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龍訣是記仇的主,現在的侯涅生也不遑多讓。
翌日一早,回鬼都的路上,像是為了印證符安的話,他眼楮便再沒睜開過。
前幾日符安不知侯涅生神使的身份,不覺這人難以接觸。
他見神使閉眼騎馬居然比自己睜眼騎的還利索,看了好一陣,終是忍不住好奇地湊上去。
“神使。”他恭敬的語氣掩蓋不住好奇,“你閉著眼楮也能看見啊?”
侯涅生端著神使的高冷架子,淡淡反問道︰“不然呢?”
符安愣了下,無比納悶神使閉眼是怎麼看到的。
他閉眼試了幾秒,險些連人帶馬一起倒下去。
見狀,明淵提醒道︰“符安,神使是異能者,自然有異于常人的能力。”
“這.....這樣啊。”符安不好意思地笑笑,“讓國師見笑了。”
他們在第二日傍晚回到鬼都,侯涅生閉目領路,成功在阿鼻樓彎彎繞繞的階梯間找到屬于烏鄂目的小屋。
直至推開門,見到屋內熟悉的布局,符安仍舊感到不可置信。
居然......居然真就這麼輕易找到了?!
阿鼻樓的房間沒有窗戶,一旦關上門,燃著微弱火光的小屋著實壓抑得可怕。
符安在里面待久了,總覺得會有什麼怪物從牆壁里冒出來。
“國,國師......”他兩手環抱雙臂有些打顫,“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這話問到點子上了,好像一開始烏鄂目便沒說什麼時候匯合,只說事成後回到這里。
“等吧。”明淵道,“他差不多也該來了。”
等了不知多久,一個士兵打扮的人抱了個盒子推門走進來。
符安正要問來人是誰,侯涅生道︰“是他。”
烏鄂目卸去偽裝,見明淵幾人先自己一步回來,驚訝地問︰“你們真殺掉拓跋姿了?莫不是想空手套白狼吧?”
侯涅生將血跡早已干涸的骨鏈丟過去,“這個能證明麼?”
烏鄂目接過骨鏈細細打量起來。
這東西他以前見過,是拓跋姿從不離身的保命邪器。
“能證明。”烏鄂目將骨鏈收到自己口袋里,又把盒子丟向明淵,“給,接著。”
明淵打開盒子,一股腐臭味撲面而來。
他皺了皺眉,忍著惡臭低頭看去。
盒中的花通體幽紫,花朵神似骷髏,空洞的眼眶里亮著點點幽光,根部插在一坨腐爛發臭的肉塊里,那也是惡臭的來源。
明淵屏息將蓋子合上,緩了片刻,問︰“烏鄂目,那坨腐肉是怎麼回事?”
“養料。”烏鄂目捏著鼻子道,“要用的時候再把花拔出來,離了養料,它一個時辰內便會完全腐敗。”
明淵望著裝了一坨腐肉和骷髏花的盒子,又問︰“這花不會是要口服吧?”
“是啊。”烏鄂目道,“把花碾碎了熬成湯,聞到臭味了再服下便可。”
明淵詭異地沉默下來,心道陛下真的會讓小郡主吃這種東西麼?
這時,符安弱弱地問︰“我有個問題,如果我們沒殺掉拓跋姿,你要眼睜睜看著你的殿下去死麼?”
“怎麼可能?”烏鄂目玩笑道,“你們要是沒能活著回來,我將會以國師的身份親自帶花回盛元。”
他似乎很希望是那種結局,語氣也興奮起來,“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便能換種身份繼續陪在殿下身邊了。”
他朝幾人看了看,故作遺憾地搖搖頭,“可惜啊,可惜了,你們居然能活著回來。”
話音落下,符安只覺脊背寒得可怕。
要麼他們成功殺掉拓跋姿,自己帶花回到盛元;要麼他們被拓跋姿殺死,烏鄂目頂替國師帶花回盛元。
左右這個烏鄂目都血賺不虧。
明淵沒理會烏鄂目涼薄的話語,問︰“奴咒的邪器是什麼?”
烏鄂目疑惑地“啊”一聲,想了下,道︰“大部分是戒指類型的骨器,方便隨身佩戴,而且施展奴咒需要心頭血,養的奴越多骨器便越紅。”
這話題跨度有些大,他好奇道︰“國師,你問奴咒干嘛?”
明淵不答反問,“烏鄂目,你有什麼話想同你的殿下說麼?”
“沒有。”烏鄂目幾乎是脫口而出,“殿下他......他......”
他支吾了好一陣,低下頭,失落地呢喃道︰“他都不要我了,想必也不會想听到我的話。”
他似乎知道明淵要走了,主動跑過去將房門拉開。
透過那一點門縫,盈盈的月光灑下,少年人的眼眸亮晶晶的,純粹無瑕,真摯得讓人心尖一軟。
“國師......”他小心翼翼,近乎卑微地懇求道︰“你可以因為我這段時間的算計厭惡我,但殿下不要我了,他跟我再沒有關系了,我們可能這輩子都沒機會再相見。”
“能不能,您能不能待他好一點,這世間已經沒多少人願真心待殿下了。”
他怕明淵拒絕,又改口道︰“也不用太好,像以前那般便可。”
“好啊。”明淵朝烏鄂目溫和地笑起來,“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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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燈火映在他的眸子里,星點的微光若太陽般耀眼。
那一瞬間,烏鄂目想起了初見殿下的那日。
那雙含笑的淺灰色眼眸在光下也是這般璀璨奪目。
烏鄂目小聲呢喃一句“對不起”,不知是在為何道歉。
他將房門徹底拉開,又道︰“草原夜里風大,一路多加小心。”
他低下頭,視線垂在地上,看幾人的腳步從自己身邊緩慢走過。
待明淵幾人走後好久,他才將房門重新關上,昏暗狹小的房間也瞬間變了模樣。
他腳下灰暗的土地化作寬敞的石階。
石階最下端是數不清的巨大尸骨,幽深可怖的邪氣正緩慢向上侵襲,連石階都被染成了猙獰的紫黑色。
而石階最上端也是一片廢墟,白金色的城牆瓦礫染著血污依舊光芒耀眼,模糊的虛影讓人在恍惚間看到了那宮殿完整的輪廓。
更遠方還有永不熄滅、如夕陽般熱烈又赤紅的天火。
無論多少次,烏鄂目只要站在石階上遠望著便會心生朝拜之意。
他很難想象這所宮殿以前究竟是何種的神聖和輝煌,又是怎般的人才有資格出入其中。
而在石階盡頭的廢墟前還站有一個身形如松般挺拔的男人。
那人以金冠束發,墨色長發一絲不苟地垂在身後,面容俊朗如畫,額間還有一個凸起的獨角,昭示他異能者的身份,又點綴著些許神秘與矜貴氣。
他的眼眸與衣衫皆是明黃色,衣衫又被遠方的天火燒得耀眼奪目。
似有一團火永遠聚在他身上,有個看不見的人在擁抱他。
他眉眼間流露的氣質從容不迫,還有些許完全無法藏匿的孤獨,令人不敢靠近分毫,只得遠遠地昂首敬仰。
這人仿若歲月精雕細琢的帝王玉,光是站在那里垂眼掃視,便比人世間任何一位帝王都要威嚴和強大。
若是明淵在這里必然會認出那是被毀掉的神殿。
而站在神殿廢墟前的赫然便是他不願讓侯涅生接觸到的元朗。
元朗,動物型鎮神麒麟異能者,特殊能力【鎮神】,人言神乃虛妄之像,若想鎮神便先踏破真實,掌空間次元。
烏鄂目站在離元朗相隔幾百一節石階的地方,單腿屈膝朝他跪下,“老師。”
元朗覆手而立,垂眼看向他,淡淡開口︰“他們走了?”
“是。”烏鄂目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問︰“老師,您為何一定要借拓跋姿的身份.....”
話沒說完,元朗輕輕“嗯”一聲,烏鄂目立刻閉口不言。
“這麼緊張做什麼?”元朗轉身朝廢墟走去,烏鄂目在轉瞬間出現在他身側。
烏鄂目疑惑地看向元朗,只見那人緩步走著,比平日里少了幾分威嚴,增添不少閑適和悠然。
“一舉幾得的事罷了。”元朗笑道,“幫你除去了拓跋姿,又為你的殿下帶回了解藥,我也順便找人下了幾盤棋解解悶。”
烏鄂目愣了下,沒想老師居然會開口解答自己。
他早年試過去通過毀掉天降骸骨從根源上解除鬼術。
可骸骨被拆分成好幾塊,還全部封在皇宮下的地宮中。
守衛森嚴,凶險萬分。
他當時不慎不被守衛發現,只得逃向最近的放骸骨的地方孤注一擲,也是在那里遇到的老師。
明明不是帝王龍袍,可身著明黃色衣衫的老師遠比人間帝王更加威嚴,實力也比他見過了任何一人都強,殿下也比不過。
抬手間侍衛僵直不動,時間也仿佛靜止一般。
又是一個抬手,風雲變化斗轉星移,他來到這片輝煌又破敗的廢墟之地。
老師救了他,賦予了他在北狄草原上來去自如的空間能力,教他兵法、謀略、劍術、棋藝.....反正什麼都教點。
不過他有些笨,當初做鬼衛時學的便全是偽裝、潛伏和刺殺,因為太需要腦子的東西他學不會。
老師見他實在學不會便不再教,轉而開始提各種問題。
他答對了沒獎勵,答錯了會得到句“自己悟”。
這幾天的一切,確切來說是從救下國師的那刻開始,他的一言一行便皆是按照老師吩咐做的。
這是老師第一次明確教他怎麼做,竟是逼得國師幫他殺了拓跋姿。
他想不明白老師為何要出手,隨口一問,卻沒想得到意料之外的解答。
烏鄂目的目光追隨著元朗的背影移動。
老師的心情似乎真的很好,腳步都比往日輕快不少。
他望了好一陣,又問︰“老師,下棋下得開心嗎?”
老師喜歡下棋,也有教過他下棋,可惜他學不精,和老師下不了幾分鐘便輸得徹底。
“不止是下棋開心。”元朗回道,“瞧見他那截然不同的一面便已經是想笑了。”
光听老師的聲音,烏鄂目便篤定老師的嘴角一定噙著笑意。
他沒問老師口中的他是誰,不過確定老師認識國師和總貼著國師的家伙。
老師稱不上嚴厲,也跟殿下一樣,不講究虛的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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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老師的氣場太過威嚴,一開口烏鄂目便忍不住跪下。
再者,他覺得自己非常對不起老師。
若是有得選,老師必然不會選自己這個沒多少悟性的笨蛋。
跪了不知多久,他听老師的聲音從後傳來,“過來。”
他起身,走到老師身側稍後的位置,垂眼看向下方的階梯與尸骸。
元朗抬手一揮,烏鄂目眼前的景色開始變幻,阿鼻樓,鬼都皇宮,各大邦國......北狄草原的一切低頭可見。
他指尖又輕輕一點,鬼都皇宮的情景開始放大,連侍衛打沒打呵欠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烏鄂目有些緊張,每當老師這樣放大某一處的景象便是要提問。
果不其然,元朗淡淡發問︰“鬼主拓跋姿已死,現在該如何做?”
烏鄂目想了想,回答道︰“盡可能讓鬼都亂起來。”
元朗又問︰“如何亂起來?”
烏鄂目想了好一陣,不確定道︰“把拓跋姿的死亡離奇化?”
元朗輕笑一聲,“堅定點,你沒你想象的那麼蠢笨。”
烏鄂目有些驚奇地抬頭,“老師,您.....”
剛開口,他發現自己揣在身上的骨鏈不知何時到了老師手上,又見老師將骨鏈隨手往下一丟。
他低頭看去,被丟下的骨鏈掉落在鬼主王妃的床頭,還恰好砸在王妃的腦袋上。
那是拓跋姿從不離身的保命邪器,不止烏鄂目,王妃自然也認識。
烏鄂目看到王妃望向骨鏈面露驚恐,又兩手發顫地將骨鏈捧起,最後“啊”一聲尖叫出來。
她急忙喚來侍從,朝他們展示染血的骨鏈。
本該夜深人靜的鬼都皇宮,因這串憑空出現的骨鏈瞬間騷亂起來。
元朗事不關己地旁觀著,淡淡道︰“以鬼神之名聚集之地越是懼怕鬼神的存在。”
“拓跋姿的鬼主之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順。”
“現今他死于幾百里外的邦國廢墟,貼身之物卻在深夜出現在鬼都皇宮。”
“你說,拓跋氏的人會怎麼想?”
大亂,烏鄂目想,拓跋氏族內會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和爭斗。
元朗又用余光掃過烏鄂目,“知道你這時候該做什麼嗎?”
烏鄂目答道︰“攪渾水,攪得越渾越好。”
“這是最保守的做法。”元朗補充道,“我若是你,會趁機頂替拓跋氏一人,以那人的身份去爭奪鬼主之位。”
“我不能。”烏鄂目脫口而出,“那是屬于殿下的位置。”
說完,他又小心翼翼道︰“老師,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沒有,我打從一開始便知你不是有野心的人。”元朗抬手一揮,眼前的皇宮畫面消失不見,重新變回階梯和骸骨。
他抬眼看向如火灼燒的天空,“盡你所能地為你的殿下鋪路,期待他有重新振作的那天。”
烏鄂目眨了眨眼楮。
他其實不明白老師為何要幫自己。
不過若是能想明白,那他便不是烏鄂目了。
他望著元朗寬闊的肩膀,看著對方俊朗的面容,帶了點希冀地問︰“老師,你會一直幫我嗎?”
元朗回道︰“不會,我也從未幫過你。”
烏鄂目有些失落,老師果然還是對他失望了。
下一秒,元朗又補充道︰“不過你有問題可以盡情問我,在我身隕魂消之前。”
老師是烏鄂目見過最強的人。
雖然他的殿下也很強,不過殿下的強大在他能接受的、屬于凡人的範疇內。
可老師不同,強得超乎想象,抬手間風雲變化,瞬息千里,更可將人間萬景盡收眼底。
如果世間有神靈,似乎便該是老師這般模樣。
烏鄂目難以想象老師有死亡的一天,比想象殿下有天老去還難。
“老師。”烏鄂目突發奇想地問,“這世間上有神麼?”
他不知道的是他身後的廢墟名叫神殿,是 曾經的居所。
面前的老師亦是被稱為半神的存在。
甚至這片空間都是千年前弒神之役的主戰場。
可知曉一切的元朗卻似听到個天大的玩笑,笑而篤定回道︰“沒有,這世間無神,即使有也不過是被眾生貪念架在神壇上的芸芸眾生。”
烏鄂目覺得老師是話里有話,“老師......”
“該走了。”元朗打斷他,“可別浪費這個好機會。”
話音落下,烏鄂目重新回到阿鼻樓那個狹小灰暗的房子里。
“奇怪。”他重新點上油燈,自言自語道︰“總覺得老師今日怪怪的。”
次空間的神殿廢墟前,元朗垂眼看著畫面中的侯涅生離開北狄草原。
馬蹄踏離北狄草原的霎那,畫面也消失不見。
幾百年前,具體是多少年前元朗記不清了。
次空間突發異動,他阻不了的那種。
那一刻,他確定 沒有完全死亡。只得看著一截半神骸骨降落到北狄草原。
異動導致一截半神骸骨降落到北狄草原,本該與現世徹底隔絕的次空間也和北狄草原產生重疊。
至此,原本無法再接觸現實的元朗可通過重疊點回過現實。
不過重疊的覆蓋區域只在北狄草原,他的能力也只能在北狄草原使用。
“徹底離開了麼。”元朗抬眼看向天邊,似與什麼人對話,“你說是龍訣先恢復記憶來找我,還是我先魂飛魄散呢?”
天邊無人回答元朗。
而石階之上,伴隨侯涅生離開草原,他再窺探不到那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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