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里,淑嬪抱著睡著的五皇子,陪著太皇太後看五皇子逗趣。
像是沒料著皇帝過來還帶著兩個兄弟,太皇太後臉上掩不住的笑意,她一眼便瞧見了湘王垂頭喪氣,表情頓了頓,才問︰“難得老三進宮,怎麼不見小四,小五不是尋他四哥去了嗎?”
太皇太後一問,湘王就很委屈,不情不願的站出來,嘟囔著︰“還沒尋著四哥呢,就被三哥撞見了。”
似是听到了人聲,淑嬪懷中的五皇子雖未張開眼,卻有些不安的動了動。淑嬪低頭瞧了他一眼,溫柔的笑道,“嬪妾給陛下請安。五皇子剛睡下,嬪妾先帶他回宮了。”
朱維楨拉著襁褓看了五皇子一眼,見他臉上的肉已經開始長白淨了,輕輕點了一下頭,“你先回去吧。”
望著淑嬪離開的身影,太皇太後臉上溫柔的笑意收斂,沒好氣的瞪了小孫子一眼,問道︰“湘王又做了什麼?被你大哥三哥揪回來了!”
湘王沒有紀王穩重,甚至是太過活潑,太皇太後見他們兄弟這樣相處,就免不了先找湘王的問題。
“五弟沒做什麼!”朱維楨搖了搖頭,只將許正為兄扶靈柩歸京的事說了,臉上發愁,“明日朝會要給他議功議爵,朕想著干脆加到他老父頭上,給許家個伯爵!不過兵部尚書不大贊同,說是許忠留了孩子,父子也要算清楚,要單獨給他議子爵。”
“這有什麼愁的!”太皇太後隨意道︰“既然要用他們,就敞亮大氣些,讓他們瞧瞧皇家氣度,父議伯爵,子議子爵,外頭將士听了,也更願意盡心報國不是?”
“勛貴還是要控制一下的,”朱維楨嘆了口氣,“京營里頭季希維整頓過一回,只是查了虧空虛領,他們就有異動,來往頻頻。比起日後清算,不如在開始就控制好。”
“皇帝操心得了一世,操心不了百年後,先帝未封成王子嗣,皇帝還不是給了爵位?許家正得用時,大方一些,怎麼順手好用就怎麼用唄。”太皇太後不以為然道︰“哀家倒覺得皇帝是被沈家唬住了,看旁人家時哪哪都是顧慮。”
朱維楨听著太皇太後提沈家,頓時沉默住了。被臣子以忠心耿耿的模樣騙了一世,他很難說日後再看其他臣子的時候,沒有想過他們在背地里是什麼樣子。
見皇兄好似被皇祖母的態度所傷,貼心的湘王殿下便跳了出來,“皇祖母,孫兒和四哥組了的蹴鞠隊,要在京里和他們比試一番。”
見皇祖母和皇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湘王搖頭晃腦,面帶得意道︰“這次的蹴鞠隊可不是皇兄敷衍我,從近衛軍里選人,個個都是孫兒和四哥親自選的,若是有機會,我也會親自上場,可惜皇祖母不能去看孫兒英姿。”
剛才皇帝沉默,太皇太後便意識到自己隨口一言,許是說準了皇帝痛處,見小孫兒機靈,為了祖母跳出來打岔,她笑著揉了湘王一把,直道︰“皇祖母雖沒法去看,不過可以給你們賜個彩頭,你要是真厲害,就把彩頭贏回來。”
湘王皺眉擠眼想了一會,含糊打岔,“蹴鞠比賽不過是看實力,還要看運氣,皇祖母還是別報期望了……”
太皇太後假做失望的應了,又笑了一回湘王。待他們兄弟要走的時候,才對最後走的皇帝提點道︰“皇帝心里有這頭想法,才算知事了,埋在心里,還能長些城府,可千萬別放面上隨意讓人猜著。”
“上頭有些心思,是顯在明處,叫下面的人貼著心意辦事的,可有事掩在心里,才好掌控下頭的人。”太皇太後說的直白,她說的這些謀人手段,朱維楨也是知道的。
他有心想要辯解,即使臣下看出了自己的想法,也沒人輕易來揭穿這個。即使有人給出反應,也多是為了迎合奉上的。
不過瞧著太皇太後眼里都是關心擔憂,朱維楨便一口應了,“皇祖母放心吧,孫兒都知道了。”
第二日早朝的時候,按著就流程,兵部尚書出列,稟奏道︰“陛下,撫州和靖懷郡的詳細軍報已陸續傳入兵部,兵部核實過後,擬定了撫恤及封賞名單,請陛下御覽。”
關于撫恤和賞賜,無非是銀兩的問題,朱維楨從沒有苛待底層士兵的意思,他接過陳福遞來的奏疏,大致看了兩眼,便放下了,又听兵部尚書呈奏道︰“陛下容稟,許忠將軍為撫州再添一城,為國捐軀,力戰而亡,兵部擬為其請一等子爵爵位,請陛下恩準。”
兵部老大人還是很有自己的堅持了,朱維楨剛要開口應下,卻見曹王站了出來,反對道,“皇兄,臣弟以為兵部敘功不妥,許將軍其父便是一等子爵,如今其長子犧牲,二子負傷,有道是以子從父,臣弟以為許家戰功累至,可授伯爵之位。”
朱維楨失笑,昨日慈寧宮里三弟雖未多言,可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記下了。
兵部尚書在私底下反對過聖上的意思,在朝會上也不會因為曹王殿下改變主意,他即刻出言道︰“陛下,靖懷郡有守城之功,兵部皆議功封賞,朝廷取得撫州,亦是陛下明斷千里,運籌帷幄,誠毅伯果斷善謀,朝廷上下精誠配合之故。”
“若無驅敵千里,斬殺敵將無數、為朝廷擴土之功,爵位亦不可輕授,曹王殿下所述實為敘功過甚。”
兵部尚書話音落下,亦有其他人出列附和。誠毅伯得了伯爵爵位,是因為他與朝廷配合,將撫州納入大周版圖。要給威武將軍同樣的爵位,朝中還是有人覺得不妥的。
不過皇帝的心意,其他人也很難改變,朱維楨假做思索片刻,又道︰“許忠其父鎮守邊境多年,屢有戰功,去歲于陣前斬殺西梁王弟,今年其長子又在攻下千葉城後力戰而亡,朕不願辜負許家忠義,特晉其為忠正伯,世襲三代。”
皇帝說完,殿下安靜片刻,方有人俯身拜道︰“陛下聖明。”
倒是兵部尚書不忘初心,仍為許忠爭取道︰“陛下容稟,忠正伯其長子許忠,亦有子嗣,還請陛下念在其年幼失父的份上,為其蔭封。”
朝廷有制,父爵子承,像許家這種長子去世的情況,孫輩能越過叔伯承襲爵位的只有寥寥數例,一切都得看承爵時的角力。
現如今忠正伯四子,長子戰死,次子身有殘缺,三子四子還在戰場,未知將來,兵部尚書不願如此將門因為爵位內耗,落的如曾經長興侯那樣人才凋零的下場。
昨日從慈寧宮回去,朱維楨也思考過為許忠子嗣思考過,他點頭頷首道︰“大司馬所言有理,朕允兵部所請,追贈許忠子爵,許世襲三代,其子十歲後許襲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