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緣起

疑似故人歸 一

類別︰玄幻魔法 作者︰溫清清 本章︰疑似故人歸 一

    當時緣起!

    夜里雪子嗒嗒的落在屋頂的瓦片上,風刮得緊,呼呼作響。此時剛過年關不久,街上掛著的燈籠都還沒取,在瑟瑟冷風中忽明忽滅。燈影搖曳,而路上沒有一個行人。過了片刻,雪子不落了,卻抖絮子似的掉起雪片來。

    這時有人了,是個大姑娘。這姑娘披著一件又白又厚的裘衣,毛皮光亮順滑的很,像是從銀狐身上扒下的整塊的皮子裁的。她好像有什麼病,風稍微刮得急了些,她便劇烈咳嗽起來,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一樣。終于,直到雙頰通紅,她才止住這咳。許是怕這病再犯起來,姑娘加緊腳步往前走,拐過幾個巷口才知道,她要去的地方正是清水鎮上唯一的一間酒館。

    喬應律走到酒館的屋檐下,撢掉身上粘著的雪塊,深吸一口氣調整好臉色,才走了進去。

    酒館里是燒了炭的,四個邊角里都置了一盞青銅炭爐。清一色雕的是蛇眉魚尾。燒的大概是櫚木做的炭,她總覺得有種油氣的味道。只是炭燒得多,熱氣氳在屋子里,一點也不覺得凍,反倒熱了起來。

    一個及笈年紀的小丫頭小跑著上前接過她解下的大衣,朝旁邊小廝一瞪眼,“幾個沒眼力勁兒的,這是喬姐兒,還不快問好。”幾個伙計都行了禮,喬應律點點頭。這個小丫頭叫雁紅,從前伺候過她一段日子,還算稱心。

    雁紅對她笑,“少爺吩咐了,要您在樓上歇息,候他片刻。”

    “行。”反正也不急這一時半刻,喬應律應了便要雁紅在前面領路。上樓前,這丫頭皺著眉頭吩咐,“櫚木制的炭,煙火氣大,喬姐兒用不慣,換了吧。”見那幾個小廝唯唯諾諾應是,轉眼又換了張笑臉,領著應律到了房里。

    房里的裝飾應當是盡心挑選過的,全是豐盈的紫檀木。雁紅忙進忙出的,泡茶燃爐子,不但不慌不忙,反倒是嫻熟有致。喬應律坐下抿了一口茶,是上好的黃山銀針。她看了看,微青的芽尖在澄黃的沃湯里翻滾,像是采摘還不過半月的新茶。這樣的冬日里哪里尋得到這樣好成色的葉子,想是用快馬從君山捎來的。

    茶葉只是順帶的,一次只得半個巴掌這麼大一包,在這日子里,也算頗為珍貴了。徐戎川倒真是費心了。

    “承豫做什麼去了?”一碗茶已經飲畢,徐戎川卻仍未到。喬應律有些不安,照約定的時辰,他早該到了。“少爺去了附近的登州辦事,今兒晨起便走了。”雁紅給一盞窗開了條縫,只有幾縷細細的風鑽進來透氣。她看看窗外的風雪,又道“這雪也不見停的,怕是耽擱了些時辰,您再等等,就快到了。”

    喬應律覺得自己許是多慮了,便點點頭。近來大瀛國境亂的很,宣帝臥病在上,也不知是多厲害的病,折子都不再閱了。說是全權交給五皇子宋冽接手。宣帝的心思也頗為難猜,在旁人眼里,這擺明已經拿定了主意,可這儲君之位卻遲遲下不來。就是這樣模稜兩可的意味給了其他皇子一些期盼,他們哪里肯服氣。儲君一日不立,奪嫡風波便一日不減。到處都是給對方使的絆子。嗤,明里是給他一個甜頭,實則把他推到風口浪尖上,真是好計謀。朝臣得了風聲,也沒有一邊倒的意思。這些老狐狸,個個都是腳底抹滿了油的東西,哪里的風向不對勁,一滑溜就走了。可雖說如此,這宋冽也不是個草包。都說虎父無犬子,狐狸生的就是狐狸生的。這小狐狸看似不聰明,卻把他老爹這一套學了個十成十,因此,宋慎現在大概也好過不到哪里去。

    現在姑且不說大瀛境內,兩月前的滇都之戰,派出了兩萬兵馬都只是堪堪險勝,最後還折損大半。南詔真是好眼力,掐準了這個時機。三萬騎軍又犯大瀛南境,數十城池已經淪陷。宋冽已為此事忙的焦頭爛額,也不知是災還是福。

    擊退了南詔的軍隊,自然是威望大升。可要是失敗了呢?國恨還是家仇,總有幾個利欲燻心的人和你反著選。

    她想著宋慎的處境,心里一揪,口中也不禁輕嘆一聲。雁紅不知她所想,只以為她是悶,便笑,“外頭有個說書的先生,是少爺請來的,已經在這兒講了好幾夜故事呢。”

    徐戎川是宣帝親封的二品將軍,更是徐老將軍的嫡孫。朝中拋枝招攬的官員一直不在少數,可他這紈褲,打小就是襄陽城里的小霸王,哪里肯居人之下。喬應律原勸他招攬自己的勢力,他也不肯。如今怎麼改主意了?她頗有些趣味,雖然只是個說書先生,可能讓他屈身去請,恐怕是常人遠不能及的。

    “好大的面子,那就去听听。”喬應律說著便往外走,雁紅攬了一個手爐,也跟在後頭。

    花廳里圍聚著的人,早早已經落座,屏聲靜息。她側耳細細听了一番,說的是白蛇傳的故事。那說書先生的聲音倒是好听,白瓷一般干淨,吹得的人耳朵癢癢的,心里也癢癢的。仔細听,又有點像雕磨的聲音。

    “許仙听了雷音寺那和尚的話,就往白素貞的酒里摻了雄黃。夜里听到悉悉簌簌的聲音,起來一看,好家伙!哪里還有什麼白娘子,與他同枕共眠的竟然是一條白蛇。”

    听的人心都揪起來了,他卻不講了。“傅先生,吊人胃口也不帶這樣的。”有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不滿地嘟囔了起來,底下也一片抱怨的聲音。

    “你們知道我的規矩,今兒故事肯定是講不了了。”被稱作傅先生的清秀男子撐開一把折扇,輕輕扇動了兩下。底下的听客已經在這听了好幾天書了,知道這位傅先生說一不二的拗性子,紛紛失望著打算回家。喬應律心里也暗嘆著來不逢時,打算往回折。

    誰知這位陸先生突然之間改了口。

    “陸某今天頗有些興致,不如講件奇事給大家解悶。”

    他們不過是來听個故事,尋個樂子,閑談仿佛也相差無幾,自然口口應好。

    喬應律听他這麼一說也不打算走了,靜靜听著,只覺得這人脾氣古怪。

    “說來還是三年前的事,傅某正好從燕地遷來襄陽,期間事務繁多,難得偷閑了一回。原本就存了心思去東市逛逛,得了閑,自然就趕去了。”

    喬應律似乎猜到了他要說的是什麼事情,看似面無波瀾,實則淺淺的蒼白了一霎。

    “可巧不巧,還遠遠地未到,便看得到滾滾黑煙燻昏了飄雲。傅某心里著實好奇,便再走的近了些。這一近可好了,嗆人的煙氣止不住的往我口耳眼鼻里鑽,火氣也烤的人燥熱無比。”傅溫寧苦笑著拍了拍手里的扇子,一臉無奈,像是在自嘆悖時。

    底下的听客哈哈笑了起來,紛紛拿他尋樂,“傅先生多白淨的一個人,就怕被這煙氣給燻髒了!”一個眉毛濃重的大漢指著他與旁邊的人笑。

    “傅某倒是不怕被燻髒,卻一下子知道是走水了。”他搖搖頭,“可惜這麼大一場火,燒了好大一處地方。像是個宅子。我听周圍的人說這宅子的主人姓喬,這可不,當即就明白過來——原來是喬府。”

    他講這話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往人群後一個昏暗的角落輕輕瞟了一眼。喬應律靜靜站在那個角落听他敘述,沒有上前也沒有出聲,臉上無悲無喜,讓人琢磨不透她心思。

    傅溫寧接著講,“當時火似乎剛燒起來沒多久,只是煙濃的很,熱氣也大,周圍的人都忙著救火,我也跟著上前幫了兩把手。只是”他說到這里時稍稍頓了一下,听他說的人也都伸長了脖子恨不得把耳朵都送到他嘴邊去。

    “只是如何?”清冷的女聲響起,喬應律聘聘婷婷走到他跟前,笑看著他的眼楮問。

    “只是在下當時有一個疑惑,正如剛剛所說的,當時的火勢並不大,可是,為什麼卻沒有一個人逃出來呢?”

    她一下子只覺得渾身軟綿綿的,臉上的笑差點也撐不住。世人都說,喬府是走水而亡。可笑,區區走水能滅了一個宅子?她開始就覺得這場火燒的不對勁,可一直尋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原來是這里,碩大的一個喬府,上上下下幾百號人,竟然沒有一個人逃出生天。

    不知是哪家狠心的兒郎,這樣好的計謀?

    見喬應律面上的笑僵了一僵,雁紅便知道出事了,上前扶住她,用細不可聞的聲音朝喬應律耳語道“喬姐兒可要回房歇息?”手里緩緩遞給她一顆藥丸。喬應律推開她的手,搖搖頭,向傅溫寧問道“不知先生對此有何高見?”

    傅溫寧擺擺手,“傅某粗鄙閑人一枚,哪里有什麼高見,小姐真是抬舉我了。”

    “如此,倒是我魯莽了。”她似乎有些失望,打算回屋。

    “這位姑娘似乎對此事頗有興致,何不留下來听傅某講完這段往事呢?”傅溫寧出口挽留。她聞言頓了一頓,淺淺朝他行了個揖,退到旁邊坐下。

    他繼續講了起來,“我做事情不喜歡只想,當即就拿了一桶水淋濕衣裳,沖進了喬府。”

    “我先到的是最西邊的閣子,前邊的幾棵杏樹已經被燒得沒有了,進到屋子里,屋子里也沒有人。”

    坐在一旁的喬應律神色變幻了一番,西邊的閣子是她從前居住的地方,離正門並不近,中間也隔了好幾棟房屋,這位傅先生,為什麼要舍近求遠呢?莫非是故人?她仔細思索了片刻,也覺得不對。她早已到青雲山上學琴了,三年前才回來,正好遇上家族慘事,若是故人,此事不可能不知曉。左右思索也想不清楚,她干脆撇到一旁,先專心听他講。

    “這時我又到了隔壁的一間屋子,還是沒有人。再另一間,沒有人。”傅溫寧神色十分嚴肅,“我不知道這些人都去哪了,也沒有時間將這個府里所有的屋子翻遍。時間來不及了,火眼看著越燒越大,然而就在我不相信這座府宅里還有人的時候,我找到了一間屋子,這回有人了,還不少,老老少少幾十個,可他們都是死人。”

    鴉雀無聲。

    他慢悠悠說,“死了,都死了,脖子全被割斷了。”

    “然後呢?”有人追問,這也是喬應律最想問的問題,然後呢,是否看到了她的父母與幼弟?

    “還有什麼然後。”傅溫寧輕笑一聲,“然後我什麼都來不及做,就逃了出來,只差一點,就被困在那火中,沒有機會與你們講這段秘辛往事了。”

    失望。傅溫寧似乎最擅長給人失望,收拾好剛剛正經的情緒,眯眯笑著趕底下的听客離開酒館。喬應律的眉頭絞在一起,閉了閉眼楮上樓了。

    人走得差不多了,燈上暗紅色的火舌微微跳躍著,盛桂花釀的酒樽也空了。這件酒館終于顯得清冷起來。又過了半刻鐘的時間,人已經走光了,除了傅溫寧。他還沒走,正趴在一張桌子上喝酒,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吱呀一聲,們從外面被人推開了。他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來了。

    “溫寧,這麼多年不見,你當真不與我一同去見她?”徐戎川走進來問他。

    “人情縱似長情月,算一年年,又能得幾番圓?不去。”他搖頭大笑,往嘴里灌了半壺酒。

    徐戎川行色匆匆,話說的也急促起來,“行,不與你多說,她怕是要等的急了。”傅溫寧雖然是半醉,听他的語氣,也隱約覺出幾分不對勁來。他轉頭細看徐戎川,恍覺他腳步虛浮,像是受了傷的樣子。

    “你怎麼弄的?”傅溫寧眉頭皺起來,想扶著桌子起身。

    “無礙。”徐戎川頭也沒回,只是往後擺擺手,徑自往喬應律那里走了。

    傅溫寧嘟囔著搖頭,迷迷糊糊又要去倒酒。忽而想到什麼,一下子清醒過來。

    “把我叫來這里等了你半個月,她一來你就把我撂在一邊。果然還是重色輕友啊。”他說的咬牙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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