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上海!
一陣手忙腳亂,竇豆匆匆忙忙把東西收拾了一下,老姑奶奶依依不舍的送到屋後“紅豆豆,咱娘倆兒啥時候還能見面?”
竇豆有點眼濕,對老姑奶奶說“我以後有空的話,就回來看你。”
老姑奶奶對菊地說“小菊,你也回來,跟紅豆豆一起回來啊。”
菊地很感動地答應著,從口袋里掏出個什麼東西,塞進老姑奶奶口袋里,說“姑奶奶,不準看,回家再看。”
竇豆說“菊地,給我和老姑奶奶拍張照片。”菊地拿手機給竇豆和老姑奶奶照了張合影,竇豆也給菊地和老姑奶奶照了張,菊地說“給我和美卡也照張。”
火烈在一邊看著美卡親熱的趴在菊地懷里,小聲罵了一句“小兔崽子,才多久沒見,就吃這麼肥。”
王強看著菊地的車子問道“寶馬x6,多少錢,一百多萬吧?”
菊地看看竇豆,表情怪怪的說“不太清楚,問朋友借的。”
邵大偉說“你朋友真舍得,那一定是關系非常好了。”
“是呀,關系很好。”菊地笑了笑說。
坐在車上,竇豆問道“你給老姑奶奶的啥?”
菊地笑著說“秘密,不告訴你。”
竇豆不用猜也知道,菊地一定是給老姑奶奶塞錢了。朝夕相處這段時間,她知道菊地是個很善良的男人。
竇豆安慰說,“你不用擔心老姑奶奶,她不缺錢花。她女兒現在過的不錯,兩口子在合肥一家農貿市場上守著一個肉攤子,都在縣城里買了兩處樓房了。
她那豬肉攤子還是我家大姑姑幫她弄的。她兩個外孫子也都在外地上大學呢。我爸爸媽媽請她看房子,每月也給她錢的。她自己有地、有菜地,實際上花不多少錢。”
菊地看了看竇豆,“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
竇豆說道,“她自己喜歡一個人呆在鄉下,說到外面不習慣。老人們都比較愛面子,她覺得在兒子家住,是天經地義的,在女兒家住就是住在外人那里,她住的沒有底氣。”
菊地說,“自己住也好,比較自由,隨意。”
……
一行人到了竇豆家旁的公路上,火烈打開車門下來,客客氣氣地對菊地說“你來到穎水縣這麼久,我們也沒好好招待你,真是多有慢待,今晚我們給你接風。”
“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們呢。”菊地客氣地說。
王強笑著說“竇豆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你這話說得有些外氣了。”
竇豆一想到這幫人不灌死人不罷休的酒風就害怕,心說,菊地怎麼能禁得住這麼野蠻的酒文化,連忙說“你們都很忙,真的不用麻煩了,我跟菊地明天就回上海,今晚還得收拾一下呢。”
火烈話中有話說“竇豆,你擔心什麼?”
竇豆惡狠狠的瞪了火烈一眼兒“我擔心喝死你!”
菊地一看兩個人又要掐架,趕緊笑著對竇豆說“紅豆豆,不要緊的,盛情難卻,咱們今晚從命不如遵命了。”
“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竇豆氣不打一處來。
火烈笑著說“人家菊地都沒意見,你跟這兒攔著什麼意思?怕我花不起錢?給我省錢也不是這樣省的。”
竇豆小聲嘟囔了一句“烏龜對王八,沒一個省油的燈!”
竇豆轉身問道“你今晚還真去赴宴?”
菊地說“盛情難卻,都是你的老同學,不給他們面子,也得給你面子呀,我可不像某些人,人家請她的客,她卻躲起來,一點面子都不給。”也不知道菊地是怎麼想的,還真是不管人家是不是假客氣,他就熱端盆起來。
竇豆貼著他耳朵,小聲說,“真是不怕死,你知不知道我們老家的酒風很差,喝酒都喝死人的。”何況你又是日本人!
“紅豆豆,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很擔心我,怕我喝死了?”都這時候了,菊地還能賤起來,竇豆真是服了。
“是,我很擔心你對付不了他們,他們會一窩蜂的灌你喝酒,不灌趴下你,誓不罷休。”
“別擔心,不是有句話說,寧願傷身體,不願傷感情嗎,就沖紅豆豆這麼在乎我,我也豁出去了。”
竇豆簡直無言,你擔心人家,人家自己根本無所謂,“我在乎不在乎,有你自己的身體重要嗎?”
“闖蕩江湖講究的就是快意恩仇嗎。”菊地笑著說。
“真夠幼稚。”竇豆真是無語至極。
告別了火烈他們,竇豆帶著菊地把車子停到離家不遠的食品公司里,在竇爸爸做經理的年代,這家食品公司曾經非常紅火,深加工處理後的牛肉、牛骨等一度出口到許多國家。
竇爸爸離開以後,這家公司逐漸虧空,以至于倒閉,只剩一個大大的空廠和高過人頭的荒草荒園。
竇豆領著菊地在廠里轉了一圈兒,對他說“小時候,這就是我們食品公司家屬院孩子們的樂園,北邊通向家屬區的牆頭,怎麼堵都堵不住,經常被人扒個缺口。”
“為什麼?”菊地很好奇。
“廠門口有個守門的老爺爺,對小孩子非常厲害,輕易不放孩子們進廠,所以牆頭就會經常被扒開。廠里有很多小片的果園,像桃子、梨子還有核桃什麼的。”
“難怪呢,只要有果樹,就是拴著老虎,也會有人來偷的,別說一個老爺爺了。”
竇豆對著那片核桃林出神的說“小時候,經常跟大伙兒趁著黑夜爬進來摘核桃,可是,我不會爬樹,只能非常羨慕的看著別人摘很多核桃,有時候,他們會施舍般的給我幾個,我們就把這些青皮核桃拿到河邊石頭上去磨掉上面的青皮。
核桃皮的顏色染的手黃黃的,很長時間洗不掉,我們都很擔心被看門的老爺爺看到。”
“那時候,你怎麼不叫上我呢,我給你摘呀,我爬樹很在行的。”菊地一伸手抓住一枝斜逸的核桃樹枝,一翻身爬到了一棵核桃樹上。居高臨下的沖著竇豆笑著,那笑容溫暖如春。
竇豆心里最溫暖的地方被撞得有些酸痛,她有點失神地說“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菊地從樹上跳下來問道“紅豆豆,你怎麼突然產生了這種感慨?很滄桑的樣子,不像你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啊。”
竇豆出神地說“還記得我在你家里睡午覺做夢的事嗎?”
“是不是那個推我到糞坑里,把你笑醒的夢?”
“其實,那個夢跟今天的情景一模一樣,你爬到樹上,笑著扔給我很多核桃,滿地翻滾著。”竇豆魂不守舍的說。
菊地激動地抓著竇豆的胳膊說“真的?夠神奇的。所以你就笑醒了?我怎麼就從來不做美夢呢?”
竇豆嘆口氣說“所以我說,人生如夢。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如夢境,醒來世界依然如故,你還是你,我還是我。”
“紅豆豆,你突然變得深沉起來了,讓我有些捉摸不透。”
“那就不要捉摸,走,我帶你看我們的百鳥園。這廠里還有個非常有趣的風景,我父親以前在廠里種了一片竹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這里成了很多鳥兒棲息的地方。
一到晚上,鳥兒像聚會一樣,你只要听他們拉下的屎像下雨一樣, 啪啪的砸到地上,你就能感覺到有多少鳥。”
“是嗎?他們不怕人?”菊地很感興趣。
“嗯,多年來他們跟人和平相處,白天一只也看不到,一點不叨擾人,都是晚上才回來,喧嚷不久,就沉寂了。”
“那倒是個奇觀啊,穎水縣有這麼多有趣的地方,難怪你回來就不願意回上海了。”菊地很是感慨。
“終歸還是要回去。”竇豆踢著一顆石子說。
“為什麼一定要回去?在老家不是很好嗎?這里有世外桃源、有老姑奶奶、有父母和管仲,還有美卡、核桃林、百鳥園……都是我望塵莫及的東西啊,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我是你的話,哪里都不去了。”菊地不解的說道。
“人各有夢,都想找找追夢的感覺,這也是一種圍城內外的情結吧。”
菊地茫然地看了看竇豆,竇豆心說,你不懂。
中午,父母下班回來時,竇豆已經做好了午飯,竇媽一看菊地露在外面的衣服領子,就小聲問竇豆說“是你給他做的粗布襯衣?”
竇豆說“是呀,怎麼了?”
竇媽一戳竇豆的腦袋,“你就會瞎糊弄,那布料不扎人嗎?那種布還有誰穿?撕了給小孩子做尿布,人家都怕磨著小孩子的屁股,穿出去不讓人家笑話!”
“他自己要穿的,關我屁事。”竇豆說。
“他不知道,你還不知道?你這孩子夠缺德的。這麼帥一個孩子,硬是被你整得可憐巴巴的。唉,那個傻孩子還蒙在鼓里傻樂哈。”竇媽感慨道。
“你就把你女兒想得這麼壞?我從來不做缺德事。”竇豆把炒好的菜倒進盤子里說。
“反正你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我知道火烈就沒少被你欺負,你怎麼越是對你好的人,你就越是欺負人家,什麼德行?人家大老遠跑來看你……”
“我啥時候欺負過火烈了,媽你冤枉我,我對人不要太好,你讓他們自己說說。”
“火烈今天去接你,跟火烈吵架了吧?”
“他跟你說的?小丫挺的,學會告狀了!看我怎麼收拾他。”竇豆把鍋鏟敲得叮當響。
“好了,越說越蹬鼻子上臉。你爸正好有件沒上身的新襯衣,拿去讓那孩子換上,別讓人家看笑話。”
“媽,你不懂的,菊地身上哪件衣服能少了上千塊?就他那外衣,是美國名牌——北面,防雨防冷還防火,兩千多塊錢拿不下來,爸的襯衣他未必看得上眼兒,還是讓他穿粗布襯衣吧,他要犯賤,我也沒辦法。”
“啥衣服要兩千多?我瞅著就像塑料皮子嗎。那天見他穿著這件衣服,我還想著這孩子怎麼穿著雨衣呢,一動嘩啦嘩啦響,不護氣嗎?家里就這麼窮嗎?連件衣服都買不起。”
“媽,時代變了嗎,有些過去很不值錢的東西,搖身一變,現在都貴得很。記得小時候抓絨面料非常不值錢,媽都拿它給我和爸軋鞋墊,現在經過高科技處理的抓絨可貴了,因為它比較輕暖,透氣、透濕性能好,成為戶外運動的主要保溫材料。
菊地那塑料皮子外套里面,還有一層抓絨面料,既可以單穿,又可以做內膽,做了內膽,整件衣服就相當于一件羽絨棉衣了。”
“哦,這樣啊,外面穿著幾千塊錢的衣服,里面就更不能穿老粗布了。”梅時雪心疼道,她覺得自己女兒太不知道心疼人了。
菊地很乖,爽快的換上了竇媽給他的新襯衣。
吃飯時,竇媽很有點心虛的對菊地說“我小時候啊,跟小伙伴一起跑到縣委招待所去看一個日本老太太,據說,老太太是日本遺孤,戰爭以後,可能是跟家人失去了聯系,就在穎水縣嫁人了。
中日恢復邦交以後,他們家里人找到了她,縣政府給她和小兒子做了一身新衣服,讓他們回日本跟家人團聚。听說回來以後,她那身衣服都被嫂子給換去了,看來,你們日本人是喜歡中國的衣料的。”
竇豆心說“媽引經論典的想證明什麼?粗布好?不是竇豆故意整飭你,才給你做的粗布襯衣?”
唉!所以好人的日子怎麼能好過呢?時時刻刻都覺得愧對全天下受苦受難的人民。
“媽,日本人喜歡的不是中國的衣料,而是陳舊的加工方式,他們是一種獵奇心理,你別把他們想得太善良了,壞著呢,整天都想看咱們笑話,心里真實的想法是看中國多麼落後,這麼好的原料,卻用這麼落後的技術,簡直就是浪費。”竇豆沖菊地說。
竇媽媽瞪了竇豆一眼說“這孩子,怎麼說的話?菊地,你可別當真啊,這孩子說話不知道輕重。”
菊地寬容地說“沒關系的伯母,我已經習慣了。”
……
還是過年前幾個老同學,還是火烈家的“稻香飯莊”,只不過多了一個菊地。
賈婷婷和孟慶影看外星人一樣,把菊地從頭到腳審視了無數遍。
出于對客人的尊敬,大家讓菊地坐上座,火烈也上座做陪,竇豆說“我也算半個客人,我也上座。”就搬個椅子擠在火烈跟菊地中間,不管怎麼說,菊地是專程來看望自己的,她得把菊地毫發無損的帶回去。
菊地的墨鏡,唉!想起來竇豆就從心里往外嘶嘶冒涼氣。一個火烈就這麼凶殘了,幾個人加起來,還不把菊地整殘廢了。
竇豆沒想到,老同學這麼給她長臉,一點都沒強迫菊地喝酒,大家說話都是斯斯文文、彬彬有禮的,什麼時候都學會文明了這是?竇豆有些納悶。
倒是菊地人來瘋起來,“興奮激動瘋”地敬了這個敬那個,竇豆攔也攔不住。不久,菊地的舌頭就有點發硬了,竇豆沒辦法,只得替他代酒,誰叫自己這一時半刻成了他的保護人呢。
火烈陰沉著臉,看著竇豆為菊地代酒很不爽,終于忍不住奪過竇豆手里的杯子,一飲而盡“你很能喝是吧?”
竇豆暈乎乎的說“誰叫你代喝的?你答應我的話都忘記了?”
菊地唔嚕著問“答應了什麼?”
大家都很好奇“是呀,鳥人,你答應了竇豆什麼?”
火烈沒說話,起身假裝如廁。
大家又反過來追問竇豆“火烈答應你什麼?”
竇豆暈頭暈腦的說“不再喝醉,不再胃出血!”
幾個家伙都喝的不少,齊聲說“哦!原來這樣,沒意思。”
菊地似乎很無心地問道“他就這麼听你的話?”
竇豆說“听我的話?才怪,剛才還搶我的酒喝。”
賈婷婷忙說“听話,听話,我證明,他現在基本上不喝酒了,如果今天不是請你們吃飯,他都不會喝的。”
眾人齊聲說“對,我們證明,他很听話。”
火烈從外面進來,說“都喝得差不多了,吃飯吧。”
順便遞給竇豆一大杯熱乎乎的蜂蜜茶,竇豆猛喝了幾口,又悄悄遞給了菊地。
火烈皺了皺眉頭,一臉“女大不中留”的無奈。
菊地開心地像個孩子,拿到了家長給的糖果,一口喝光,還一個勁地對火烈說,“謝謝班長,謝謝班長,你是個好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