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上海！
白領公寓的晚上。
告辭了海群，竇豆打開家門，剛把包扔到床上，把運動鞋甩掉，換上拖鞋，黑驢就破門而入。
“竇豆，快點，到我那里去。”
“干嘛？我才回到家你又來了，你還有完沒完呀？還要不要我休息了？”
“嘿嘿，就一會兒，就一會兒，算哥求你好嗎？你們公司的明媚和謝蘭桂，這會子都在線上，他們要買鐲子，他們說讓你幫著長長眼，……”黑驢不管三七二十一，連拽帶拉硬把竇豆抓進他家。
竇豆被他拖地跌跌撞撞的，不由得火大，“你自己跟他們說不就行了，非得拽上我。”
“嘿嘿，你跟他們熟，好說話嗎，她們也是想讓你幫她們參謀參謀。”黑驢低三下四、賠著十萬分小心地說。
“有什麼好參謀的，都跟我戴得一樣不就得了。”
“這你就不懂了，天然玉佩跟人一樣，沒有兩塊一樣的，一模一樣，那就是假貨。”
“真煩人。”竇豆態度很是惡劣，使勁兒把他鉗住自己的手甩開，“還不撒手，把你的黑驢蹄子放開！”
“嘿嘿，這個星期哥請客，哥請客，等哥發了大財，送你耳環、項鏈、鐲子全套翡翠，保證都是水頭好的天花板級別的10a貨。那個，竇豆呀，哥的事業剛起步，你不支持哥，誰支持哥呀。”
到了屋里，黑驢伺候姑奶奶似的幫竇豆把椅子挪挪好，牽著她的袖子把人小心地按到椅子上，拍了拍鼠標墊上的煙塵，又拿起鼠標在墊上劃了劃，電腦屏保解除。
“你看，都在線等著呢。”黑驢撅著屁股，看著電腦說。
他的qq正唧唧的響著，好幾個人都在咨詢黑驢翡翠玉鐲的事，明媚留言說“等不及下了，別的不要，就要跟竇豆一樣的。”
竇豆接過黑驢手里的鼠標，對黑驢說“就把我手上這款給她吧，反正我只帶了一天。”
黑驢站起身，找出一次性杯子，給竇豆倒茶，“行，回頭哥再給你挑一款別的。”
謝蘭桂還等在線上，問還有沒有別的鐲子，竇豆五指翻飛，“我是竇豆，黑驢說你跟明媚找我！黑驢的產品還是比較豐富的，什麼價位的都有，網店上都有圖片的。你多翻幾下就能找到。你如果不耐煩找，就讓黑驢給你發圖片。”
竇豆站起來，把位子讓給黑驢，對他說，“她可能會選價錢高點的，你按照六百左右價位的給她找。”
“哦，她喜歡買貴點的？那我這里貴的也有，幾千上萬的都有。還有些價值幾十萬，上百萬、上千萬的翡翠，你看到肯定會喜歡。你如果用心研究一下翡翠，你就會迷上它，那種貴氣太霸道、太毒辣了，讓人上癮，讓人俯首稱臣，讓人欲罷不能。
哥就十來萬的本錢，最貴的只能進到一萬多。等哥以後有錢了，也進幾款十幾萬的翡翠給你看看。”
竇豆起身朝床邊走，不耐煩道“廢話真多！現在在跟你說謝蘭桂的事，你扯那麼遠干嘛？不做生意了？你想賺客人的錢，就得懂人家消費者的心理、愛好，甚至脾氣性格，就你那不著調的驢腦子，還賣玉石！”
黑驢被竇豆訓懵了，“哦”地一聲乖乖地坐到電腦前，若有所思地拿起鼠標，給謝蘭桂發圖片……
竇豆坐到床邊，注視著電腦，看黑驢跟謝蘭桂聊天，“謝蘭桂有些小清高，總覺得自己比別人都尊貴些，所以她不屑于跟大家買一樣價位的東西。明媚這次買鐲子，並不是真心想買，純屬友情出演，是給我面子，給你捧場，所以她連選都懶得選，簡單粗暴地就要跟我同款的，權當是花三百塊錢，她小賭怡情了……”
黑驢停下打字的手，一臉懵逼，“哦，這樣啊，回頭我請她的客……”
竇豆氣不打一處來，踢了他一腳“你丫關注的是啥？都跟你白說了我，姐在嘔心瀝血、毀人不倦地教導你怎麼跟客戶打交道，懂嗎？每個買你鐲子的你都請客，你請得過來嗎？你有幾個臭錢夠折騰的？哪個才起步的生意人不精打細算積累原始資金，你以為你是大佬呀？就你這樣凡事不過心的驢腦子，哪輩子才能發財啊！”竇豆罵得簡直痛心疾首。
黑驢徹底無措了，“竇豆，咱別生氣好嗎？你罵歸罵，可別氣到自己……”他把茶杯遞到竇豆手里。
看到黑驢那可憐巴巴的樣子，竇豆不由得心軟，一天來對他害自己遲到，害自己被曹婭男刁難的滿腔怒意也非常不情不願地徹底熄火。
“竇豆，你得理解理解哥，哥這情況你也知道，身份上，就算貧農十代吧；學歷上初中畢業，物質上，哥勉強溫飽，還得幫襯家里，哥就這一堆兒，要啥沒啥，要不哥怎麼給自己起個黑驢王子的網名呢？那是寒磣自己啊……”
“打住，我非常理解你！那些都不是你自降身位看低自己的理由，更不是你不用心研究你自己事業的借口，我相信’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那種無畏無懼的膽氣和傲氣，那才是我們這些在上海頑強打拼的鄉下人的底氣！”
“哦”，黑驢陷入沉思。
“勤勞你有，臉皮夠厚，機智靈活，樸實善良；做人有底線，有擔當，有原則，這些都是能讓你成為一個優秀商人的基本條件。但是不能深入研究產品、讓自己盡快成為行家里手，甚至專家學者，這將是你第一大短板，不能深入研究市場，研究消費者群體或個人需求，這將是你第二大短板，這兩塊短板決定你的前程，是做打一槍換個地方永遠的小商小販，還是做擁有自己商業王國的君主。”
“哦，竇豆，哥，哥說實話啊。這讀過大學跟沒讀過大學的人他就是不一樣哈，以後像這樣嘔心瀝血、毀人不倦的教育你多給哥來點哈……”撓撓頭，頗為不好意思，黑驢繼續說，“哥從來沒想過那麼多，那麼深刻。哥說實話哈，哥不是拍你馬屁，哥真的是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真的？真的話，接下來該干啥？”
“真的，哥不騙你。接下來……讓我想想，研究產品，成為行家。研究消費者，了解買家心理。”
“好吧，眼下該干嘛？”
“眼下……哦，給謝蘭桂挑鐲子！嘿∼”恍然大悟的樣子。
謝蘭桂最終挑了一款六百多元的淺綠飄花翡翠手鐲，比明媚的貴了差不多一半兒。
黑驢把每只鐲子的質量認證書、發票連帶首飾盒一起裝在一個布袋子里交給竇豆。
竇豆接過袋子就打算走，“你快點發財，我還等著你發財了送我全套的高貨呢。”
“哈哈，借你吉言。饅頭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竇豆，做男人苦呀，不像你們女孩子，臉蛋長得漂亮點就是資本，出來賺錢都比男人快捷。不信啊？不信問海群去，這個公寓里最早入住的女孩子，可能就只剩海群了。”黑驢談興又起。
“為什麼？”
“女孩子一撥一撥地走啊，有的找到了有錢男人做老公，有的自己發財了，在外面買了房子。留守的幾乎都是老表和我這樣的男人，辛辛苦苦好多年，都沒大起色。”
“海群姐為什麼沒走？”竇豆對海群還是挺感興趣的。
“這還不簡單嗎？或者沒找到有錢的男人，或者自己沒賺多少錢。說白了，就是沒變壞。俗話說，女人變壞就有錢嗎。”
“哦，這樣啊，不是說海群姐做的挺好嗎？都做到公司三把手了，除了老板和老板娘，就數海群姐了，還買不起房子呀？”
“你以為上海的房子這麼便宜呀？就是降價了，偏遠地區也還要一萬多，一套九十多平米的房子，就得一、二百萬，那可不是小數目，我們不吃不喝得打拼多少年，才能買起房子？”
“嗯，好吧，我更是沒戲，工作還不到一年，年薪不到五萬，我看，我將來也跟海群姐一樣，成為這里的常駐大使。”
“你？可能不會吧？”
“我為什麼不會？”
“听說你們那個日本老板有成人之美的癖好，你早晚還不成為日本男人的囊中之物？你以為人家一次次請你吃飯是為了什麼？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他怎麼不請我？”排比句，還挺有氣勢，把竇豆問得氣苦。
“你？虧我把你當大哥，你就這麼看我呀！”
“這可都是別人說的哦，他們說你年輕漂亮，人又單純可愛，肯定會成為搶手貨的。
“罵誰呢？他們才單純，他們全家都單純。我就這麼容易被搶走？我不要面子的嗎？”
“嘿嘿嘿，你可真逗。說實話，雖然你懂的道理比哥多，但是你經歷的比哥少。才出來混，還是太年輕了。哥對你說啊，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不是哥嚇你，上海灘是個非常復雜的地方，魚龍混雜，你自己要當心點，別一個不小心就被人家像牽小羊那樣給牽走了。咱這公寓里有幾個壞女人，你少跟她們參攪。”
“哪幾個？”快說！
“在這里住大半年了，你還不知道？”
“沒人對我說過啊，我還是第一次听說有幾個壞女人，有多壞？跟球球兒一樣壞嗎？”
“自己用心觀察一下就知道了，你別小看咱這個公寓，什麼貨色的女人都有。”
“哦，這樣啊。”這樣的心懶得去費。
“球球是誰？”這反射弧是不是有點大啊？
“我們主管。”
“有多壞？”
“整天欺負我。”
“哈哈哈哈，那叫壞呀？”
“那什麼才叫壞？”
“為了錢既出賣靈魂又出賣肉體才叫壞，這種壞是女人壞的頂級、天花板、10a高貨，除此之外的壞，男人都能或多或少的原諒。”果然老江湖，你經歷的多，你牛叉！席秀麗正好能對號入座吧？貌似她還外加三兒內出軌，犯七出呢。
“那人家如果因為給父母治病不得已呢？”據說，王蕭蕭就有個多年生病的單親母親，如果沒猜錯的話，王蕭蕭這次選擇陪星野南下，不排除有傍大款脫貧致富的打算。
“那個另當別論，不過有多少真心是因為家里潦倒到那一地步的？像那些售樓小姐，這話不能當著老表禿頭說和尚哈，為了多賺幾個錢，跟客戶開房的，還有為了錢當二奶、三奶的，做官員情婦的等等，都是頂級壞女人。又不是吃不上飯，是太虛榮了，只想著不勞而獲的好事。還好意思說，少努力十幾年，人家的努力你憑什麼坐享其成！”
“嗯，元芳說得對啊……”竇豆打趣說，“這也不能全怪女人，沒有男人的需要，也就沒有女人投機、鑽營的市場。”
“所以才說是壞女人啊，不去投機鑽營的女人有的是，海群和你，都是潔身自好的好女人嗎。”
“哼！這會子又說我潔身自好了，剛剛還說我遲早要被日本人搶走呢。”竇豆鄙夷說。
“正兒八經談戀愛，那是兩碼事嗎。遇到一個高富帥又像哥這樣善良、體貼、溫和的日本男人，當然也不算是壞事，但是咱不能沒有尊嚴的依傍人家，你說哥說的對不對？”
“嘿嘿，王婆賣瓜自賣自夸。”
“實話實說嗎，哥除了沒錢，你說哥這個人哪點不好？尼馬，在當今中國，沒錢的男人似乎都不叫男人了！”
“那叫什麼人？鳥人還是牛人，是哪個牌子的動物？”竇豆打趣說。
“那叫賤人，賤人知道嗎？什麼世道這是！古時候賣身葬父的窮小子牛郎還有個下凡的織女愛呢，現在可好，哥這麼帥、這麼好的男人，連妓女都不屑一顧。你還別笑，不是哥自吹自擂，跟你這麼說吧，下輩子哥要是個女人，就嫁哥這樣的男人。”
“哈哈哈哈，你笑死我了，你也太自戀了吧？那你打光棍不是正好嗎？還幽怨什麼？”
“我不是幽怨，我是感慨，沒投好胎啊，人家都說投胎是個技術活，咱要是有本事投胎到大人物家里，哪還需要做黑驢王子啊？”
“那你就是典型的白馬王子了，別說親自在網上賣玉石了，搞不好都不用親自上廁所！”
“你這話說的……不用親自上廁所？還有這樣的好事，那哥這輩子得好好鑽研投胎技術，爭取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哈哈哈哈！”黑驢笑得倒仰。
“必須一定要這樣想，投生在哪哪兒好，那就是咱的緣分和命運。你應該慶幸你媽不是武則天，不然，不用別人動手，你親娘老子就能把你整死整殘。”竇豆最近剛好看完了蒙曼的《武則天》、《太平公主》兩本書。
“那還不能做做白日夢嗎？哥要是生在大人物家，哥只要說一聲我就要娶竇豆那樣的媳婦，都不用哥親自上門求婚，自然有人替哥到你家拿人。”
“呸吧！蹬鼻子上臉了是吧！”竇豆用力推了一把黑驢，黑驢差點摔倒，笑成一團。
“壞蛋！”照著黑驢的肩膀，猛揍了一拳！
“去！再幫我挑一只好點的，價位在四五千左右的。” 竇豆突然想起了富士山也要買只鐲子送給席秀麗的，要有誠意，才能拿得出手啊。替別人霍霍錢，不心虛，竇豆表示毫無壓力。
竇豆習慣性的揉揉肚子我是個多麼善解人意的好菇涼啊！
黑驢意猶未盡，笑著挑手鐲。
“這一款吧，糯種翡翠，價錢1100，我給你同事的價，都比別人優惠好幾百塊錢。哥剛開始做，圖的是信譽，不圖賺錢。”黑驢大概以為是給竇豆公司的姑娘挑的，沒挑太貴的。
“人家不差錢，你把一萬多的也拿一款給我，一千多的，我怕人家嫌棄太便宜了。”
黑驢沒做他想，“行，兩款你都帶過去讓人家選選，貴的賣不出去，你再拿回來。”
黑驢又拿了一款價值一萬多的冰種飄花翡翠給竇豆看，燈光下，那款翡翠鐲子盈盈如水，真是太漂亮了。
“水頭真好”，看到這樣的鐲子才真正體會到啥叫水頭。
“哈哈，竇豆，你也能看懂翡翠了。”
“切！我這叫近墨者黑。”
“哈哈，竇豆，哥太感謝你了，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子。”
“哼！我要是不幫你賣鐲子，我就成了天底下最壞的女孩子。”
全部打包四款手鐲，竇豆朝自家走去。
走廊里，竇豆跟一男一女走了個頂頭面，女的竇豆認識，雖然很少說話，也不知道她叫什麼，但是都住一個樓層，經常會打個照面，男的竇豆不認識。
看到竇豆禮貌性地沖自己笑笑，那個女孩兒有點慌張，身後的男人則有點窘迫的樣子，竇豆立馬想起黑驢說過的話，“咱這公寓里有幾個壞女人”，難道她就是所謂的壞女人?專門做男人生意的?
竇豆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走過去的這對男女，她發現，那個女孩兒也在心虛地回頭看她。像做了壞事被人察覺一樣，竇豆趕緊把頭轉過來。“
竇豆太喜歡那款冰種飄花翡翠鐲子了，回到自己的小窩，她洗簌好了以後，就爬到被窩里，愛不釋手地把玩那只鐲子，它真的太美了，美得讓人垂涎，竇豆想
“如果有人願意送我這款鐲子，我也會笑納的。”
這款鐲子非常冰透，放在手上時，鐲子就會透出淡淡的粉肉色， 放在被子上，就透出盈盈的緞面綠色 ，放在床單上，則透出床單的淺黃色，竇豆在把玩中，不知不覺抱著鐲子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被鬧鈴叫醒時，發現鐲子在手里拿著，嚇了一跳，萬一自己一個不小心，把鐲子摔碎了，一萬多元，怎麼賠呀？
竇豆心說“下次可千萬要注意了，不是自己的東西，不能起貪心，看都不要看。老媽說過就是金山銀山，不是咱自己的，它都有毒，踫都不要踫的。”
匆匆忙忙洗漱好，把要帶過去的幾盒翡翠小心翼翼的裝好，竇豆一看手機
“媽呀！又要遲到了。”
竇豆撒起腳丫子，再一次狂奔，心說“但願能像昨天那樣幸運，一到路邊就能打到車。”
竇豆很慶幸，她剛跑到路邊，就看到了昨天那輛出租車，竇豆記人只記衣服，只要那人換了衣服，竇豆就不怎麼認識了。但是，竇豆記車牌卻養之有素，這是被老媽從小訓練出來的，只要坐過一次的出租車，她基本上能記住車牌號。
眼前這輛出租車的牌號太容易記住了——滬x8858，發發我發，非常吉利的一個車牌號。竇豆一擺手，出租車停了，竇豆跟出租車司機笑了笑，說，“萬體館！”鑽進了後排。
司機沒說什麼，默契地發動車子，加速上高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