艷的前輩古人後來發明了一種名為陣盤的法器,只需要完成過一次咒陣的布置,然後利用陣盤將其完整復刻保存下來,日後便可隨取隨用,可謂是一勞永逸。通常,保存一座最簡單的咒陣大概需要將兩到三塊陣盤,需要咒陣再現時也很方便,只需將陣盤按照固定位置擺放好,再以少量靈力進行催動和維持即可。可以說,正是有了陣盤這種法器的出現,咒陣這等可敵千軍萬馬的超級殺器才有可能出現在尋常術士的斗法之中。
而迄今為止所有在北穹境有過記載的咒陣,相傳一共有八種,而且絕大部分都已失傳。其中五種正是分別是以金、木、水、火、土這五系咒術為咒引的五系咒陣,像葛三青如今所面對的青竹咒陣便是一種木系高級咒陣,據說一直是作為西關靈族的護族之陣而被代代傳承,也是如今北穹境範圍內唯一還沒有失傳的一座五系咒陣;剩下三種咒陣則分別是以時間、空間和音波這三類無形咒術為咒引,時間咒陣同樣早已失傳,空間咒陣則因為結界的廣泛運用而得以流傳至今,至于音波咒陣則相傳為千年前西關鴉門的開派祖師爺所新創,也是八種咒陣中最為年輕的一種。
所以當葛三青確定眼前的這座竹林正是傳說中的青竹咒陣後,感嘆百木琉璃手筆之大並非沒有原因。而且,昨日在船上百木琉璃就已經將決斗的地點定在竹林,那就說明今日這般陣仗這並非是她臨時起意,而是早就已經計劃好要動用這座青竹咒陣來對付自己。可這般陣仗也未免太過小題大做,說是殺雞用牛刀都嫌不夠,何況十年前在太微山時他們兩個都還只是孩子,難道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真的就令她這般耿耿于懷?
很快,百木琉璃那清脆靈動的嗓音就從竹林中傳了出來,“沒錯,算你還有些見識,這正是青竹咒陣,只要你能在我力竭之前破陣而出,今日這場比試便算是你勝了。”
話音剛落,周身翠竹像是突然被賦予了生命,一齊彎腰沖葛三青鞭抽而來。葛三青身手敏捷,本能地以手作刀一陣劈砍,將那些翠竹紛紛劈斷為兩截,只是無數竹葉也隨之震落,洋洋灑灑般雨淋而下,他料想這竹葉多半也有蹊蹺,不敢大意,于是運起九步踮遠遠避開,再回頭望向先前立足之地,只見那些竹葉赫然全都直立著整片插進了土里。
葛三青心中正欲暗道一句好險,腳下忽然又傳來異狀,低頭一看,雙腳被兩根不知何時破土而出的竹筍筍衣給牢牢纏住,而且竹筍長勢驚人,帶著葛三青的身子飛速往上生長,與此同時四周又是一片翠竹交叉襲來。
這點程度自然還奈何不了身手矯健的葛三青,只是他對那些數量驚人的竹葉心有余悸,若是任由這些竹葉全部插入地底,自己在這不見天日的咒陣之內哪里還有安心的立足之地?
想到這里,他不敢再以手刀去劈砍那些翠竹,果斷抽出腰間那柄還在磨合期的武刀焚雲。焚雲不愧是在三界名刀譜上也有排名的神兵利器,只見暗紅色刀鋒所過之處如吹毛斷發,竹枝紛紛斷成兩截,而漫枝竹葉則紋絲未動。
竹林上空傳來百木琉璃一聲輕蔑的笑意,似乎是洞穿了葛三青的心思,伴隨著她一聲清脆悠揚的口哨聲,四周翠竹不再作徒勞鞭抽,而是相互間兩兩抽打起來,霎時,一場充滿肅殺之氣的青竹葉雨朝著下方的葛三青驟襲而去。
別看葛三青平時略顯憨厚,可在與人斗法時心中卻像是有一面明鏡,他猜想那一片片竹葉絕不僅僅是鋒利如刀片這般簡單,只怕多半還攜帶有某種禁制類咒術,只要自己沾上哪怕一片,身形便會露出凝滯,等待他的便是被萬葉穿身的悲慘下場。所以眼見避無可避,他便架起手中焚雲在頭頂一陣疾舞,揮舞出一道赤紅色的刀光屏障,漫天竹葉但凡撞上此道屏障的,便宛若惹上一陣急火,轉瞬間便被焚燒成灰燼。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青竹咒陣的攻擊方式簡直花樣迭出且層出不窮,先是有無數翠竹交織成的重重竹網,又有力道驚人的竹簽如箭矢亂射,最要命的還要數地面那些神出鬼沒的纏足竹筍,以及那鋪天蓋地鋒利如刀的竹葉,幾乎令他雙腳不敢沾地,身形亦不敢有所停歇,如同蜻蜓點水一般在這片竹海囚籠中不斷地周旋閃避。
葛三青憑借著他不俗的身手和耐力,與這一整座竹林頑強抵抗了約莫有半炷香的工夫,雖然遠遠還沒到吃力的地步,卻也終于意識到這麼下去不是辦法。要知道,咒陣本就是用于對抗人海的超級殺器,別說是他一個人,就是有十個、一百個葛三青也同樣無法脫困,要想破陣而出,就只有找到並擊敗支撐咒陣運轉並隱匿其中的布陣之人。
只不過百木琉璃顯然也對此早有防備,否則她也不會到目前為止一直都只是在倚仗咒陣發動攻擊。因為咒陣雖然厲害,卻是體現它在戰爭中無與倫比的人數牽制力上,若是用來與高人單獨斗法,則並不具備太高的威脅性,充其量只是佔盡了地利的優勢。可這並不意味著咒陣于斗法中就一無是處,否則前人也就犯不著費盡心思發明陣盤了,咒陣于斗法中的真正用法,是布陣者利用咒陣的地利配合進行神出鬼沒咒術攻擊。而百木琉璃之所以沒有如此施為,一來是因為咒者在與武者斗法時的先天劣勢,再者是葛三青實力確實強勁,另她不得不有所顧忌。
不過顧忌歸顧忌,至多只能算是一種戰術上的謹慎,心高氣傲的百木琉璃還不至于懼怕葛三青。事實上,她從一開始便在未雨綢繆,眼見時機趨于成熟,她舒然一笑,玉指輕繞,解開了隱身咒術。
葛三青尤自還在負隅頑抗一籌莫展之際,忽然發現著了魔的竹林忽然間就恢復了平靜,方才還在空中如群魔亂舞的竹簽竹葉也紛紛沒了勢頭,紛紛墜落。
葛三青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抬頭卻瞧見身姿妙曼的百木琉璃正腳步悠然地緩緩朝他走來,兩旁翠竹則紛紛給她讓道,如同儀仗隊般井然有序。她站在無數翠竹夾道相迎的通幽小道上笑臉嫣然,一襲紫色流甦裙在周身碧綠的掩映之下顯得尤為尊貴出彩。
“如何?我這青竹咒陣你可能破解?”
葛三青將焚雲收歸刀鞘,沖她微微點頭示意道︰“百木姑娘的青竹咒陣著實厲害,在下至今毫無頭緒。”
“那你是認輸了嘛?”
她的語氣忽然莫名地有些失落,似乎還夾帶著些許怒其不爭的意味。
葛三青搖了搖頭,伸手接住一片正飄零下落的竹葉,放在眼前端詳了片刻,眼眸中閃過一絲訝異,思量片刻後,他開口道︰“這青竹咒陣雖然厲害,卻也只是將我困于其中,而姑娘一直隱身于陣中,僅是倚仗陣法之功,從頭至尾不曾輔之以半點咒術,就連我料想定然附有某種禁制的這些竹葉竹簽之上,竟也沒有半點咒術附著的痕跡。這令我萬分費解,還請姑娘不吝解惑。”
百木琉璃的嘴角閃過一絲笑意,“你可算是察覺到了,只不過現在才發覺,是不是有些晚了?”
語畢,她緩緩舉起雙手再次驅動咒陣,周遭無論是尚在枝頭還是已經深入地底的無數竹葉頓時凌空飛舞起來,不再如先前那般雜亂無章,井然有序地從四面八方一齊朝葛三青箭射而去。
葛三青卻面不改色,腰間焚雲出鞘後掠出三道赤紅刀光,漫天竹葉竟在威勢駭人的焚雲之火下被盡數碾碎成灰。
“東島柳生焚雲刀法果然名不虛傳!”百木琉璃忍不住出聲贊道︰“就連數量如此繁多的竹葉,也能剎那間將它們一一斬得粉碎,只是不知道,接下來的,你是否還有本事能夠將它們一一斬碎?”
百木琉璃赫然張開雙臂,雙手十指猛掐咒印,伴隨著她口中默念的幾句咒語,只見她原本紅潤的面色轉瞬間就變得蒼白之極,似乎是在一咒之間消耗了她體內的全部靈力!可是直到她因為力竭而不得不松開咒印,乍看之下周圍似乎並沒有什麼異狀發生,可葛三青的臉色卻瞬間悚然。
葛三青目力遠超常人,即使無需匯聚靈力于雙眼,也能發現空氣中漂浮而起的那些無數細小的綠色顆粒,正朝著自己聚攏而來!
是竹屑,被焚雲所碾碎的竹葉之灰屑!
葛三青終于恍然大悟,難怪百木琉璃一再利用陣法逼自己出刀,原來目的竟是在這里。空氣中的竹灰顆粒委實難以計數,盡管明知她不可能在每一顆顆粒上都附上一道咒術,可她也無需如此,如此多肉眼幾乎難辨的如塵顆粒,自己難道還能分辨究竟哪些顆粒是攜帶有咒術的嘛?
饒是焚雲刀法威勢驚人,終究不能真正地施放出火焰,面對這數以百萬計的細微顆粒,也是無計可施。葛三青在心中快速權衡之後,果斷地選擇放棄注定只會是無謂的抵抗,將全身靈力收歸丹田氣海,而後便任由那些暗含咒術的竹灰擊打在他的身上。
漫天竹灰的洗禮之下,葛三青不閃不避,好在全都是些定身咒,力道至多也不過二十尺左右,可架不住數量越來越多,被如此多的定身咒連續不斷地砸在身上,葛三青終于徹底動彈不得。
隨著百木琉璃的力竭,青竹咒陣沒了靈力維系,整座竹林頓時消散一空,露出一片略顯空曠的原野。
“你輸了!”
百木琉璃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碧綠色的藥丸服了下去,拖著沉重地步伐走到葛三青跟前,聲音虛弱之極,“雖然我也耗盡了體內靈力,可你已經動彈不得,我只需稍作回復,便可輕松摘下你的頭顱。”
葛三青維持著持刀站定的姿勢,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尚可以轉動的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貯藏丹田的洶涌靈力便猛然開始運轉全身,伴隨著一聲痛苦的悶哼聲,他的雙手居然捏住了拳頭,脖子和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似乎就要飆出血來。
“笨蛋!你會沒命的!”
百木琉璃面色驟變,她瘋狂大喊的同時,有心想要替他解咒,奈何靈力虧空,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位被她記恨了整整十年的男子,以一種最危險最強硬的法子硬沖禁制!
從葛三青的身體中傳出一連串 里啪啦的輕微爆裂聲響後,他終于忍不住仰頭發出一聲痛苦地長嘯,聲音直沖雲霄,待嘯聲漸止,他也徹底沖破禁制,只是同時身體筆挺挺地往後倒去,渾身上下如浴鮮血,不知是否還有命在。
要知道,當初以柳生正平那般卓絕道行,亦是同樣使用此法強行破除屈魁所布下的禁制,可結果就落了個全身殘廢,在床上一躺就是二十余年。而葛三青有此前車之鑒,照理不該如此沖動才是,可任誰都沒想到他竟這般果決不顧一切。
所幸的是,或許是百木琉璃的咒法不可與屈魁同日而語的緣故,又或許葛三青是傳說中天殤骨相,總之當年連柳生正平都未能挺過去的劫難,葛三青卻奇跡一般地挺了過來,雖然躺在地上直喘粗氣,可好在四肢還能動彈,似乎並沒有落下殘疾。
即便如此,百木琉璃還是嚇得面無人色,她蹲下身子帶著些許她自己都未留意到的哭腔罵道︰“葛三青你這個大蠢蛋!我剛剛不過是嚇唬你罷了,好好地我要你的性命作什麼?就算我真要殺你,難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就有反抗之力了嗎?”
葛三青聞言默默無語,只見他深吸一口氣後,居然以焚雲杵地攀著刀鞘緩緩站了起來,只是這樣一來,關節處的鮮血也加快了流淌速度,讓他的模樣看起來更加猙獰可怖。
葛三青杵著焚雲腳下不穩地向前橫走了兩步,強忍住全身痛楚,他抿嘴一笑道︰“誰說我沒有反抗之力?”
百木琉璃雖然明知他是在死命強撐,卻還是忍不住被他這模樣嚇得倒退了兩步,隨後有些不敢確信地柔聲問道︰“你真的沒事?”
見葛三青搖頭,百木琉璃前一刻還溫柔關切地態度忽然就急轉直下,她冷著聲音質問道︰“你這般以性命為賭注,難道輸贏真的對你那麼重要?”
葛三青還是搖頭,喘息片刻之後,他緩緩開口道︰“姑娘誤會了,在下身負血海深仇未報,所立宏願亦未達成,所以在下絕不會輕易死去。只不過當年約定這場決斗的是姑娘,出言鞭策在下的也是姑娘,如今姑娘甚至不遠萬里尋到此處,在下若是不全力以赴,豈不是有負姑娘的十年苦修?”
百木琉璃愣住了,等她回過神來,只是轉過身輕輕嘆了口氣,
“算了,既然你已經沖破束縛,我的靈力也還未恢復,這場比試,是我輸了。但是葛三青,你要記著,遲早有一天,我百木琉璃一定會打敗你,所以在此之前,我不允許你輸給任何人!”
雖然是命令的口吻,卻已不再是先前那般冷若冰霜的語氣。
葛三青听後卻只是笑了笑,接著就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先前在東島所受的傷還沒好透,眼下又是這般千瘡百孔的模樣,饒是他有一副鐵打的身板,也禁不住這般揮霍。
百木琉璃遠遠丟過來兩個玉瓶,“丹藥內服,膏藥外敷。”
葛三青表情生硬地感激一笑,“多謝姑娘賜藥。”
“不必謝我。你先前救我一命,這就當是我還你的人情。”
葛三青倒出一顆丹藥服下,正要除去衣服給傷處抹膏藥,又尷尬地抬頭望了望百木琉璃。
百木琉璃羞紅了臉,別過頭催促道︰“上好藥趕緊跟上,我去前面等你。”
葛三青不禁詫異,“怎麼姑娘還有事麼?”
百木琉璃雙眉一挑,怒道︰“我剛不是說了麼,在我打贏你之前,不許你再輸給任何人,為確保萬無一失,所以我要暫時跟著你,倘若你有朝一日輸給別人,到時候我就先殺了你,再去殺那個打敗你的人!”
葛三青更吃驚了,“姑娘的意思是要和我們結伴同行?”
百木琉璃別過臉發出一聲輕哼,“怎麼,不可以麼?”
“可以,完全可以!”
葛三青還沒來得及有所回應,冷不丁從不遠處傳來一道陌生的蒼老話聲,本是雨後放晴的艷陽午後,滿是泥濘的曠野上居然出現了一團白色霧氣,隨著“ ”地一聲爆響,霧氣四散而開,兩名老者的並排身影憑空顯現。
其中左邊那位長了一臉麻子的長須老者捻須笑道︰“好厲害的青竹咒陣,好俊俏的焚雲刀法,既然兩位小娃娃想要結伴同行,不如隨老夫一同上五訣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