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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望山莊。荒界二殿下雲山覓在宣淵的住所。
沿著宣淵邊緣被反著圍起一個小小的村落,山莊就在其中。位置中間,可有再望,取名為再望山莊。周邊種植漆樹,天還沒亮,工人手中的刀已經在漆樹上劃出一道道痕,灰白色的乳漆沿著痕滴落在早已放置在地面的罐中。
這和雲山覓母親漆饒族人有關,即便是遠離故土許多年,他的習慣從未改變。
西月赴約前往,到了山莊之時,遠遠就看到距離漆林不遠處一座高亭,三周被圍帳蓋住,亭中正有幾人在此。
如果用俊朗無雙來形容杏聲,那山覓用明艷動人來形容也不為過。他的五官大多與漆饒年題相似,讓人很難移開雙眼。狹長明亮的雙眼,尤其笑起來時,雙眼彎成月牙的模樣,有種媚態。但嫵媚的五官上卻像是被蒙上淡淡地憂愁,行為舉止顯得成熟穩重。
西月前去,對兩人行了禮,便也入座。
山覓坐在底層是金色綠邊絲綢棉布,外層是紅梅圖案金邊寶藍軟墊上,旁邊侍衛手中帶著的是玉柄金桃皮鞘寒峰腰刀。西月心想,那應該是山覓的寶刀。
自己與杏聲坐的軟墊則是靛藍繁花瓖邊紅絲軟墊。
中心小桌旁有一小火爐,火爐上棕黑白金勾邊壺,一小生跪在一旁,雙眼盯著壺。
待壺中熱水沸騰,小生手腳爽利地將水倒了一些在茶壺中,然後用夾子夾起放入壺中,等待片刻,將熱水傾斜倒下。
西月看茶形狀似針,遍體瑩白隱約顯翠色,是白毫銀針。小生沏好後,一杯杯放在三人面前,然後默默地低著頭盯著地面看。
山覓說︰“且嘗嘗。”
他端厚的聲線,笑顏美麗,有一種無形的信服力。杏聲拿起,一口喝罷。對山覓說︰“都說冬日熱酒熱紅茶,怎麼到了二哥這兒就是白茶。”
山覓眯著眼喝了一小口,“杏聲不喜歡這個味道?”
小生給杏聲的空杯子淺淺地倒了半杯,杏聲說︰“味道是不錯的,只是冬日清冷,又喝性寒之物,有些傷胃。”
山覓說︰“這兒可沒有酒,這白毫已經是最好的了。”
杏聲呵呵笑道,又一口喝完,問︰“二哥是都打算與我一同歸平衡去?”
西月淺淺地抿了一口,口齒生津回甘,是不錯的白毫。山覓搖了搖頭,說道︰“還有一月,你當真願意等我?”
山覓知道杏聲的意思,三十年期限也就只剩下一個月了,早一個月回去也不會有人在意。但是山覓不是那種功敗垂成之人,還沒等杏聲回應,立刻接著說︰“你願意等,我也不敢讓你等,到時候絨獰可要找我麻煩了。”
山覓說罷,兩人相視一笑。杏聲知道山覓做事的風格,就此打住。
山覓見西月獨自一人坐著,不出聲,于是笑著說︰“听母親說起,在家宴上見你拉開了三石長弓,十分驚訝。連我听到也是一驚。”
西月微微笑著回答︰“不是什麼重大的事情,不過是有些蠻力罷了。”
山覓拍了拍杏聲的肩膀。“我知道杏聲擅刀,對射箭也是信手拈來。小時來我這兒,好似只有十來歲,是𨘥@獯 爬吹模 壹 菜亢斂歡丁! br />
山覓轉眼又看向西月,問道︰“不知你們二人私底下有沒有切磋一番?”
在座的都很清楚,山覓這種問話妥妥的將自己摘出。都能知道遠隔萬里的行宮發生什麼,南水族中發生的事情,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西月見杏聲不回答,兀自說︰“二殿下實在是抬舉我了,我用的是蠻力,怎麼能與六殿下神力比較?”
杏聲听罷,抬起頭看向西月,西月躲開眼神。知她帶著面具示人,也順著說︰“要是有落羽箭,我也不要這靖橫刀。”
語罷也才覺得說錯了話,慌忙拿起杯水喝了口。
落羽箭是雲文玖的武器。
山覓听罷手捏著茶杯喝著,眼楮看著一旁侍衛的寒鋒寶刀。又說道︰“先前听說千年排位,水川藕曲主持,多半有些武術教學。只是水川藕曲的射箭,恐怕不行,他沒有找你?”
杏聲簡短地說︰“長姐夫找了我,讓我教射箭。”
山覓先是一愣,隨後笑了笑,說︰“我知道了,定是黑靈狼。不然,你怎麼會答應那麼快。”
“那原本就是我的。”杏聲說。
黑靈狼是靖橫短刀的鎮守神獸,荒主以杏聲年紀小無法駕馭為緣由,將黑靈狼收關起來,至今鮮少有人見過。
山覓咯咯笑了起來。他周圍看了一圈,昨日冬雪融化,微風吹著陽光也傾斜下來。他擺了擺手,一旁的小生往後退出。他對杏聲說︰“我這兒定是比不上你那兒的。你手里有樂坊,又有芮慶這樣的難得的人兒,不過,我這兒也有擅撫琴的。待我帶回平衡族,讓她和芮慶比較比較。”
山覓的話剛說完,圍帳之外傳來裊裊琴音。西月仔細听去,多為大調,細膩之中又有嘈嘈切切雷霆乍現之態。兩旁的侍衛將圍帳收了起來,一股清涼的風拂面而來,那女子坐在圓凳上,手上撫著一把琵琶琴。
女子帶著面紗,她時而看向山覓時而低頭看著琴面,身量芊芊卻並無瘦弱之態,指尖微微發紅。
杏聲問︰“這是?”
山覓說︰“紅蓮,府內樂師。”
杏聲低了低眼,微微側著頭看了一眼西月,山覓注意到杏聲的動靜,說︰“紅蓮與芮慶比,你覺得如何?”
杏聲說︰“我都多久沒有听過芮慶撫琴了,現在看來,自然是紅蓮更好。”
山覓微笑著跟著節拍用食指點著桌面。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于是問杏聲︰“我可听說過楠涂族旅兒,你覺得如何?”
杏聲笑了笑說︰“二哥這是什麼意思?旅兒與我為同窗好友,我可不敢有什麼非分之想。”
杏聲說罷,忍不住又瞥了一眼西月,似乎在期待她的反應。杏聲見西月好似沒有听到他們二人的對話,面上絲毫不動。
山覓笑著說︰“那里是問你有什麼非分之想,我從前听人提起,旅兒善古琴,可有此事?”
“或許是吧。”杏聲伸手拿了一顆裝在白瑪瑙裝著的紅色漿果,看了一眼,一口吃下去。
“你沒听過?”山覓言語有些驚訝。
杏聲又拿了一顆,含在嘴里,說︰“她性情高傲,即便是會,哪里肯給我彈。”語罷,整個人干脆直接半躺在軟墊上,頭上發冠磕踫到西月腿邊。西月佯裝無事,往外輕輕地挪開一些,杏聲伸手又拿了好幾顆漿果,閉上眼吃著。山覓見狀叫人多拿一些來,見西月看著紅蓮靜靜地听著,于是輕聲問道︰“西月不喜歡這個?”
西月微微一笑,似乎看懂了山覓眼中的意思,伸手去拿了一顆。
山覓看向杏聲,笑著說︰“今日就是看看你們。困了就去屋里睡一會兒,也沒人讓你在這里待著。”
杏聲只是搖搖頭。
山覓接著說︰“白前寫了《旅兒賦》來贊頌旅兒貌美,怎麼到了你這兒,一句不說?”
杏聲說︰“白前喜歡,我又不喜歡。我怎麼說?”
紅蓮手中琵琶聲漸漸淡弱下去,悠揚笛音從不遠處傳來,西月抬眼看了看不遠的山巔有座小亭,那里站著一位白衣男子,笛聲綿綿不絕,近處的琵琶聲漸漸地轉弱。西月低眼想了想,那身形是適才沏茶的小生。西月微微一笑,問︰“是適才沏茶的小生吧。”
山覓說︰“西月眼神真好,確實如此。名喚綠霆,也是府中樂師。”
杏聲睜開眼,直勾勾看向西月,山覓只是淺淺的瞥了眼,就看到杏聲眼中的不滿。
山覓問道︰“那杏聲喜歡什麼樣的?”
杏聲听罷才收了眼神,坐起來說︰“不知道。”
山覓抿嘴笑了笑。
杏聲注意到山覓眼神一直看向腰刀,那寒鋒腰刀原是七術的佩刀。奇怪的是,他臉上似乎也沒任何即將回家的喜悅。杏聲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喝完,又說︰“二哥不是說想帶我去宣淵底下看看嗎?”
山覓看了看桌上的漿果,說︰“差不多了,這叫沙果,下湖時吃上一顆,就不會溺。本來吃一顆就行的,你直接當飯吃了,別人看了,還以為我虐待你。”
杏聲看著沙果,想了想,說︰“這不是白界西南的莓果?”
山覓哈哈一笑,說︰“長著像是莓果,吃著也像,但確實是沙果。”
說罷,山覓看向西月,笑著說道︰“西月作為稼神,應該知道。”
西月點了點頭,說︰“仔細嘗著也能吃出些微察覺,一般沙果過于苦澀,難以下咽,于是有稼神加莓果和沙果一起種,結出莓果樣貌和口感的沙果。”
杏聲說︰“那你們看著我吃,也沒人制止我。”
“以為你喜歡,況且多吃也無妨,就當喝水了。”山覓解釋道。
杏聲嘟囔著嘴站起來,看西月抿著嘴笑了笑,自己也不知覺跟著笑了笑。
山覓對紅蓮使了一個眼色,紅蓮緩緩地退下去。山邊傳來斷斷續續的笛聲也漸漸消失。
山覓走在前面,帶路往宣淵的方向走去。剛走出山莊,西月見到排布整齊地漆樹上的劃痕,不遠處有農家升起裊裊炊煙,到處都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樹葉香和漆特有的味。這種淡淡的不香不臭的氣味山覓身上也有,西月只是往那農家看了一眼。
山覓便停下腳步,解釋道︰“我本是漆饒人,身上衣服都是這些漆染,不然穿在身上不舒服。”
西月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杏聲下意識看了自己的衣服,雖說冬日能保暖的絲織最昂貴,可見山覓穿著略微顯得厚重的棉布似乎比自己的更勝一籌,不知覺又瞥了西月一眼。宣淵南邊上有一座側峰,是句虞山的一小副山,堅硬灰白的花崗岩,被接連兩日的大雪蓋住了原本的顏色,如今在太陽下極其耀眼,似乎在放光。
但從山莊前往宣淵之路卻比想象中更遠一些,山覓見西月和杏聲都皺著眉往前看,大概都在心想前路還有多遠。
山覓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在宣淵是為禁足,沒有神車也沒有馬駕,坐騎也不在身邊,平日里來回,不能使用法術,都是走著去的。你們若是走累了,就先行一步,在橋上等我一會兒。”
西月說︰“倒也不是多累,只是在山莊就見到這雪頂,就以為雪頂離山莊不遠,心中估算著路程,結果發現走了那麼遠,還是只能看到雪頂,也沒見雪頂近了多少。今日也是見識到了。”
山覓笑了笑說︰“用我的家鄉話來說,這叫,望山跑死馬。明明看著不遠,卻足夠讓一批千里馬跑死。”
幾人默默地往前走了兩刻鐘左右,杏聲看著西月一路,順著西月的視線。西月的目光多在各種樹木灌木品種上,她一邊看著,一邊似乎用心記住。隔著老遠的距離,西月見到山峰邊界上長著一株鵝黃色的半頁花,雖並未發聲,驚訝之情從眼中溢出。
杏聲看了一眼,確為半頁花。
但是不解,杏聲問道︰“頂冰花怎麼在二月就開了?”西月知道這話問的是她,但她當無有听到,繼續往前。再定楮看去,正在花的另一側,見到幾個穿著褐色布衣的山民,他們手拉著手,一步步緩緩地挪動,直到有一人的手觸及到半頁花,從睫部折斷,花瞬間被一團晶體包裹起來。
山民將花放到腰包中,拍了拍一旁人的手,示意離開。
正是這時,一位山民踩空了,他松開同伴的手,從山脊摔了下去,他一路翻滾,雪在他身上堆疊,他沒了反抗,變成一個滾動的雪球。
山民們往下看,大家都驚恐萬分,卻不敢出聲,大聲喊叫會帶來雪崩。
西月本想去救,被山覓擋在面前,說︰“西月,我在此三十年了,每年都有人為了的半頁花死去,每個都要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