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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望著玉帶飄逸、綿綿不絕的丹江水,熊繹舒緩了下田間勞作的辛苦,稻香拂面,拭去汗水,日子清淡,但也樂在其間。
自從周公肅清宗周南方區域後,熊繹便帶領族人定居淅川丹水一帶。此時,族人來報,周公旦等三五十人組團前來考察調研。熊繹听罷,揪了揪自己的耳朵,證明自己沒做夢,大喜過望,丟下鋤頭,忙隨軍士去拜見。
熊繹,羋姓,熊氏,名繹,多年前與周公旦有過交集,當時祖父蠰熊正在給文王、武王當老師,周公旦也沒少來蹭課,一來二去就與幼時的熊繹熟絡了起來。
後來祖父去世,爺爺熊麗繼承楚酋,留在方周做了一名火師(掌管火事)。
周文王從朝歌吃了幾年牢飯回來後,熊麗發現文王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整天東征西討,還在地圖上把朝歌的位置畫了一個大大的紅圈,每日做憂心忡忡狀,一盯就是一晚上。
莫非是要造反?
行事謹慎的熊麗便告老辭官,帶領族人鑽進荊山老家,就此作別,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
熊繹見周公一行,衣冠不整,完全沒有領導下鄉考察的樣子,衣衫被灌木刮得凌亂不堪,隨從看起來也是滿身憔悴,當下也沒多想,稽首叩拜後入室而坐。
寒暄幾句,熊繹便知周公此行來的目的——逃難。
周公致政後沒多久,周成王身邊的一些人讒言周公早有謀逆之心,說的有鼻子有眼,仿佛親身經歷了一般。成王初政,不諳官場,就下令將周公拘留起來,幸好有一幫死士奮死相救,才脫得身來。
熊繹安慰周公,表示楚地是個逃難的好地方,山清水秀,沒事還可以遠足釣魚,周公擺擺手,打斷了熊繹美好的設想,並說了一件讓他徹底抓狂的話——“衛戍兵團在後追擊,不幾日將到。”
熊繹現在面臨兩個選擇,要麼將眼前白花花送上門來的周公綁了,交給周成王領功討賞;要麼率領族人阻止周朝大軍,拼死保護周公。
每個人都有避凶趨利的本能,很顯然第一個方案要好很多,但熊繹沒有這樣做,因為他感覺不能辜負周公的一片信任,如果他真把周公綁了,也就沒有後來的楚國了。
熊繹馬上向周公坦言,楚人雖為蠻夷,不懂什麼大道理,但知道絕不能做有辱先祖之事,表示自己一定會率領族人抵抗成王大軍,舍命相助。
周公引身而起,空首以謝。
幾個月下來,楚兵依仗地形優勢,與周兵迂回周旋,雙方傷亡無數。周朝不斷增兵,戰況僵持不下,也給了成王更多的思考時間。
與此同時,在周朝一些正直大臣的努力下,成王終于查清真相,受感于周公七年攝政的忠心與艱辛,忙派大臣前往迎接周公回國。
周公看著這個曾經生機勃勃的部落,為保護自己,同強大的周軍死命硬抗,短短半年時間,被打的七零八落,心中慚愧。同時,又看到熊繹的用兵靈活,打法多變,不拘一格,對其大生好感。
臨走之時,周公握著熊繹的手,說了一些客套話,末了,交代了一句︰“南方以後就靠你了。”熊繹不明其意,連聲應好。
周公這麼說是有用意的,他在避難的同時,也仔細的觀察了下這片未征服的南蠻之地,叢林密布,氣候溫暖,土地肥沃,水網縱橫,物產豐富,讓其認識到江漢流域的重要性。
南方以秦嶺淮河為天然屏障,進可攻、退可守,誰控制了這片區域,誰就可以與中國抗衡。但南方目前的情況是部落林立,各自為政,也不排除南方以後會成為像西戎、東夷這樣對中原有威脅的強大勢力。
周朝急需扶持一個傀儡政權來統治南方,作為周朝的戰略緩沖地帶。周公回國後極力向成王力薦熊繹,按照殷人治殷的方式,認為南方該由南人來治理,熊氏一族從蠰熊開始就對周朝忠心耿耿,眼前的熊繹就是不二的選擇——有頭腦、有實力、有韌性,吃苦耐勞勤儉節約,更重要的是有一顆忠肝義膽的心。
成王感恩于熊繹化解了他和周公之間的誤會,對熊繹也頗有好感,便點頭答應周公說請一事。
千算萬算,周公還是算漏了一點——楚人的野心。
以一部之眾抵抗周朝強大的衛戍兵團,絕不是一時沖動。
公元前1023年,周國傳來消息——封熊繹為子爵,國號為楚,建都丹陽(“封熊繹于楚蠻,封以子男之田”)。
楚國,正式登上了歷史的大舞台。
雖然子爵封地並不是很大,按照史書來說只有二百里,但比武王那個時候僅僅只封五十里來說還是很大方的,且不封國和封國是有很大區別的。
我們拿一個社會人來做比喻。
如果你只是一個普通的社會人a君,在青龍幫的轄區外,看中了鐵鑼灣這塊風水寶地,就招聘小弟成立公司去收鐵鑼灣的保護費。
在青龍幫無暇顧及的情況下,你發展的很好,鐵鑼灣的一切事情你自己說了算,日子過得很逍遙。
隨著你工作經驗的不斷積累,公司實力不斷增強,你又消滅了鐵鑼灣其他的小股勢力,自己做了扛把子。
但是某一天,你得到一個不好的消息︰青龍幫為了鞏固自己的實力,擴大自己的地盤,安排幫內社會人b君來鐵鑼灣發展。
b君到鐵鑼灣進行實地調研,發現你盤踞在此很長時間了,很不爽你,他做出了兩個方案︰一是招安你,二是消滅你。
由于你小時候讀過《水滸傳》之類的名著,知道被招安的後果,你非常果斷勇敢的拒絕了b君,b君很無奈,只好帶小弟來消滅你。
作為地頭蛇的你,實力比b君強,把b君趕跑了。
b君不服氣,在青龍幫幫主面前哭訴自己的遭遇,幫主怒發沖冠,帶領大部隊一舉消滅了你,你紋再厲害的身都沒用,頓時消失在人們的記憶里。
b君全盤接手你的事業,並定期給青龍幫繳稅。
又是某一天,b君得到一個不好的消息︰白虎幫看到了鐵鑼灣無限前景,安排幫內社會人c君來鐵鑼灣發展。
但是b君比你情況要好,有青龍幫在背後罩著,白虎幫權衡利弊主動撤退。
b君沒有重蹈你的覆轍,繼續在鐵鑼灣發展。
以上事例中,你就是沒封國的a君,單打獨斗,無依無靠。而b君就是被青龍幫幫主封地的人,有組織、有紀律,分分鐘滅了你,同時在c君入侵的情況下,幫主出面解決,讓c君鎩羽而歸。
這就是不封國和封國的區別。
不封國,永遠只是一個夷、蠻或者戎等不入流組織,實力強的自己當王,但遲早被滅;實力差的地圖上都找不到。
封國了,那就是一個小國家,受封者擁有封地的一切人權、軍權、財權,只要每年向周國交點稅就可以。收到外族的欺負時,自己打不贏,周國還可以幫你擺平。
再談談封爵。
爵,乃國之重器,是維持國家統治機器運轉的階級齒輪。封爵是指諸侯獲封賜的封建等級,用以表示身份等級與權利的高低,均世襲罔替。
周代爵位,分為公、侯、伯、子、男五等,封地為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周公攝政後覺得武王有點小氣,就改成公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百里。
不同于後世,上述的“爵”只是一種名號,除天子之外,公侯伯子男的地位和權力是相等的,僅僅是在禮節上的待遇有一定程度的差別。
前面我們了解了宗法制,熊繹封國進爵,在楚國就是大宗,他就有權力賦予其他人小宗的身份。按照“天子、諸侯、卿大夫、士”這樣的階級劃分,熊繹是諸侯,他就可以給他的大臣封為卿大夫,卿大夫也可以給他的手下封為士,重要的是,封的這些都是可以得到周朝的認可。
我們再拿社會人a君和青龍幫b君來打比喻。
a君覺得手下人工作很努力,做事踏實,就給他封為鐵鑼灣某區的區長,但是這個區長只是得到a君自己開的公司的認可,在社會上不被認可,出門炫耀是會被青龍幫和白虎幫追著打的。
b君覺得手下人工作很努力,做事踏實,也給他封為鐵鑼灣某區的區長,但這個區長就和a君封的區長不同了,b君封的區長是得到青龍幫認可的,並有一定的階級性,在幫內走到哪別人都喊你區長,白虎幫等別的幫派也會給你三分薄面禮讓三分。
封國前,楚在南方勢力不算強大,也就是南蠻中的一支部落。封國後,山雞變鳳凰,成了諸侯國。
過去欺負他的其他部落也來紛紛投靠,順便搞個官(卿大夫)回去當當,光宗耀祖。回去以後別人都得改口,畢恭畢敬的稱呼你張卿王卿,你也很有風度的稽首回應,相當有面子。自己當官了,也有了人事權,也可以把其他人封官(士),一起光宗耀祖。
一時之間投奔來的勢力很多,因為想當官的人很多,熊繹也大方,舍得給,一來可以聚集人氣,提高知名度,二來也可以增加收入(收稅)。
而那些過去欺負他,現在也欺負的部落,或者是熊繹看著不爽的部落,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進行征討,打不贏還可以叫上小弟(投靠于他的部落)一起打,還打不贏可以請大哥(周國)出山一起打。
而且熊繹還有一個其他諸侯沒有的優勢——土地。
按道理來說,熊繹的封地只有二百里,他分下去的土地總和應該不大于二百里,但那個時候屬蠻荒之地的南方,地廣人稀,地皮相比中原來說特別不值錢,周王室也無意打理,所以熊繹實際可以用來封地的面積大概是——整個南方。
這樣就造成良好的發展勢頭——“聚眾南蠻。”
楚國就這樣在熊繹的帶領下,逐漸強大起來。
上面說的都是後話,回到正題的熊繹還面臨一個問題。
周朝給你封國了,給你爵位了,那麼你在享受待遇的同時,也要與中原諸侯一樣履行自己的職責——述職進貢。
沒有等多長時間,熊繹就得到消息,周成王要在周朝發源地岐陽舉行諸侯大會,所有在編諸侯都要參加。
熊氏一族給夏朝打過工,給商朝做過小弟,還被武丁當做實戰演習的活靶子,差點滅族,現在終于揚眉吐氣建立了楚國,自己也成了諸侯。
熊繹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趁參加諸侯大會的時候好好的在其他諸侯面展現下自己,順便和周邊國家建立友好關系,拉動內需,尋求發展。于是,興奮的熊繹穿著大紅色的民族服飾,帶領進貢隊伍,浩浩蕩蕩的翻越秦嶺,風塵僕僕趕到周王室的發源地——岐陽。
熊繹一行安頓好食宿後第一件事情便是向周王室進貢。各諸侯國進貢的東西也不一樣,那個時候也沒有實行“一條鞭法”,進貢的物品都是各國的特產,有什麼拿什麼。
但是其他侯國明顯機靈點,進貢的除了是本地特產外,還夾雜一些金銀玉器、水染布料等一些高檔貨。就好比領導給了你公費出差(旅游)機會,你回來了給領導帶點地方特產是不夠的,還要加上煙酒之類的私貨,以示感謝等等,然後下次你還有更多的機會公費出差。
而熊繹沒有那個悟性,進貢的就寒磣些了,純本地特產——桃弧棘矢和苞茅,沒夾雜煙酒。
桃弧棘矢,意思是說用桃木棘枝做的弓箭,唯一用途——闢邪(“以除其災”)。苞茅是南方的一種茅草,又叫菁茅,簡單點說是一種草本植物,唯一用途是祭酒。
雖然桃木棘枝和苞茅也很重要,但看著一車車沒有夾雜私貨的桃木棘枝和苞茅,周成王感到很委屈——大老遠過來,就給我帶了這些?
熊繹也感到很無奈——剛建國,很窮,目前只有這些。
楚國建國初期是真的很窮,窮到什麼地步呢?史書記載,熊繹被封為子爵後,興高采烈的準備祭祀祖宗,結果找不到祭祀用的牛,無奈之下只好去旁邊的偌國偷了一頭牛來做祭品。
更何況你的衛戍軍團來捉周公旦的時候,順便把方圓百里都洗劫一空,確實身上沒有閑錢。
這都是客觀因素,周成王認為主觀因素可以決定一切。自己受了委屈,決定讓熊繹也受點委屈,具體做法是讓熊繹去縮酒和守燎。
縮酒的意思是用苞茅濾酒——你不是帶來了苞茅嗎,你就親自去濾酒吧。
守燎的意思是生火堆——與北方的鮮卑酋長一起生火堆,你祖上是火師,你今天就子承父業生火堆吧。
對了,順便記得把祭祀山川的木制標志也立一下(設望表)。
這些會務工作現在有個專業職務在統一安排——辦公室主任。
而我們熊繹的身份是楚國國君,子爵,按現在的說法叫做——高官。
縮酒、守燎和設望表是祭祀的重要一環,在當時是非常的重要工作,但讓熊高官去干辦公室主任的工作,熊高官是很有想法的,也很生氣——“故不為盟”,不同你們結盟了。
你有沒有被人瞧不起過?別回憶,一定是有的,因為人之常情,總有一個人被另一個人瞧不起,一群人瞧不起另一群人的情況,相信我,造成這個情況的原因很簡單——你的貧窮。
一個國家只有強大富饒,才能讓世人為它的文化、它的歷史所折服,同樣的,一個人也只有富貴了,才能展現他的內涵受到尊重。如果你沒錢,你的你的學識、你的善良、你的愛情、你內在的一切都顯得很卑微,這就是現實。
因為金錢是最直觀的可以衡量彼此實力的籌碼。
如果別人瞧不起你,請你一定要變得富有,擁有自己的夢想,純粹的夢想,不放棄的夢想,並為之努力,踏踏實實的通過自己的努力來改變一切。
因為尊重,從來不是別人給的,而是自己掙的。
回國後,熊繹放下初封時的榮耀,將滿腔怒火隱忍不發,告誡群臣,楚國積貧積弱,要楚人們立志發奮圖強,以發揚艱苦奮斗的精神,全力發展生產,開疆拓境,並親自駕著簡陋的柴車,穿著樸素的衣服去開闢山林道路。
有一個成語,來形容熊繹創業時的艱苦——篳路藍縷。
篳路︰柴車。藍縷︰破衣服。
“篳路藍縷,以啟山林,至於今是賴。”
——台灣國語教材《台灣通史序》
“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我相信,經過幾代人的不懈努力,一定會打造一個富饒強大的大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