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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毫無征兆掀起一旁堆好的草堆,干草隨風飛起,惹得一眾小孩子追著的跑著,一邊哈哈大笑起來。
烏雲漸漸遮蓋整個天空,只見些微空隙里能看到一絲一縷光線直直的穿出,大家見了,收起嬉笑打鬧,將干草拾起,往回跑去,大家變得沉沉的,不笑也不說話。
一眾人中,有一小女孩邊跑邊大喊︰“族長!要下雨了!”重復了幾遍,快速的跑到屋檐底下,靜靜地看著那干草堆。西月探出頭,看著黑壓壓的雲層,笑了笑,回道︰“知道啦!”
夏日的雨來得快走得快,原本酷暑下土地散發著陣陣熱氣,太陽在一轉眼間跑去偷懶,只剩下土地呆呆地等待,烏雲將酷暑留住,氣壓一直壓下,沉悶,人也變得悶悶不樂。
這種悶熱的環境,一場大雨後也不能解開半點,等大雨落在地面,地面的熱將部分雨水蒸發開來,更是騰騰熱氣。小孩們沒有躲在屋里避開,選擇待在房檐邊邊,一雙雙靈動眼楮盯著西月的動向,滿臉的期待掃走悶熱的氣氛,變得真摯起來。
一排排一行行的干草堆下早就埋好了種子,草堆旁插著細細長長的竹竿,種子在春末時種子發了芽,長出綠色嫩葉,細細枝干從草堆里伸出一點點,呼吸著外邊的空氣。
雨淅淅瀝瀝,照著這雨的趨勢,這會兒不算大。西月冒著雨,在草堆面前蹲下去仔細檢查。來來回回巡視,隨後站起來,向孩子們招手。小孩開心得跳來跳去,揮手示意,生怕不遠處的西月看不著。
西月抬起雙手至與腰線位置,手指伸開向下,緩緩地做出一收一放的姿勢。西月側著腦袋往下看去,小綠苗兒沿著草堆邊攀援而上,攀上竹竿,細小的嫩綠蓬勃開來,在枝丫尖尖吐出細絲。
西月將右手抬起的瞬間向後轉身,如此重復幾遍,綠苗像是學著西月的模樣,轉身而去,纏繞在竹竿螺旋而上。綠苗處處開出分枝,長出葉子,不一會兒,整個畫面都被綠葉佔領了。
小孩們瞪大了雙眼,生怕錯過了什麼,眼見著葉子長出,他們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直到一朵朵潔白的花苞變成粉色,綻放開來。孩子們齊聲大聲驚嘆起來,“快看快看!開花了!!”在屋檐下蹦蹦跳跳起來。
花開了,雨也晴了,西月看向一邊,親切地再次揮揮手,孩子們從屋檐處沖出來,一把撲在西月的懷里︰“族長太厲害了!!族長真厲害!長大後我也要像族長一樣厲害。”
西月環抱著,擦了面前一女孩額間的汗。一旁的小童看到此景,拿出一汗巾,遞到西月面前,撥開孩子們。她攔在西月面前︰“好了,離結果子還需要等一段時間,你們去玩吧。”說罷,小孩子們都四處散開。
小童轉頭看向西月,帶著些許抱怨,說︰“族長,你也太寵著他們了,要是雨淋壞了身子,那怎麼得好?外邊也不太平,听說獸蟲形勢嚴峻... ...”西月左左右右擦了擦,笑了笑,沒有回應。
明珠接過西月手上的物什,瞥了眼小童,對西月說道︰“族長別怪小童話多,她是擔心族長身體。我本也不該多說,只是近日族長不批公文,成天和孩童們嬉戲打鬧,恐怕外界傳聞不好,望族長慎重考量。”
公文來回就是那幾件事,西月著眼在更遠,只要一坐下來就心焦,不如出來走動,玩玩鬧鬧。
明珠語音剛落,看到外邊有小生進來,小生嚴肅臉色嚴肅。他驚恐地瞥了一眼西月,西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小生說︰“族長,六殿下來了。”
西月听罷皺著眉,小生接著說︰“意單上神送六殿下到堂中坐著。”西月看了看被淋濕的衣裳,猶豫一下,還是跟著小生去了。小童和明珠兩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只好跟著過去。
見到大殿門口站著兩人,深色裝束整齊美觀,頗有美男子風範。仔細一看,兩人的臉竟然長得一模一樣。一人微微轉頭看向西月,一人直愣愣地看向前方,西月微笑示意。他們二人,見西月來,沒有任何通報,只緩緩地遠離大殿,往外邊走去。
西月微微扶了扶頭發的發飾,還沒跨過門檻,一個少年偏穩重的聲音從里邊傳了出來,“你就是落野西月?”
西月听到,快速越過門檻,出現在杏聲面前。西月遲疑一下,將雙手疊起,彎腰時額頭微微踫到手背︰“落野族族長西月見過六殿下。”
意單在一旁看著,微微低了低頭。杏聲窺著稍微打量一下面前的人,點點頭,自顧自在高堂坐了下來,說道︰“不必多禮,我來這里是有事求你。”
西月想起七術在天翼殿提起淨化結界,獸蟲之事落在杏聲身上,心中早已猜了七七八八,但還是問道︰“不知殿下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你擁有這荒界中少有的淨化結界,如今荒界獸蟲肆虐,就算落野族目前得以安生,也非長久之計。如今找你,是想借用一番你的結界之力,破了獸蟲災害。”
西月絲毫沒有猶豫,點了點頭,回話︰“那自然是西月的責任,不知道西月應該如何做?”
杏聲心中還在期待著她如何官話推諉,卻被她的果斷詫異斐然,坐端正了些。“那行。”停頓一會兒,眼神大方一些略過西月,說︰“你稍微收拾一下同我來吧。”
西月低下頭看著衣裙擺上還沾著泥垢,不免尷尬的笑了笑。意單將茶點奉上,杏聲示意讓她忙自己的活計去,不必在此候著,于是便離開。
明珠在門口候著,見西月出來,扶著西月往廂房快步走去,十分不解,問︰“族長,你像是知道六殿下要來?一點兒也不驚訝。”
西月遲疑了一會兒,選了一件淺色衣裳,在鏡子前左右看了看。西月說道︰“知道有人要來,但不知道是他。不過,是誰都不重要。”明珠似乎看到了西月臉色閃過一欣喜,不免皺起眉來。
小童將西月的長發簡單梳洗一遍,發飾整理了一會兒。看著鏡中的西月,擔心地問道︰“族長,六殿下這是要帶你去那里?會不會有危險?糧食需求只會越來越大,族長已經盡力了,若是來問罪,我便是拼了命也要解釋清楚!”
西月沉默。“族長... ...”見西月這般反應,落野童更是憂心。
西月冷靜說︰“不必擔心,荒界糧食緊缺並非一日兩日之事,就算現在問責,不管是落野族還是其它稼神族,都沒有解決的辦法。”
明珠站在原地,悻悻問道︰“族長,如今酉時已過,就要到落野用晚膳的時間了,不吃了再走嗎?”
西月听如是說,倒是聞到了飯菜的香味,猶豫了片刻,站了起來,又在鏡子面前看了看。西月反問一句︰“我去用膳了,殿內那尊大佛呢?”說罷,無奈咧嘴一笑。
明珠就此閉了嘴,西月接著說道︰“與會單姐姐和復姨一聲,你們先吃,不用等我了。我看他平日做事雷厲風行,今日要能解決了獸蟲之事,對我們有宜。想必昊天戰神也在,越族之事,要靠大人物才能做成。”
意單走近,雙手搭在西月肩上,順著西月的視線看著鏡子,說道︰“萬事小心。”
“單姐姐,外邊如何了?”
意單搖頭,“一片混亂,也就咱們這里安穩。”
杏聲坐在堂內等著,自覺無聊,四處張望見一旁糕點,隨手拿起吃了口,樣式簡單,聞著無滋味吃起卻滿口香甜。一時胃口大開,多吃了幾塊,還飲了些茶。
順手將糕點移到凱面前,凱見杏聲這等動作,皺著眉,問道︰“六殿下在旬邑殿沒用午膳嗎?”杏聲咂了咂嘴,只覺糕點味道與今日早晨味道相差無幾,略有些疑惑,捻搓了手指尖的糕粉,搖頭,反問道︰“你們吃了?”
凱摸著肚子,笑呵呵說道︰“叫燒雞。”
杏聲听到這三字,不知覺口水分泌,努著嘴問︰“什麼時候?”
“在旬邑殿門外候著時。”雨說。
但見杏聲臉上已經不快,有好吃的竟然沒有算他的份,兩人為讓你手下肚子飽飽的,落得殿下一人餓肚子。
雨知杏聲不會責怪,但總不能真餓著殿下,于是他縮著手,默默道︰“殿下,酉時已過,落野族也到晚膳時刻了。”
杏聲咂口一聲,看向雨,說道︰“那不好意思。”
凱想著路上杏聲冷臉,如今卻又了些表情,急忙殷勤上來說道︰“殿下,你不用多說,你就這樣,摸一摸肚子,然後這樣,這樣。”他一邊說著一邊演示。杏聲抿著嘴,雨忍不住笑了笑,說道︰“太夸張了吧,要不直接說?我見神女是個識相之人,定不會公然拒絕。”
凱說︰“對!你這點說得對,神女是個識相的人,見殿下這般動作,肯定可以理解的!”越說越篤定,凱點頭看向杏聲,杏聲只在心中默默記下。雨見杏聲有如釋重負之感,悄聲問道︰“殿下,是神女嗎?”
杏聲搖頭,微微笑了。雨見狀也自覺輕松許多。
西月快步穿過長廊,筆直站在杏聲面前,說︰“殿下,我們走吧。”
杏聲坐著,雙目掃過西月,不過素色,只覺得眼前一亮。稍加梳洗打扮一番已然非凡。想起听到不少關于她的傳聞,竟然有一種恍然之感。杏聲卻絲毫沒有站起來的意思,西月觀察到擺在一旁的糕點意外的少了些,沏好的茶水也被一飲而盡。杏聲手撐著腦袋,問西月︰“你要什麼賞賜?”
“荒界能耕織的田地都由落野族管。”西月原本還想推諉一番,想起初見黨歡大將軍對自己的態度,認為同為武將的六殿下想必反感虛偽之人。于是西月決定直接說出,說不定,反而能博些好感。
杏聲臉上閃過一絲驚訝,此前便听說落野野心勃勃,有越族種植的想法。略略笑著說道︰“既然這件事能在我面前提出,你也應知道,目前我只有軍令,這軍令也只能調動靖木軍和荒界內一部分軍隊。且土地分配不是我管轄,我一人能說了並不能成事。但我會向荒主稟明,只能盡力而為。”
“西月明白。只要六殿下屆時能在大殿上幫我說句話,那成不成就與六殿下無關了。”西月語罷,見杏聲手故意摸著肚子,長呼一口氣,隨後站起來。
杏聲笑著說︰“你倒是個爽快人,但怎麼如此有把握你能幫上忙呢?”
“既然六殿下已經找到了落野境內,想必此事,西月是個關鍵。”
兩人走出屋,杏聲停下腳步。心想,那落野西月是真木頭,我如是這般動作了,也見不到我的暗示。他狠狠地看了一眼凱,雨忍不住偷笑起來。杏聲于是往後方看去,用手指了指屋檐處,關切道︰“你這庭院簡單,看來你這新任族長也是多事繁忙,我見主位偏南方位置已現天窗,夏日多雨水,應要注意,修葺一番才是。”
西月沒有吭聲,微微一笑回應,繼續往前走去。雨覺大事不妙,落野族常年不堪,因族中並無多余積蓄原有,這樣提出“關懷”反而沒有表達出原意,反而有明知故問之嫌,惹人惱。
見西月越走越遠,雨在干著急,凱見此忍不住喊了一聲︰“神女留步。”
西月听到渾身一驚,杏聲也是一驚,雨更是不敢抬頭。西月緩緩轉過身來,問道︰“公子有何事請教?”
天漸漸暗淡下去,夏夜來的晚。見面前的人一臉驚愕,也知道自己突然叫住她,難免失了禮數。凱看了眼雨,表情變得有些扭捏。他手在空中揮畫著,摸了摸鼻頭,又搭在後腦勺處,問道︰“不知,落野族可有晚膳?我家殿下一天沒吃,要餓得臉都青了。”
西月眉眼一驚,視線落在杏聲身上。這回西月才看清,這遠震聞名的靖杏戰神,卻比預料之中更為精瘦。古銅色的臉,黝黑的手,站著筆直,一動不動。杏聲依舊是仰著頭,西月明白了,凱的話,正是杏聲的本意。原本在前面帶路的落野童听罷,火速離開原地,火急火燎往膳房位置走了幾步,一到轉彎處,毫無章法可言快速奔去。
西月問道︰“六殿下,可是要在落野族用膳?”
杏聲憨憨笑了起來,說道︰“我聞到香味了。”
“自然可以。”西月說罷做出請的手勢。就在短短幾句話的時間里,整個落野族亂成了一鍋粥,後廚手忙腳亂。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落野族沒得山珍海味可以供著他,西月也不知道如何應對了。只見落野意單大步走來,左右各一位侍女,見到杏聲,規規矩矩行禮,說道︰“六殿下,族長,這邊請。”
杏聲已經走在前頭,還未見到飯菜便聞到越發濃郁的香味,一轉身進了門,見到一桌子的菜色,二話不說坐了下來。意單見西月和杏聲均已落座,退了下去,說道︰“臣下先行告退。”
一桌子都是什麼菜色,大多都是雞鴨魚肉,連鮮少見到鮑魚都上了來。西月小心翼翼掃視了一圈,水產多半都是此前善翎族送來的,族內沒舍得吃。西月心中有了個數,這已經是落野能供起最好的菜色了。
不知是許久未曾進食的緣故,杏聲悶聲吃著,全然不管西月尷尬在一旁。西月輕輕拿起筷子,抿著吃了幾口,但見杏聲食欲大開,一碗接著一碗,一旁服侍著的,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響。只听得碗筷踫撞翠響,不知這無言的時間過了多久,杏聲才放下碗筷。杏聲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往窗外看去,才覺得過了許久,喝一口茶水結束。西月作為東家,客氣說了一句︰“粗茶淡飯,六殿下可吃好了?”
杏聲知道西月只是客氣一番,听罷,點了點頭,又端正起來。杏聲娓娓說道︰“說起來你可能不會相信,大約五年前出征東南一帶,我餓到半夜睡不著覺,經常帶著雨凱二人去山上圍獵,抓來的野兔野豬,毛都沒有燎干淨就啃著吃了。”見西月有些不怎听進去這事,心中也想,她即便面上笑著,心里大抵是不相信的。
杏聲接著說道︰“可那時我吃著吃著,就更想不明白了。如今除了祝咒分族醫者族兩種族群之外,荒界大多數為戰斗族和管制族群,稼神族共有四大族群,稼神族群地界並不算太小。前線帶兵沖鋒陷陣的將士餓到發昏,不知神女有何見解呢?”
果然是問罪?西月心中咯 一下。
“六殿下此言有理在先,稼神族地域並不小,只是能供給稼神族耕種的田地並不多,荒界如今族群分管而治,沒有荒主的許可,就算是為了全荒界的糧食問題,稼神族人亦不可越族。故而,想向六殿下討一個點頭,在大殿上為西月說上一兩句。”
“我與他並無父子情分,我的話他未必听,你應該知道的。”杏聲回道。
西月低了低眼,看著桌面像是被狂風席卷過一般,她當然知道杏聲目前不涉政權,要討他的說法並非本意,只是順著提出要求。于是回答道︰“六殿下說笑了,茫茫荒界之中,文官爭書文狀元,武將爭戰神將軍,戰神稱號本就稀疏。現如今整個荒界中,唯有拾界里言的昊天戰神、平衡雲橫的演風戰神和六殿下您的靖木戰神三位。在天令說話,勢必分量。”
靖木戰神稱號是荒主七術封的,原本也算得是名副其實的戰神稱號。只是荒界獸界多年未戰,光靠贏了水神族春流大將軍,加之與昊天戰神過招贏了就封了戰神,于是荒界有所不承認。常人提靖木戰神四字都有些微諷刺之意。
杏聲冷笑了笑,一轉話題問︰“你當真的以為只是田地不夠嗎?”
“這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最簡便可行之法。”
杏聲站了起來,說道︰“那我可要提醒你一句,木系法術在戰場派不上多大的用處,兵刃相接時斷的都是木頭,若是擴開了田地,就能保證荒界人人溫飽不愁嗎?越族之後,會有更多更麻煩的事情,比起餓肚子,復雜多了。”
西月心中認為他說得並無錯處,本就有此顧忌早有預料,于是也站了起來,說道︰“多謝六殿下提點。如今獸蟲肆虐,六殿下為淨化結界而來,今日餓肚子和越族之小事我們可以改日好好聊聊,不妨先解決眼前之事?”
杏聲點了點頭,說道︰“除了淨化結界之外,我還得向神女請教稼神種植竅門,不管如何,先謝過神女了。”
這話說的有些奇妙,像是篤定西月能成一樣。西月不知如何回應,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你手中有淨化結界,要知道全荒界都陷入獸蟲之害,落野卻不受其害。要以此邀功,獸蟲可就是你搞出來的了。”杏聲說道。
西月知道其中道理,說道,“還請六殿下幫我徹查此事。還落野一個清白。”
“也罷。”他並無多說,心中卻斷定要拿住西月這把大刀,“我知道不是你。不是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