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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野族終于等來了意單。為了避嫌說自己控制著意遠讓他作一個傀儡族長,意單也近半年未曾歸來故土。飄飄大雪中,意單和西月的站位已經在冥冥之中調換。一年前的今天,西月從南水族帶回許多玩意,意單就站在如今自己站的這個位置上,口是心非的說並不在乎帶回了什麼東西。如今兩人的心像被針扎了一樣,只能強顏歡笑。
大雪之中的相顧無言,許久寂寥的落野族內竟然也在混亂中有了一絲曙光一般,人潮涌動,帶著光在街道流轉。紫山之上的高塔之下,意單開口說道︰“西月,你也許是對的。”
正是這一句看到,這一句肯定,讓西月泣不成聲。“單姐姐,可我已經不糾結對錯了。”
來遲了,卻還是來了,一句輕輕的體諒之語就能將心中那萬千重量的石頭撬動,當初無論如何也無法站在一起說一件事,體諒一個心存在的時期已經消失,這一切的發生仿佛是上個世紀發生的事情。不應該做一些事情,應該去做一些事情,衡量的標準究竟是在誰的手上,又是誰非要用自身的犧牲卡進“標準對錯”之中去印證這種說法?
對于治理族群能力的否定,對于無妨掌控能量的否定,對于無法應對變故的否定,對于西月本身存在的否定,究竟還要多少否定才能真的讓這群人意識到,人是一個人。不是一個可以套進圈子里的東西。在不知覺之間因為恐懼而傷害的人,在面對無措之時難以理解心中的惡意但發散出去的,對于西月而言何嘗不是一種傷害。意單很後悔之前說過的所有否定的話,看著西月,牢牢地將其抱在懷里。
時間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時候,兩人即便鬧著小孩脾氣,還是會向著對方的好那樣。
“去看看復姨嗎?”
西月點頭。
意單說起重建了宗廟,意遠不顧反對也將落復的牌位安排進去了宗廟之中,說起未熙曾到訪一次種種。意單果然是放不下落野族。落野變化並不大,西月走在路上,看到一群瘦弱的小孩如餓狼般眼碌碌看著自己。這種程度瘦小的不太會說話的孩子所在的家庭中,婦幼老都不是過著好日子,或許在看不到的地方,這些個小孩還需要幫著家里做活。小小年紀就必須為了家庭為了群體價值封閉自我價值,長大後成為一個毫無感情觸發的麻木不仁的成人,平庸而亡,後代亦是如此,循環往復。
此前忽略了人間中看不到的黑巷子中的疾苦,南水族中雨龍族被迫生育又被掐死嬰孩,一句話帶過,看到了就是慈悲。原來是徹底將自己置于一個觀察者的傲慢位置上是多麼可悲的一件事情,但無需過多的責怪和對自己的憤怒。將自己做出的事情合理化想成為是一種環境中的自我應對姿勢而已,無需他人給評價,只需要自己自洽便是最好的。
環境造就了人,人也才能創造一個適合人生存的地方。西月想著有些出神,竟然停在了原地。她眼神停留在一個方位,並未看向任何人。只見花聲蹲下身子替一個小孩擦掉臉上的泥巴。他感覺到了西月就在不遠處,微微笑了笑。
“總覺得六殿下有些不對勁。”意單說道。
西月解答說道︰“他眼楮已經看不到了。靠著化外之外的能量場識別這些人,這些物。”
“那豈不是他已經知道我們靠近了。”意單忍不住往花聲的方向看了一眼,說道,“他做給你看呢?”
“他並不是那樣的人。”西月微微垂首眼眸微斂,輕聲說道︰“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源自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只是有些該做之事,他力有不逮;而有些明知不應涉足之事,他心中卻又執意想要守護。正是這種內心的糾葛與掙扎,猶豫之間使得旁人誤以為他在故作姿態。然而,實際上他是一個內心澄澈善良之人。若非如此,恐怕一年之前我便已命喪南水族,根本無法活到今日。”
意單對花聲本人並不了解,也知道西月與他兩人情誼非同尋常,並肩走來即便不是相互彼此認定的摯愛,定也是十分珍愛的感情。她因此不願過多談論有關他的話題。相比之下,她更為擔憂的是西月的未來以及整個落野族的命運。沉默片刻後,意單開口問道︰“不去拜見一下未熙殿下嗎?”
西月緩緩搖頭,語氣堅定地回答道︰“不必了,相見只會令我們雙方更加痛苦難耐,保持現狀,或許會更好一些。其實,我原本並未打算返回落野來見你們。單姐姐勿怪。”
意單微微一笑,表示理解。此時此刻,兩人漫步于街道之上,仿佛時光倒流,曾經一同度過的美好時光再次浮現眼前。這已經讓她感到無比滿足了。
“接下來你要做什麼?”意單還是開口問。
還沒等西月回答,面前突然出現一對宛如情侶般的身影,他們戴著面具,歡蹦亂跳地朝著西月的方向飛奔而來。意單和西月見狀,連忙側身相讓,給他們騰出一條通道。隨著這對神秘人越來越近,面具下傳來一聲清晰的︰“西月,你終于回來了!”
西月听到這個聲音,心中一震,目光緊緊鎖定在面具之下的那對眼楮上。她凝視著對方,眉頭不禁微微皺起,似乎在努力辨認著什麼。緊接著,兩人同時摘下了面具,臉上同時浮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西月轉頭看向身側的男子,嘴角微揚,輕聲說道︰“狼族思川。總算是見面了。”
“思川見過神女。”安陽趕忙在一旁對著西月行禮,卻被站在旁邊的女子用面具輕輕敲了敲腦袋。
“集市人這麼多,你這是做什麼呢。”女子輕聲嗔怪道。
安陽這才恍然大悟,省去了接下來繁多的禮節,只是撓著頭,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
“姜晴,你是專門來找我討要人情的麼?”西月美目流轉,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的女子,輕聲問道。姜晴嘿嘿一笑,那副模樣看上去頗為嬌俏可愛。
意單見此心慌,她說道︰“九尾少主和狼族少主來落野,意單有失遠迎。”
“你不是嫁到善翎族了嗎,落野族的事情與你何干?”姜晴毫不避諱地給了意單一個狠狠地警告,仿佛在告訴她,接下來的任何談話都與落野意單毫無關系,她只是來找西月的。意單見此只好離開,見集市人多,三人在此太過顯眼,便尋了一處偏僻之地坐下。
“說罷,為何又將花聲支走了?”西月心中的落寞,不在于花聲的糾結,也不在于花聲的消失,而是當她知曉他並非真正的同行人,並且親眼看到他真的離開時,那種落寞的感覺才更加真實地涌上心頭。
姜晴呵呵一笑,並未開口說話,安陽說道︰“神女,當代之內各人均有各人的命運,順應命數要去找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地方,又有什麼不對呢?”
“你覺得我將花聲捆綁在我身邊。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西月狠狠地盯著安陽,一個壯實黝黑的略有憨厚長相的男子,他看著西月,有些茫然,西月接著說道,“你還能是什麼意思呢?順應命運,那就是讓花聲去找他父親,問清楚榮壇山的秘密。”
“那也得是你知曉榮壇山秘密卻從未告訴他的前提下,他才會因為我的一兩句話離開,不是嗎?西月,你變了,變了很多。”姜晴說道,“因為你也想順應這個時代,將你心中認為是罪惡的人從中去除。從前我看你眼中還有猶豫,如今卻堅定異常。花聲不能改變你的,是靈康告訴了你什麼嗎?你想里言死?”
“里言戰神如何我並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個時候去獸界,花聲必死無疑。”西月轉而問道,“姜晴,你究竟是想要什麼,我怎麼看不明白呢?”
兩人眼神對峙,姜晴破功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西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
“但是你不是那些人,也不是曾經的我,你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己要什麼。”西月笑了笑,挑釁之意說道,“說吧。”
“榮壇山必須落地,究竟是落在哪里,我希望,有的人要付出代價。”姜晴說道。
“你覺得我會幫你?”西月怒道,“榮壇山落地則導致萬物生靈涂炭,我為何會同意?”
姜晴狂笑不止,她說道︰“你在乎蒼生?蒼生如螻蟻,生死不由己,豈是你希望或不希望所能左右的!戰場上,尸體橫陳,鮮血滿地,多少不甘心的人慘死。九尾雪狐族蒙羞多年,狼族滅族多年,這些刻骨銘心的疼痛流淌在血液中,無時無刻不在警醒著每一個九尾族人、每一個狼族人,莫忘過去。西月,你在乎蒼生?當荒主七術控制你時,你就該交出能量英勇赴死。你在乎蒼生?當你在師玉城射出那支箭時,可曾想過萬千子民,白界或是獸界,都將遭受損失。你並不在乎蒼生,你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罷了。
你將花聲帶在身邊,用愛將其禁錮,無視他對肯定的渴望。你將未熙置于危險之中,令她生不如死救活七術,顯然你從未真心為他們考慮。你當然考慮過他們,只是你不敢深思,你只求他們活著,活著便是你唯一的念想。西月他們不懂你,我卻太懂你了。你根本不想理會這個世界如何,這些所謂的蒼生如何,你只想拿到權力,保護你心中想要保護的人罷了。”
見西月並不作聲,她接著說道︰“我看,你是擔心未熙受傷罷了。能量石對應在冰桐矛中,冰桐矛在未熙手中。看來我猜對了。冰桐矛收集能量之時就是未熙殿下死期。”
“閉嘴!”西月呵斥道,“姜晴,你膽敢和我抗衡,膽敢拿未熙的命來威脅我,我定不會放過你。”
“你拿什麼來不放過我?”姜晴說道,“是你飄忽不定的若有若無的權力?是你使用一次就加速死亡的能量?西月,你已經能接受被人操控了,接受了自己無力改變局面了。為何還是接受不了未熙的死,花聲的死,他們與你而言,有那麼重要嗎?”
但見兩人之間氣氛焦灼,猶如被火烤過的鐵塊一般,安陽心里跟明鏡似的,他知道姜晴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從小時候開始,關于她和西月之間附生的傳聞就如春天的野草一般,從來沒有停止過。每次提起西月,姜晴的心里就像是被貓爪子撓了一樣,十分不好受。姜晴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自然也是受不了西月那猶如旁觀者一般,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傲慢態度。安陽在心里暗自想著,然後開口說道︰“神女勿怪,少主不是這個意思。”
“我就是這個意思!”
“她就是這個意思!”
西月和姜晴同時開口說道,將安陽的下半句勸諫之話壓了下去。不知道兩人竟然已經到了這個程度的對峙,他只好閉嘴了。
“姜晴,要是未熙有事,我定叫你不得好死!”西月的聲音如同雷霆一般在姜晴耳邊炸響。
“是嗎?”姜晴面沉似水,死死地盯著西月,她的聲音仿佛來自九幽地獄,“西月,看來你還不了解我!你心中的那點僥幸就如同風中殘燭,我會將它徹底摧毀!被一個名號標記了又能如何?當然要世人看到你的實力才行,得讓他們產生恐慌,這樣才能讓你的僥幸徹底消失。當你將自己生死的權力交給別人的時候,我就會將決定你生死的人殺死,逼著你做下一步的打算。不瞞你說,接下來,我會一步步將你心中最摯愛之人一個個全部送走,將落野族一並毀了,我看你還拿什麼來阻止我開山!西月,你知道嗎?我本來今日是來求你一件事的,如今看來,實在是沒有必要了,你遠比我想的更為愚蠢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