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十分柔和,像是春風溪水一般輕輕地拂過心尖,帶來一陣陣顫動。
    又仿佛情人間的低語,繾綣纏綿。
    只是听聲音,維多利亞就像是陷入了某種幻術之中,精神都是恍惚了起來。
    聲音的出現,讓夜挽瀾和月箏也都是一震。
    這世間,惟有一人會叫月箏師姐。
    北溟教主……
    星昀!
    “師弟?!”月箏失聲,“你不是已經……”
    她猛然停住了話頭。
    因為月箏發現,星昀的聲音是從她的靈魂內部響起的。
    她的靈魂在震蕩,像是他們已經融為了一體。
    “師姐還未無恙,我又豈能放心。”星昀笑了笑,“只有師姐安然,于我才是最重要的。”
    夜挽瀾的眼神變了︰“教主?”
    “向公主殿下問好。”星昀的聲音更加柔和,“原本能見到師姐,我已經不留遺憾了,但公主殿下的出現,讓我才徹底放了心。”
    他曾和月箏、太素門太上長老聯手卜卦,算出“永寧公主不死,大寧不滅”這條讖言。
    他們想過幫助她避開劫難,可天定命運如此,又哪里是那麼容易能逃脫的。
    但,即便是天,也有疏漏的時候。
    永寧公主,還是回到了生她養她的神州大陸。
    三百年一晃而過,他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那麼就讓他,用最後一點力量,幫助月箏佔據這個亞特蘭蒂斯人的身體!
    “公主殿下,神州拜托你了。”星昀的聲音轉而嚴肅,“師姐,也拜托你了!”
    “嗡嗡——”
    罡風卷地,狂沙呼嘯。
    維多利亞整個人都被定住了,包括她的靈魂!
    她無法動彈也就罷了,她的靈魂竟然被這股外來的力量正在蠶食。
    力量不僅蠶食了她的靈魂,並且反哺了月箏!
    維多利亞的靈魂越來越虛弱,月箏的靈魂越來越凝實。
    “這又是什麼!”維多利亞的聲音中帶著驚慌,“項瀾,你做了什麼!告訴我項瀾!”
    夜挽瀾擦去了唇邊的鮮血,她冷淡地看著維多利亞︰“這是執念。”
    在星昀的聲音出現時,她便已經知曉,星昀並不在這里,也沒有留下靈魂。
    更不像謝臨淵一樣,可以用兵器召回。
    而是留在月箏靈魂深處的一枚烙印,也是他在這個世界最後的執念。
    這執念太強,為保護月箏而留。
    北溟教主的執念,縱然是Alpha級別的神賦血統者,也無法抵抗。
    月箏又豈會感受不到她的靈魂正在修復,可她的神色卻有些驚駭︰“師弟,停下!快停下!”
    “不……不!”在意識到她真的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時候,維多利亞終于慌張了起來,“至高智慧大人!我知道您一定清楚我目前所遭受的困境,請您救我!救救您誠摯的信徒!”
    然而,並沒有人回應她。
    維多利亞慘叫了一聲,最終化為了虛無,靈魂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散了。
    與此消失的,還有星昀的執念。
    合蓬萊北溟之力,月箏成功地佔據了這具身體,只是她卻並不喜悅。
    “……”
    一片寂靜。
    “師弟。”很長很長一段沉默之後,月箏才低聲說,“從小你的性子就倔,師傅責罰過你多次,你也不改。”
    夜挽瀾靜靜地听著。
    江湖中有關星昀的傳聞不少,不少傳聞都說他不被師門重視,故而叛出,加入了北溟教。
    也有傳言說是他罔顧師門規定,喜歡上了自己的師姐,為師門所不容。
    如今看來,傳聞種種,亦不過流言蜚語。
    真正的事情,也只有當事人知道。
    “你給師傅說,你只听師姐的話,所以師傅便讓我管著你。”月箏的手指一點一點地握緊,忍不住怒聲道,“小事你倒是听我,可大事你卻依然一意孤行!”
    無人回應,唯有清風拂過,卷起地面上的碎葉片片。
    三百年前,星昀舍棄了自己生的機會,在最後一刻護住她的靈魂。
    三百年後,他的執念助她重回神州。
    可代價卻是——
    永遠消失,輪回不入。
    月箏哽咽道︰“值得嗎?真的值得嗎?”
    論天賦,星昀在她之上。
    蓬萊山雖不像天音坊一樣只收女弟子,但每一任掌門人只能是八字純陰的女子。
    如果星昀不在蓬萊山,反而能夠發展的更好。
    後來星昀出走師門,她在暗中護送,直到他進入北溟教,她才松了一口氣。
    北溟教與蓬萊山的術法全部來源于道術,但北溟教要更為極端。
    極道一詞,也是從北溟教傳到了江湖之中。
    星昀無愧于他的天賦,走上了“極道”這一條路,功力大增,修為絕世。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她的靈魂,又在她的靈魂上打下了一枚烙印,以星昀的實力,他是能夠自保的。
    只是這樣,真的值得嗎?
    “聖女。”夜挽瀾慢慢地蹲了下來,她的手按住月箏的肩膀,“值不值得,不是我們說了算,每一個人的值得,是不一樣的。”
    因為也曾有無數人問永寧公主,親自去蕩平大疫,染病而亡,值得嗎?
    夜挽瀾想,這是值得的。
    身為君王,能為子民而死,本就是榮耀。
    月箏的雙手撐在地上,指甲都深陷進了泥土之中,她咬牙︰“可他……”
    最後的執念消失,星昀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也全都沒有了。
    而她,卻無能為力,連挽留他都做不到。
    她這個師姐,委實是太不稱職了!
    月箏再度握緊雙拳,喃喃︰“總會有辦法的。”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
    她一定會想辦法,將星昀復生。
    現在,也絕不是悲傷的時刻。
    她既然回來了,便要擔負起先前的責任。
    “我不是很喜歡這副模樣。”月箏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輕輕地搖了搖頭,“煩請公主殿下給我一副人皮面具。”
    夜挽瀾眉梢挑起︰“你倒是知我做足了準備。”
    “公主殿下總說自己到不了算無遺策的地步,因為您不是神。”月箏微微一笑,“可在我看來,您的能力可比神要大多了。”
    因為,這世間本就沒有神,更沒有所謂的天仙下凡。
    每一次,都是無數普通人在不斷努力著。
    夜挽瀾將人皮面具遞過去,道︰“你眼下還不能現身,我會用蓬萊術法施一個障眼法,等之後我們回到神州再議。”
    月箏輕輕頷首︰“一切都如公主殿下所言,我也需要靜養幾日,好好地適應適應這具身體。”
    維多利亞已死,她所設立的陣法自然破了。
    在外人看見里面之前,夜挽瀾施展了障眼法,將月箏護送了出去。
    “破了!”羅曼諾夫家族的二長老高興地手舞足蹈起來,“陛下,族長,這陣法破了!”
    安格琳娜女皇的心一緊,立刻走上前。
    在發現除卻維多利亞•門羅之外,其余四人都還活著的時候,她松了一口氣︰“甦拉婭,立刻診治。”
    梅恩受的傷是三人中最輕的,她醒來也極快。
    “我方才意識不清的時候,似乎听見有誰在叫項瀾?”梅恩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你們听到了嗎?”
    星月和容祈對視了一眼,都緩緩地搖了搖頭。
    除了嘈雜聲,他們什麼都沒有听到。
    梅恩又看向夜挽瀾︰“容司,你呢?”
    “未曾。”夜挽瀾輕描淡寫道,“或許是她在喊饒命,你听錯了。”
    “听錯了?”梅恩緩緩抬起了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