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附近十月已有霜降,王瑞與順慶大長公主徹查之時。
京城潘彬府外,立了滿面風霜、風塵僕僕的三人,目光灼灼的望著大門。
門房正要上前驅趕,仔細辨認,才發現竟是府內二爺回來了,渾身一顫,然後轉身就沖向府內,大聲喊道︰“夫人,老夫人,二爺回來了!”
“你說什麼?!”听聞兒子回來,潘夫人神色激動。
矜持一會,等到二兒子進府,才抱住他痛哭。
潘侍郎的二公子,十六歲就成了稟生。偏偏他長了一副俠義心腸,只是同窗苦于無人與他一起游學。
他便留書一封,自己帶著長隨跑了。
這一去就是兩年有余,回來卻是滿臉風霜,十八歲的年紀在養尊處優的潘夫人面前,卻顯得比親娘老了三歲。
潘夫人不住埋怨著眼前的兒子︰“可是在外頭闖禍了?怎得一封書信都不往家里捎?你可知道,你老父老母,在家等你呢?”
潘家老二被母親說的滿眼淚水,輕輕給母親撫背,哽咽半天,方才說了一句,“母親,兒子……兒子差點叫人埋在半路上,回不來了!”
潘彬曾得先帝信重,便是當今登基,他也是正三品侍郎,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自己兒子不過出去游個學,怎麼就到了叫人埋在半路,回不來的下場。
“你爹得陛下信重!便是尚書大人都客氣有加!到底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傷了你??!”潘夫人氣憤難當,拉著二兒子,必要讓他說個清楚。
潘家老二抹了兩把淚水,到底覺得靠著母親身旁哭唧唧的不似男兒。
他直起身子,給母親指向跟著他回來的中年精瘦男子,“他便是兒子路上認識的孟大哥,當初遇到山匪,要不是他族佷相救,我就喪命于土匪手底下了。後來辭別的時候,我特意給了身上的玉佩做信物,讓他有事來找潘府。”
“今夏的時候,回京路上又遇見那群山匪,卻不想他們被來路不明的人一路追殺。要不是他族佷拼命引開那些個人,兒子就被活埋了。”
“可惜……可惜我們等了半日,又往回找,卻再也找不到孟犢了。只能先回了京……”
潘夫人聞言,也不顧大家夫人的體面,竟直直的拜了下去。“救子之恩無以為報。您若有什麼要求,我們無有不應的。失蹤的恩人,我們也一定發榜去找。”
“夫人千萬別這樣,”到了高門大宅的潘府,孟慶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
這會被誥命夫人行禮致謝,他緊張的連連擺手,“第二次不算救,算是被我們連累的。”
“我和佷兒是上京來告御狀的,不想被那狗官追殺,連累了府內二爺。”
潘夫人一听聞御狀,當即大驚看向老二,看他點了點頭,還向孟慶信誓旦旦保證,“孟大哥你放心,我爹就是刑部侍郎,凡事官司,我爹都能給你做主!”
潘夫人一想他們一路被追殺,便知道這是不得了的事。瞧著二兒子一副定然給他做主的樣,又心中懊悔,二兒子是不是被教傻了。
心中這樣想著,潘夫人面上卻是尋常,只應著,“恩人只管說就是,為了我家老二這條命,若是有冤屈,便是鬧到陛下面前,我家老爺也定幫恩人平冤。”
孟慶兩眼泛淚,他們一路到京,折了佷兒一條命,終是靠著以前的善舉,得了為全村百姓申冤的機會。“夫人,我要告的正是駙馬都尉杜仲,閩南總督侵佔民田民墓,拆毀民房民舍,為建家祠拆毀民舍。”
“駙馬杜仲?順慶大長公主駙馬,閩南總督?……”他這麼一說,剛听聞兩年未歸的兒子回京,被人拉回府的潘彬立刻反應了過來。
這人竟是要狀告皇親國戚和封疆大吏!!
只听這兩個名號一出,孟慶便渾身一顫。
潘彬還以為孟慶被欺負慘了,畏懼于二人的威勢害怕了,他正要再好言勸幾句,誰知話還未出口,孟慶便重重的向他叩頭道︰“草民有冤!”
潘彬一怔,還沒來得及答話,潘夫人就抹了把眼淚,讓人扶孟慶起來。“你們叔佷可是我家老二的恩人。”
孟慶顫聲道︰“大人,草民村里,一個姓的族人,原有三百多口人,可現在只剩下幾十人了。”
“他們被人從自己家趕出來,長輩祖宗墳墓不保,冬日里又凍死了一些家貧的族人。原本有田有產的,全族成了流民,像草民家這樣的,附近還有至少三百戶人家。”
他說完,面容扭曲痛苦,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沒有房屋棲身,祖墳被毀,家里謀身的良田被毀,還有那趁火打劫的流氓,想要逼迫族里身家清白姑娘為奴為婢。草民便是為了他們,也要拼死討個公道。”
潘彬寬慰道︰“老爺我正是刑部侍郎,恩人且細細說來,待我同尚書一起受理,定為恩人家人討個公道……”
听見終于有人做主,孟慶禁不住淚流滿面的道︰“听說是閩南總督為了討好駙馬,給他們弄一個什麼風水寶地,便讓附近幾個村遷走。”
“草民祖輩居于此,自然不願,隨後有山匪來,里正和村里的秀才為了救人,還受了傷。”
“草民家里有被征過兵的,他們說山匪好似老練的士兵。之後,隔壁村早幾年被帶走去做姨娘的妹子派人回來探親。說漏了嘴,草民這才得知,家里的田地都歸了杜府……”
潘彬又問︰“只有恩人一個證人?”
孟慶頓時滿臉愴然︰“我家大伯父親老母孕妻,甚至是家里兄弟連帶著兩個佷兒佷女,都死于山匪刀下!”
“還有一個堂佷兒,被虜做了匪,任人奴役,才得了這家破人亡的真相。他本是與我一起來京城找人做主的,可是半路他給我們引開追兵,便再也不見了蹤影……”
因為听說京城里的大官在奉命查涇州,其他像他這樣的早早就被滅了口。
孟家老二忙提醒父親,“就是孟犢,我頭一次被山匪綁了,錢財都沒了,眼看著要撕票,前頭兩個都被砍了,到我時,孟犢跑的時候,把我們幾個一起給放了。”
治下有山匪滅門!? 潘彬好似想起來,興元元年冬日的時候,的確在那個時候剿過山匪。
只是那個時候朝廷的重點在邊關和撫州上頭。戶部審核之後,撥了兵械糧草,讓他們自行處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