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期猛地站起來,他問道“听絮長老呢?”
“在東南,未能看到殿下的氣息,故而遣我來報。”應兆簡短地說道。七術嘴角處微微翹起,似笑非笑。宥曇听罷,擔心已經寫在臉上了,焦急地問道“怎麼回事?”
“倪霖殿下本不是治軍之人卻偏要到東南,想必此事他早已預謀,我等未能看好倪霖殿下。”
應兆剛說完,宥曇對示期說“主公,倪霖或是在荒界。他常常和我提起荒界提起杏花塢,想必是在荒界。”
示期緩緩地坐下,他看了眼七術。七術呵呵笑著,假裝不知此事,不做回答。宥曇冷眼看著七術,七術依舊無事樣,悠悠喝著茶。
“荒界正是一團迷亂,倪霖只身前去,恐怕不妙。”宥曇說著就要往門外走去。但又想到示期說有事要說,轉頭問示期“不知主公還有何事吩咐?”
七術站了起來,說道“不必找他,他在荒界的時間比你長的多,比你更熟悉荒界、也更熟悉荒界中人的作風。你去荒界東北銀鴉族一帶,那邊用得上你。”
宥曇原本擔憂的眼神又變得狠絕,他緊緊地握著拳頭,冷冷地說道“怎麼,我不在荒界倒也難逃成為老君的棋子?老君今日坐在獸界,荒界東北銀鴉一帶這也能算到?是不是天下之計盡在老君你的手掌之中?”
七術不管宥曇言語中的嘲諷之意,他冷靜地說道“金牆高築,水灌銀鴉。”
“什麼意思?”宥曇盯著七術。
七術搖搖頭,回道“再問多一句,你也便無用了。”
語罷,七術背過身去。示期臉上變得陰沉,他深知七術智慧超群,卻沒曾想到能到如此境地。金術高牆非一日便能建成,難不成他在將近三十年就開始布局了?
“銀鴉也是死棋。”宥曇不禁悄聲說道,“要怎麼樣,你才能讓她活下去?”
銀鴉地處荒界邊境,與白界相連,荒界中心對銀鴉疏于管制,後續大戰又將其視為先鋒,死傷無數,惹得族內不滿。關鍵之時又三番兩次將銀鴉整族放棄,幸得蛇族相助,勉活至今。故而銀鴉向來不服平衡族管教,作為蛇皇殿下的四殿下景殊無能力管制,銳水治水之事大多交到銀鴉內部管制。
銳水治水是銀鴉族的難事。銳水河自植陽偏南峰雪山融化,流經白界中名為回龍之地。銳水河河床深,水勢湍急。許多年前,一批自稱北部渡河翻山而來的高僧在此落腳,見銀鴉每逢夏季汛期,銳水周邊的百姓總要遭受無妄之災。
高僧率先出手在兩岸築起堤壩,周邊子民多對高僧尊敬。無汛期之擾,百姓安居十數年,自發為高僧建起神廟為其積攢功德福報,名為銳北僧寺。
多年之後,堤壩越來越高。擋住了大部分的視線,養虎為患的銀鴉不知河川下游也被築起高牆,水位已被抬高十幾米,兩端堤壩一旦崩潰,被銳水貫穿的銀鴉將是汪洋一片。
示期心中想著七術算計多深,即便明面上要擁立自己為共主,未來如何——誰也不可知。
那麼多年的籌謀,用金牆洪水來讓高傲的銀鴉俯首稱臣,牽制荒白兩界的回龍之地——他選好的人選,會是宥曇,不是自己。示期心中有些動搖,確認為腦力難以匹敵老君,可他放棄渾身能量只為了活下去,已經是個普通人了。
武力對付萬人難敵的七術是痴人說夢,可毫無能力的老君就在面前——
應兆心中對老君的身份已有定論,見示期不言,他虎虎往前,說道“倪霖殿下如今生死未卜,雲公子與倪霖殿下交好,實力強勁,為何非要他支援銀鴉?敢問荒主——銀鴉金牆內外,內則倒灌銀鴉,可若下游決堤潰散,最終威脅的只會是白界回龍之地。那些無辜子民便承受無妄之災,荒界銀鴉您都不在乎,荒界之外之事,您能上心一點嗎?雲公子此番出手,那是打著我們獸界的旗號還是你們荒界殿下的名號去?您一人之力攪得荒界之中兩位戰神一位神女都沒了活路,還來獸界要我們雲公子替您賣命嗎?獸主,臣下以為此舉頗有問題——”
示期一身冷汗,他看著蒼顏白發卻站得筆直的七術,即便已經身無法術,他的背影卻又意外的高傲。七術素來獨斷,任何決定都不允許任何人過問。他自認天下天賦之人皆不如自己,直到長子雲文玖出世。
“雲,按老君的做。”示期發話,他轉頭看向應兆,說道“無禮至此,休要再說!你先出去,空閑看我訓你。”
應兆被嗆住話語,咬著牙又說道“獸主,臣下有一言不得不說,天下之大非一人之天下,大義大名的代價若是無數的生靈,絕非明智之選。天下能否歸一,您將選擇和權力交給他,即便日和大義大名兼得,還是您當初預想中的模樣嗎?”語罷,應兆走出。
七術轉頭看向宥曇,說道“去年這個時候我和杏聲說,他要什麼東西我都不會給他。他若要權勢要靠自己的雙手去爭,不爭就什麼都沒有。大雪那日,我告訴他,倘若西月已經使用斷脈,就將其在南水殺了,不然後患無窮。他一邊猶豫一邊犯錯,對我來說,已經是個無用之人。你和他一樣,並非我最好的選擇,只我一揮手,有無數與你這般的人爭相撲去。你也好,他也罷,做你們該做的即可活下去,為何非要攪亂我的棋盤才算是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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宥曇冷冷地笑著,“我偏要攪局,你又當如何呢?”
“雲,按老君說的做。”示期重復了一遍。
宥曇但心中已經知曉,即便七術不再強求,示期話語至此他不得不去。只是示期也並非表面簡單之人,他為大義大名流芳百世,念急了也會變成魔頭。但一個人不顧自己名譽和權勢,將生命和尊嚴交到他人手中,助力達成心願,誰能不心動呢?每個人心中都有私心,私心為一人或為萬人,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又是一年初秋,處暑之氣還沒消散,卻處處都是暮年之色。
宥曇乘著小舟從東南沿著碧河往下。
碧河兩岸的蕭瑟風已經吹起,大片黑褐色松林,明黃色銀杏,滿山紅遍紅炬樹,或暗或亮組成了一道秋日。一場秋雨將樹葉打下掉落在泥濘地路上,馬車駛過,車輪將秋葉碾壓融入泥土之中。黃的橙的紅的紫色秋日全都落在褐色的土中。
“雲公子,我與你一同過去。”應兆說道。
宥曇看著赭黃沙灘上,浣紗女笑盈盈笑容,心中更是有一種悲傷難以描述。萬年一遇的神女卞冬,或許不被推上高位,也是如此愜意生活吧?宥曇問道“如今卞冬軀體可還在楔翊宮?”
“不知,荒界之中還無人能解開落羽箭的封印,想必是還在的。”應兆一臉不解,見宥曇緊皺雙眉,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雲公子為何提起此事?”應兆問道。
宥曇像是下定決心一般,他點了點頭,說道“你不必跟著我,去找乾雨前輩吧。”
“父親說,荒獸不會開戰,讓我不必跟著他,並囑咐我一定要找到倪霖殿下。”應兆說道,“倪霖殿下身份特殊,在外恐怕會被有心人利用,讓我務必跟著公子。”
但見宥曇緊緊地蹙著眉頭,從前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應兆隱隱不安。
順著碧水而下,悠悠蕩蕩地水路顛簸不少。應兆也不禁有些惆悵。如今荒界之中喪鐘不斷,神女和六殿下逃竄跌入荒崖,儼然亂成一片。而作為荒界之主的文未老君,卻怡然在獸界之中下棋安度。作為荒界五殿下的宥曇心中更不是滋味——文未老君是出了名的棋手,世間無人能敵。
宥曇看應兆沉思模樣,他說道“你去楔翊宮,解開落羽箭的封印。”
應兆听罷大吃一驚,回道“雲公子,你這不是說笑嗎?以我之力,怎能解開那封印,要真能解開,九尾大族長冷蘭,昊天戰神里言,他們哪一個不比我強?”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宥曇又說,“老君多次提到銀鴉,他如今毫無法術,奴會一族蹤跡不定,事出蹊蹺,恐怕要生更大的變故。你去荒界楔翊宮處,說不定倪霖也在。你辦事,我也能放心。”
應兆知曉當初倪霖被困就是楔翊宮,宥曇此言句句在理,並非刻意支開,無需再辯,應了一聲,旁道閃開離去。乾雨交代務必跟緊,應兆違背了父親的命令,心中還是不是滋味。
窒息瞬間被解救,直到寒冷消失,溫暖席卷而來,身體意外的沉重無力。游船飄蕩在海面上,一陣晃眼的亮光在海面上飄蕩,拍打著胃部難以遏制的嘔吐,前額發涼渾身發冷。不知持續多久,西月睜開眼。。昏暗的室內,自己則躺在硬木床板上,手腳抖動牽動全身的疼痛,不能控制動作。喉嚨疼地難受,隱約察覺有人在動,無力抵抗——又昏睡過去。
掉下荒崖,還沒死。
再度睜眼 ,才漸漸恢復了神智,頭痛欲裂生理性雙淚流下,昏暗的四周,一個小女孩不知何時出現。她轉悠著大眼楮,水汪汪的,臉色青白,散發著死去的氣息。
我死了嗎?
西月艱難坐起身來,疼痛具體起來,四處的傷痕無數淤青,頭腦漲得就要裂開。
“醒了?听得見我說話嗎?”一個年輕男子開口。西月抬眼看去,不是旁人,正是獸界最小殿下——一文。開口牽著喉嚨更是難以遏制,無暇顧及許多,一文將湯水遞到自己面前。見到湯水瞬間饑渴難耐,猛地喝了起來,全然不顧傷痛。
“醒了就好,喝完就跟我走吧。”一文接過西月的碗。待西月回過神來,周圍站了好幾個人,一共三個孩子,兩個大人。那水汪汪大眼的女孩也在其中。
西月開口“去哪兒?”
“去銀鴉,再不去來不及了。”一文見她呆滯,立刻接著說道。
西月這時才看清楚一文,渾身白素被灰染的污灰,滿臉的疤痕,雙眼凸出。急速墜下導致 疤痕存在些微移位,皮肉上被扯出新的傷痕。他接過碗的手上也混是疤痕,西月見此不禁渾身一愣,“這是被火燒的?”
一文笑而不答,西月湊近想看得仔細。一文轉臉過去,將碗放在一旁,“你去看看他吧,看完我們就走。”
“杏聲?”
站在一旁的女人開口說道“姑娘你可算是醒來了,看看能不能走動看看?”說罷就要扶著西月,一文騰出位置,抱著其中一個小男孩。小男孩咯咯笑起來,大一點的男孩扯著他的衣角,也隨著走出去。
小女孩拉扯著西月的衣服,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西月呵呵笑著,並無回答。一文轉頭說道“她叫落野西月。”
西月微微笑了,表示默許——西月感覺渾身恢復得極快,很順利站起來,不禁往一文放下的碗的位置看去。隨著一文往前的腳步,黑鷹大鳥在頭頂盤旋,越來越多,並無嘶啞叫聲響,安靜飛翔,停靠注視。
原本以為荒崖之下並無生靈,沒曾想,天並無絕人之處。
荒崖臨近封淵,斷崖之間深千尺不可知。懸崖側壁上開闢出一條由長條木板搭建起來的小道,極其窄小——單人上前尚有余地,難以雙人並行。西月腿腳還不穩,扶著峭壁一步步往前,看著一文在前的背影,他身形不小,卻十分瘦削。小女孩拉著西月的手,兩人並排走著,她總是忽閃著大眼看向西月,像是要說什麼。
一文停住了腳步,大鳥也都盤旋于此,並不走遠。
“他在哪兒?”
“水里。”一文答道,他將懷抱的孩子放下,示意他們走開。孩子們一哄而散,騰出一個道路給西月往前。
“水里?”
一文一遍挽起褲腳,坐在峭壁一旁的石頭上,雙腳已經踫到水。“是,他經脈全斷了,不能上岸,上岸就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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