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大會過去已有幾天，貝岑煙和許燁舟也已回到興海分局，悲傷的濃重氛圍依舊徘徊不散。
如今正逢年關，誰都沒有心情熱熱鬧鬧地過年，還是唐成雙象征性問︰“組長，過年放假嗎？”
貝岑煙道︰“常理來說是不放，你們要是太難受，我能特例放你們出去散散心。”
唐成雙搖搖頭，“不用了。”
這時，侯涅生的手機響了起來，一看還是允棠打開的。
自從和周澤錦在一起，允棠很少再給侯涅生打電話。
不嚴重的事會讓周澤錦或許明淵代為轉告。
嚴重的事則是直接用靈音傳到侯涅生腦海中。
這種打電話給他，怕是不重要，但只能由他來決定。
侯涅生接起電話︰“喂，什麼事？”
電話那頭允棠說了一堆，侯涅生淡淡回了幾個字，“我能拒絕嗎？”
允棠還沒說話，他感知到有人進了辦公樓，嘴角不經意地抽了下。
有種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
不需要請示就能直接進分局的人不多，一般都是政府的人。
等人來了，是安全區的守備負責人，身邊還跟了個莫約十四五歲的少年。
那負責人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玩笑道︰“來，失物招領，這小孩是來認親的，你們誰家的啊。”
貝岑煙幾人紛紛看過去。
少年紅色長發，赤金雙眸，戴著橙色頭帶，穿連帽衛衣、牛仔褲、運動鞋，屬于一看就是異能者的那類。
他的肩膀拉攏著，兩手垂在大腿兩側微微攥緊，看起來很拘謹。
貝岑煙幾人都不認識這少年，互相對視片刻，只剩坐在靠窗位置的許明淵和站在窗邊打電話的侯涅生。
那少年抬頭望向侯涅生，雙唇一抿，抽泣幾聲，看起來委屈兮兮的。
眾人腦子里突然一個冒出不好的猜想，該不會......
那少年直直朝侯涅生跑來，兩眼淚汪汪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侯涅生︰“？？”
也不用這麼拼吧。
眼看快到侯涅生面前，少年方向一改，撲到許明淵懷中，埋頭大哭︰“別趕我走好不好，我會乖乖听話！”
許明淵︰“......”
怎麼還扯到他了。
眾人︰“？？”
這事看起來復雜且狗血啊。
面對眾人吃瓜的目光，侯涅生難得動了怒，咬牙切齒道︰“允棠！現在就讓汪宇航來接電話！”
電話那頭，允棠道︰“汪宇航，過來，那.....他怕你隔空弄死他，已經畏罪跳崖了。”
侯涅生徹底確認是汪某出的餿主意，垂眼看著撲在許明淵懷里假哭的趙檀，“非得放在我這邊嗎？”
允棠道︰“是的，從紅谷公園回來就悶悶不樂，我要是能開導成功，也不會讓他下山去找你，畢竟除了趙玄之，他跟你最親。”
侯涅生思索片刻，見許明淵點頭，道︰“好，待一段時間吧。”
他掛斷電話，無情地拆穿趙檀，“行了，別假哭了，我同意你留下。”
“真的？！”趙檀猛地抬頭，哭聲是驚天動地，誰想臉上居然半滴淚都沒有，“你真是太好了，府.....”
侯涅生眉頭一挑，趙檀聲音一噎，結結巴巴改口︰“哥....哥哥。”
眾人︰“......”
確定了，他們真有什麼奇怪的不正當關系。
侯涅生環視一圈，解釋道︰“他算趙玄之的孩子，最近心情不太好，允棠怕他憋出問題，放他來我這里玩幾天。”
他的語氣冷硬強勢，眾人紛紛點著頭，表示明白明白，絕對不會多想。
周澤錦笑著幫忙作證，“都別鬧了，趙檀換了身打扮，我第一時間沒認出來，侯先生說的是事實。”
侯涅生點了點趙檀的肩膀，領著他走出去，“你們先忙，我跟他單獨交代幾句。”
說是交代，但用教育來形容更為合適，那叫趙檀的少年蔫了吧唧地回來，明顯被訓得不輕。
貝岑煙見侯涅生回來，道︰“這里是興海分局，你要留人，至少問我一下吧。”
侯涅生心情欠佳，語氣有些陰陽，“我看你一直沒說話，默認你同意了。”
貝岑煙︰“.......”
好幾年沒听他懟人，乍一下還怪懷念的。
易霞客無辣不歡，中午吃飯固定會有幾個辣菜。
趙檀胃口不錯，也不挑食，可惜吃不得辣，吃到一半被嗆得不停咳嗽，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許明淵吃飯的動作一頓，趙檀得侯涅生兩滴心尖血，一滴降生，一滴化人，他會有些地方像和侯涅生是難免的，只是沒想到.....
趙檀抽了兩張紙擦去眼淚，拿起旁邊的奶茶猛灌起來。
他將超大杯的奶茶一口氣喝完，把杯子往桌上“砰”地一放，打了個嗝，嘀咕道︰“這個好喝，要是再甜一點就好了。”
許明淵︰“......”
口味這方面簡直一模一樣。
他瞥了眼侯涅生，後者將奶茶稍稍推遠，試圖借此演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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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侯涅生和許明淵提前下班，帶著趙檀去買生活用品。
趙檀對凡間的一切都感到好奇，進到商場里就四處亂竄，最後買了一大堆東西，回到山間別墅也是，每個房間都竄了一遍。
眼看他要進主臥，侯涅生一把將他抓回來，“回來，我先帶你去收拾臥室。”
“啊，不要，府君，你放開我，府君，我知道錯了，我自己會走，放開我......”
趙檀伸胳膊蹬腿，嚷嚷著被侯涅生無情拖走。
許明淵忍不住笑了笑，乍看之下，趙檀沒有允棠說的那般悶悶不樂。
趙檀的口味跟侯涅生幾乎一樣，嗜甜，吃不得辣。
不同的是，他吃不得辣卻喜歡吃，中午剛被辣得流眼淚，晚上還要吃辣的。
許明淵扯了扯侯涅生的頭發，悄咪咪道︰“這點倒是比你強。”
侯涅生幽幽反問︰“這是什麼值得比對的事情嗎？”
許明淵憋不住笑了聲，心說侯涅生心底怨氣不小啊。
飯後，趙檀小臉紅撲撲地去洗澡，但洗了一小時都沒出來。
侯涅生進浴室一看，這小龍崽子果然是獸性犯了，在浴缸里撲騰玩起了水。
“趙檀。”
擱浴缸里耍玩的趙檀動作一僵，“嗖”一下站起來，“府君，我這就出.....”
“ 當”一聲，趙檀腳一滑，從浴缸摔到地上，一抬頭，腦袋上腫了個大包，正好就在龍紋的位置上。
侯涅生沉默兩秒，立馬薅起趙檀，將他沖干淨、擦干身子、吹干頭發，套好睡衣，丟到收拾好的客臥，再打開平板電腦放好動畫片，“給，有事找我，記得敲門。”
他一道動作行雲流水，老媽子似的，疲倦地躺到許明淵身邊，“主人，我好累。”
“這就累了？”許明淵摸著侯涅生的下巴，調侃的語氣里沒有半點憐憫，“你小時候比趙檀難伺候多了。”
侯涅生翻了個身，將許明淵攬到懷中，“主人，瞧你說的，我小時候頂多的是惹事，可沒讓你隨身伺候著吧？”
許明淵毫不客氣地拆穿他，“是沒讓我貼身伺候，但你殺人放火，屠村滅國，憑借過人的口才拉了數不清的仇恨值，我至今沒見過有誰比你更會拉仇恨。”
“我.....”侯涅生剛要詭辯，許明淵扯著他的頭發，干脆利落地打斷施法︰“拒絕施法，美人計和花言巧語都不管用，你有這時間粘著我，還不如去好好開導下小檀，你也不希望那小龍重復你的過去，對吧？”
侯涅生拿額頭蹭著許明淵，“是不希望，不過現在不是時候，等他鬧騰一陣，好奇心和新鮮勁過了再談。”
趙檀為趙玄之的特殊能力【火靈】所化，性格上卻沒繼承趙玄之的穩重。
他活潑好動，精力旺盛，臉上總是洋溢著笑容。
因從來沒體驗過凡間生活，他對興海安全區的一切都充滿好奇，整天不是在四處亂竄，就是問十萬個為什麼。
不過趙檀還有些小冒失，時不時會鬧出點不大不小的笑話。
他給沉浸在悲傷中的眾人帶來不少歡樂，這個年也因此有了點年味，多了幾分鮮活的熱鬧氣。
可隨著對現代社會的深入了解，趙檀的新鮮勁過去，壓在心底的沉重煩惱浮上來，讓他的臉上時不時流露出不符合少年相貌的悲傷。
大年初八這天，章文韶約了侯涅生商談拍電影。
這部電影是響應中央的號召拍攝和制作，參演演員必須要有廣泛知名度和正向影響力。
侯涅生的名氣擺在那里，不好推拒，加上明天是情人節，許明淵也跟著一起去了。
兩人直接請了兩天假，還不帶趙檀這個電燈泡，將他全權托付給貝岑煙。
也是這一天，貝岑煙等人才發現，趙檀不是開朗活潑，而是只在侯涅生和許明淵面前開朗活潑。
他坐在侯涅生空了的工位上，沉著臉，不拘言笑，眉眼間帶著過人的傲氣，偶爾垂下眼簾，又會露出淡淡的疏離。
雖然長相截然不同，但是許燁舟覺得這樣的趙檀像極了侯涅生。
確切的說是披著酆元馬甲的侯涅生。
易霞客閑不下來，更不喜歡趙檀這副模樣，朝他抬了抬下巴，“小檀，閑著也是閑著，陪我劃兩招怎麼樣？”
趙檀抬起頭，“好啦。”
易霞客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麼干脆，愣了幾秒，試探道︰“我問一下，你自我感覺，實力如何？”
趙檀化人後沒跟人打過架，還是龍的時候更是惡人見了就會感到恐懼。
四舍五入，他就沒人正兒八經打過架，隨口答道︰“就正常水平啊。”
“那就好。”易霞客松了口氣，不是強到離譜的那種就好。
興海分局有專門的訓練場，但趙檀不喜歡室內，兩人就改到人工湖旁的空地，周澤錦和唐成雙跟過去湊熱鬧。
正式開始前，易霞客不放心地強調道︰“先說好了啊，這是切磋，切磋，點到為止，沒有勝負可言。”
趙檀將額頭上遮龍紋的頭帶理好，“知道了，我不會計較勝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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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周澤錦左右看了看，道︰“現在，開始。”
易霞客率先攻過去，誰料從開始到被打飛一共不超過半分鐘。
唐成雙︰“......”
還好不算勝負，不然得玩幾天的剪刀石頭布。
卡在樹枝上的易霞客朝趙檀喊道︰“不是，你的力氣為什麼那麼大啊？！”
這些人算是府君的同事，趙檀沒擺出高冷的架子，實話答道︰“我不知道，以前沒跟人打過架。”
唐成雙見易霞客從樹上下來，臉上的表情仍舊躍躍欲試，急忙問道︰“趙檀，跟幽靈比，你倆誰強？”
趙檀反應片刻才想起幽靈是誰，“可能是差不多吧，他弄不死我，我也弄不死他。”
易霞客將剛卷好的袖子放下，“對不起，是我冒昧了。”
他們回到辦公樓，許燁舟見趙檀還是板起臉，問︰“趙檀，你為什麼不開心？”
“是啊。”易霞客掰著手指頭算起來，“你長得好看，實力強大，背景通天，不缺錢花，最關鍵是你還沒成年，你小小年紀有什麼可煩惱的。”
趙檀搖了搖頭，“你們不懂。”
在許燁舟的強力催促下，情人節傍晚，許明淵就和侯涅生來接趙檀。
理由很簡單，青少年有青春期，不趁早解決，會出現心理問題的。
于是，二人世界被迫變成三人行。
趙檀玩的時候開心得不得了，可回到家，一個人時又立馬悶悶不樂起來。
許明淵推門進來，問︰“小檀，介意跟我聊聊天嗎？”
“可以啊。”趙檀將平板關上，正要下床，許明淵已經坐到床邊，“願意告訴我，你在煩惱什麼嗎？”
趙檀融有侯涅生的兩滴心尖血，會本能地親近侯涅生，對許明淵也是如此。
他抿了抿唇，“明淵，為什麼好人沒好報，我跟主人救了那麼多人，最後主人走了，我卻要負責殺人。”
許明淵撫摸著趙檀的腦袋，糾正道︰“你不是在負責殺人，而是了結一段因果。”
趙檀抬眼，許明淵朝他溫和一笑。
“童話總是美好的，因為故事會停在最幸福的時刻，可現實不是童話，時間不會隨著作者的完結二字而停止。”
“正是因為這樣，現實的萬事有始有終，善人未必得善終，惡人未必嘗惡果，這其中的遺憾、不甘、憤怒.....構成了世間的另一面，也就是與善對立的——惡。”
“還記得侯涅生常說的那句話麼，世間萬物等衡不等量，你的煩惱就源自于此。”
趙檀似懂非懂地點點。
許明淵道︰“對了，我姐姐托我問個問題，為什麼侯涅生不在，你就要一直板著臉呢？”
“我.....”趙檀微微紅了臉，看起來有些不會好意思，“我不是真的小孩子，以我成龍的那年算起，我已經一百多歲了，我.....”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這棟山間別墅能屏 的善惡感知，但許明淵能猜到趙檀的想法，“小檀，你在因相貌和年紀不符而矛盾，你覺得你該承擔和年紀一樣沉重的職責和義務，又想符合少年的外貌，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趙檀張了張嘴，像是想反駁，但最後還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許明淵覺得自己發現了一件好玩的事，伸手彈了下趙檀的額頭，“這有什麼可煩惱的，你的外貌是少年是因為你的心智就是少年。”
“龍的壽命很漫長，你需要用很長的時間去長大，不必將自己與尋常人類劃到一處。”
“在成年之前，將職責和義務先放到一邊，盡情享受你的少年時光，盡你所想地做你自己。”
趙檀被說得徹底紅了臉，“可是，我或許要幾百年才能成年。”
“哈.....哈哈.....”許明淵憋不住笑了起來，“這有什麼的，侯涅生花了一千多年才認清自己，你哪怕九百九十九歲才成年都比他厲害。”
提起侯涅生，趙檀怯生生地問︰“明淵，為什麼不是府君來開導我？”
許明淵用余光瞥了眼緊閉的房門，聲音刻意放大不少，“因為在心口不一、自我矛盾這方面，他是絕對的行家，沒資格來開導你。”
門外旁听的侯涅生︰“......”
感覺主人想說這句話想很久了。
晚些，許明淵將趙檀哄睡著，躡手躡腳走出來，關上門，朝侯涅生挑釁地笑了下，“大影帝，我還以為你會吃小檀的醋呢？”
侯涅生一臉淡定道︰“不會，他是靠我的血獲得龍形和人身，而不是因我才降生到這世上，更不是我的替身或替代品，他有他自己的靈魂和思想，不是任何人的附庸。”
許明淵故作詫異地“哦”一聲。
侯涅生瞬間翻臉，將許明淵橫抱起來，轉身快步朝他們的臥室走去。
“主人，夜深了，該回屋休息了。”
許明淵縮在侯涅生懷里，強憋著沒笑出聲。
要不說侯涅生是心口不一的行家呢，說的那叫冠冕堂皇，結果還不是醋吃了。
第二天一早，心結解開的趙檀蹦跳著跑進辦公室，跟學生早上進教室似的，舉起手大喊著打招呼︰
“嗨——！”
不等眾人回個招呼，侯涅生將趙檀推進去，“安靜點，你是十四歲，不是四歲。”
眾人︰“.......”
真的好像不負責任的渣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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